第14章 ☆、
碎星星
酒店外。
謝澄川急匆匆的趕來,見他無恙才安下心來,意外的掃了兩眼酒店,疑惑道:“昨晚去哪了?早上去你家,我才知道你昨晚沒回去,就住這嗎?看着怪舊的。”
顧曜知垂下眼睑,她自己住這種不安全的酒店,卻拿了兩千塊錢給他。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卻細心的看見了那粒掉了的扣子。
謝澄川也沒多在意,接着道:“狗田軍,我看他們就是故意的,什麽叫輸了,你就去外面幫他招客,這說的你和對面那個鴨子店裏的人有什麽區別,我當初真是不該答應玩那破游戲。”
“後來不知怎麽的,聽說沒多久就來了一夥人找他,非說他也做那些不正經的勾當,兩撥人就吵起來了,砸了好多東西。”
顧曜知瞟了他兩眼:“我發信息叫你走,你沒走?”
“走了啊,老譚又沒走,他告訴我的。”謝澄川摸了摸額頭,“他說他也被砸了一個老大的包。”
“不過我要找你說的不是這個,是田軍他們竟然今天早上在同學群裏發了一段你和女生站在“蘭”門口的視頻,說你被那小姑娘在他們店門口被包了,該死的,沒想到他是在這裏陰你。”謝澄川氣憤的連忙滑出那段聊天記錄給他看,群裏的消息已經再次99+了。
顧曜知接過手機看了一眼,立馬拿着走向酒店前臺。
謝澄川看着自己手機被搶連忙跟了上去,在後面問道“你是還沒付錢嗎?”
前臺是一個新轉正的小姑娘,剛入社會,職業道德感正值頂峰,警惕性極高。白榆的入住就是她辦理的,所以當顧曜知一提起302房,她就記起了白榆的模樣。那是個很和善的漂亮姑娘,一人入住,每次回來見到都會微笑着和她示意,結果今早突然冒出了男的,連她姓什麽都不知道,就說白榆有東西落在他那裏。
事情才過去不到三分鐘,小姑娘看到他又走進來,身後還跟着一個人,以為是找個幫手,急忙提醒:“先生,透露客人的信息是違法的,我們酒店的監控也不是你說調就能調的,你找人也沒用。”
“我現在可以證明我和她真的認識。”顧曜知肯定的把手機遞過去,謝澄川有些懵的站在一旁。
小姑娘對于他突然冒出來的證據有些不信,接過手機,畫面上确實可以看到白榆的一點側臉,雖不太清晰,但和今早她上班,在門口看到白榆上車時穿的衣服确實一致。
酒店專用的前臺手機裏,客人入住時都會加一個微信,小姑娘持疑的按照白榆在上面留的號碼打了過去,告知她,有一位姓顧的先生說她有東西落在了他那裏。
白榆彼時正在高鐵上去往最近的機場,接到電話沉默了幾秒。
原來他姓顧啊,腦子還挺好使,知道找前臺問她號碼,按現在的情形應該是沒給,要不然現在她接到的電話,就是那少年的。
但是她錢都給了,還找她做什麽,要好評嗎?白榆連聲道:“我跟他不熟,也沒有東西落在他那裏,麻煩你們不要透露我的信息,讓他來打擾我,好嗎?”
小姑娘連連回好,又順便讓白榆記得給酒店好評,這才挂斷了電話,擡頭嚴肅的看着顧曜知:“那位小姐說了,她根本就不認識你,你現在已經嚴重的打擾到她了,麻煩你和你的朋友快點離開,否則我就要報警了。”
不認識自己嗎?打擾到她了嗎?
原來在她心裏,自己只是一個會死纏爛打的人,所以才會一聲不吭的就離開。
顧曜知沉默的将手機還給了謝澄川,向酒店外走去。
謝澄川跟上他的腳步,根本沒有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什麽女孩?哪裏冒出來的女孩?他看了一眼顧曜知的臉色,還是決定先閉嘴為好,反正來日方長,他總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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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曜知借着警局的座機打完電話,才從裏面走出來。
白榆還安靜的坐在門口處,神情有些飄忽,見他出來擡眼笑笑:“你家裏人知道了?”
顧曜知蹲下來給白榆不知何時松散的鞋帶系上一個完美的蝴蝶結,微微淩亂的短發垂在她的身前,“嗯,他明早上會過來。”
白榆垂眸看着那個小巧的結扣,視線轉到了他手腕上那道醒目的勒痕,因為前面強行破開束帶過于用力,上面被劃了幾道小口,紅腫破皮勒痕聚在了一起,現在看起來有些滲人。
“疼嗎?”
她想伸手去摸摸顧曜知的腦袋,又想着自己前面逃跑時掌心出了些汗,在裙子上抹了抹最後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疼。”顧曜知仰頭突然一把抱住她,左膝蓋微微抵在地上,像是要把她整個人勒進自己的身體一樣,她好像從來沒有關注過自己可不可憐,明明自己的手腕也被磨破了,卻還來問他疼不疼。
他不敢想象,如果那時自己沒有抓住那只手,那個人沒有臨時反水,她奮勇撞過去想給他争取逃跑的機會的那一下,會有多麽驚險,那種心髒緊縮驟停帶來的刺痛感,他再也不想嘗試第二次。
但好在這一刻,他們終于是平安了。
白榆閉上眼,一滴眼淚無聲的滑落,卻還是若無其事的開口,像在對自己說話:“沒事了,沒事了。”
兩人靜默了會,顧曜知才松開她,言語裏帶着不容抗拒的嚴厲:“我送你回去。”
白榆搖搖頭想看下時間,卻發現自己早就沒有了包,喪氣的垂下手,還好酒店房間是密碼鎖,否則等下回去又是一頓麻煩。“我酒店離這裏很近,你的呢?”
今晚過後他們應該就不會再見了吧,也好,人生南北多歧路,大家總是要殊途陌路的,這一次不如就到這裏停止吧。
顧曜知固執地看着她,白榆避開那雙明亮的眼睛,那就再晚一點吧。
兩人走在還算熱鬧的街上,今天是慶典的最後一天,人們的臉上還洋溢着游玩過後的輕松笑容。
白榆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問了出來:“你前面是故意的吧。”
“什麽?”顧曜知裝作并不明白她的話。
“你知道他們如果在你那得不到手,就必然會從我這裏下手。”她頓了頓,接着說道:“所以你就讓他們先發現了你。”
那條路行人很少,顯然是早就蹲守過的,以他前面可以單手把自己抱起的力氣,又是名男性,劫匪就算再急着綁架人怎麽着也是先選擇她吧,除非,有人轉移了他們的目标,白榆只是個猜測,但此時也從他的閃躲的眼神裏确定了這件事。
“沒事,我身上沒什麽值錢的東西。”顧曜知早就發現了那兩個劫匪,只是,他沒想過白榆會回來。
會為了他回頭。
他以為自己對她而言就是個無足輕重的打擾者,但顯然并不是這樣的。
“所以你就站在那裏讓他們搶?要是我不回去呢?”白榆都懶的拆穿他,她可記得那小個子搶他和搶自己,完全是兩種表情。
顧曜之後知後覺彎了彎嘴角,“但你回來了。”
“傻子。”
“你這是罵我?”他反握住白榆的手,帶着一些不确定的試探。
“誰答應,誰是傻子。”白榆真是怕了他,如果自己不回去找他,差一點他就死掉了。或許是人生剛真正經歷過一場生死,她突然間看開了一點,這會兒沒心思管這些,所以也就由他去了,只是氣惱的将頭撇到另一邊:“反正值錢的東西都沒了。”
“沒關系,警察會幫我們找回來的。”
“但願如此。”白榆其實是想出口諷刺,覺得他真是天真的可怕,卻又有些不忍,這少年的人生并不比她好過,比起她從未擁有過那些美好,他得到過又失去怕是只會更難受,而且顯然他這次失去的東西又比她多的多了去。
可也有些羨慕他,可以坦然的面對那些人生得失,不論失去還是擁有,
她如果用這種天真的思想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怕是早就屍骨無存了。畢竟她太知道沒有錢的日子是什麽樣,是她一次又一次放棄自己的喜歡的東西,到最後連念頭都不敢有,是早就短了的校服,下雨天沒有合适的鞋子,是老師當着全班人的面一次又一次的催她,補課費多久可以交上來,她卻因為沒錢只能沉默的低下頭。
現在回想起來,她好像在高中那三年裏低了無數次頭。
無可奈何的,只能低下頭。
白榆苦笑下轉問他,“你說世界上有因果循環嗎?比如說做了壞事就會受到懲罰,做了好事就會得到獎勵,比如他們剛剛搶劫了我們。”還有那些欺負過她的人。
顧曜知握緊了她有些發涼的手,良久才答道:“宇宙在138億前發生過一次大爆炸,然後才慢慢形成了恒星和衛星,但在那之前,任何的宇宙規律都不存在,所以你說的因果循環應該也沒有。”「1」
“這樣啊,那這個世界還真是讨厭呢。”她一個沒做過壞事的人,卻總是得到懲罰。
顧曜知聞言停下腳步拉住了她:“有星星。”
“什麽。”白榆不可置信的笑了出來,他們才剛剛經歷過被搶劫,身上現在一個鋼镚也沒有,他竟然還能夠擡頭看星星。
但她還是順着這話擡起了頭,月光隐去,星星淩亂的遍布了整個夜空,那些穿過無數光年閃爍的榮光在此刻得到了具象化。
好漂亮,好可惜,沒有一顆是屬于她的。
“你知道嗎?小王子說,星星發亮是為了讓每一個人都找到屬于自己的星星。”顧曜知緩緩側目看向她,所以這個世界其實沒有那麽讨厭,至少你還會有顆屬于自己的星星。
白榆聽着這話忍不住又想笑,幼稚的小孩思想,那些童話裏的話竟然也去相信。
“是嗎?那我要是找到我的那顆,我就要把它藏起來,誰也不給看。”她惡狠狠的說着,想讓少年知道下人心的險惡,卻落入了那一汪星河。
少年星眸燿燿,在明明暗暗的夜空下定定的看着她:“那你的星星一定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