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

碎星星

白榆坐上飛機的時候,陽光正熱烈的籠罩着腳下的城市,寒夜不曾降臨在那。

坐在她旁邊的是一對年輕的外國母女,小女孩看了眼白榆連忙對身旁的女人小聲道:“Mommy, she has stars。”

女人歉意的對白榆笑笑,摟了摟自己女兒做了一個“噓”的動作,小女孩乖巧的不再張望。

白榆全程沒說話,直到眼淚流到下颌,她才反應自己好像在哭。

她随意的用手抹了一下,若無其事的偏頭靠在座位上假寐,不斷的告訴自己別胡思亂想,以免心裏留下什麽不該留下的人,想要阻止掉那些不該流出的眼淚。

那顆藍色星星大部分仍存留在她的掌心,少年昨晚只是用幹淨的毛巾幫她擦了擦手,并沒有将它洗去。

十七歲的時候白榆開始羞于掉眼淚,但如今就是控制不住,哪怕閉着眼,也還是會從眼角流下來。

淚水打濕了衣襟,她有些氣惱的睜開眼睛,起身去了洗手間打開水龍頭,她看着手上的星星停頓幾秒,而後,一點一點的把那些痕跡通通洗去。

如果愛會讓人變軟弱,她只想變回以前的白榆,不想做那個膽小鬼。

……

回國的當天,白榆就補辦了電話卡,又買了一部便宜的手機,打開信息表,平靜無波。她又把自己身上的錢通通算了個遍,連兩千都沒有。

不算多,但白榆還是給這些錢又做了細致的規劃。

第二天早上,她去到了醫院複診,還是上次那個醫生,只是面對着她神情有些不自然。

白榆覺得應該是自己病情加重了,但她的心裏已經平靜的像一潭死水,再難起漣漪。

醫生為難的看着她,不太肯定這個看起來溫柔标致的小姑娘,要是知道了自己誤診會不會在醫院鬧,于是話到嘴邊換了一種說辭:“白小姐,恭喜你,你身體很健康,并沒有任何問題。”

“怎麽會呢,您是不是忘記我了,我上周的時候來過,您當時還叫我做好心理準備。”白榆覺得有些荒謬。

“白小姐,但是從目前第二份檢查結果來看,你确實是沒有問題的,所以可以放心了。”

“可是我前幾天還突然流了鼻血,很多很多,怎麽可能會沒事呢?”

“這是一種常見的生理情況,入秋後天氣幹燥上火,或者遭受撞擊,都是可能會出現這種情況的,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給你安排一次免費的檢查。”醫生笑臉盈盈地看着她。

撞擊,白榆陡然想起,他當時确實摔在了她的身上,可她因為緊張根本沒顧得上什麽疼不疼,現在想想其實還挺重的,她站起來的時候都眼冒金星。

……

末了,白榆終是明白了這是一次誤診,醫院和電視臺合作多年,利益交織,就算是她想追究什麽,最終的結果也只能是不了了之,甚至還有可能給自己的工作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煩,畢竟她什麽後臺都沒有。

出了醫院她在門口的車站坐了很久,晴空萬裏,陽光明媚,卻有種不知道去哪裏才好的感覺。

白榆想起了那個熱情的瓜納華托,五顏六色的彩色房子,遍地的萬壽菊,仿若一場虛幻的夢境般遙遠。還有那個少年,他總是笑眼彎彎的看着自己,言語溫柔,他曾經在漫天的星輝下送過她一顆藍色星星,說自己永遠不會忘記她。

她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卻突然得到了釋令,她決定了做白榆,老天卻告訴她其實你也可以當那個膽小鬼。

白榆愣愣的打開掌心,上面的線條依舊紊亂,卻再也沒有了那顆星星。

她的眼淚不受控的砸落在掌心,一顆接着一顆,白榆死死的咬住嘴唇伸出手去擦,可怎麽也擦不幹淨。

她哽咽的哭出聲來,那些委屈、怨恨和悔意在這一刻達到頂峰。

旁邊候車的人紛紛過來開始安慰,都以為她是生病才崩潰的大哭。

只有白榆知道,她在想那顆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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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年春。

“白榆姐,你說黎川市這最近的天氣也太冷了吧,現在還下冰雹,聽說我們學校的教學樓有塊玻璃都被砸碎了。”寧寧站在廣電門口,跟着白榆一起上了出外景的車。

寧寧是黎川本地人,小巧可愛的長相,臉上總是挂着笑,做起事來雖然喜歡撒嬌抱怨兩句但還算靠譜。

她是今年新到黎川電視臺實習的大四學生,被分在了氣象部,其實這邊的工作并不是什麽香饽饽。現代人習慣于在手機上看天氣預報,對電視報道這種傳統媒體關注甚少,更何況白榆所在的單位還只是個地方臺旗下的頻道,受衆在中老年群體。

“強對流天氣,這些都是難免的。”白榆有些意外她會過來,畢竟現在天都還沒亮。

他們要去的是一個農業蔬菜基地,因為昨晚的冰雹實在太大,大棚的表面被砸出了一個個破洞和凹痕,裏面都是處于授粉期的瓜果蔬菜,寒風凜冽加連綿不絕的暴雨浸泡,造成了不小的損失。

白榆要做的就在早點新聞的時候播報出去,六點二十分的氣象現場轉播,他們必須在那之前到達,架好機器,以及跟農場主提請進行采訪對稿。

傅源扛着攝像機從後排上了車,看見寧寧也愣了一秒,“你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我爸給我租的房子就在這附近,幾分鐘就到了,我正好沒睡,看到白榆姐回了信息,就想跟着一起去看看。”

傅源欽佩的看了她一眼,“還是年輕人好,我現在可熬不到那個點,頭發都要掉光了。”

寧寧聞言捂嘴笑着,安慰了他幾句。

他們對白榆的到來習以為常,臺裏并不是沒有其他氣象記者,但是白榆總是回複消息最快的那一個,每次遇到極端天氣,都會直接留在臺裏準備報道。其他人自是樂意的,這種惡劣條件,光站在那裏都是一種煎熬,更不必說還要去報道。

司機見人到齊,立馬朝事發地開了過去。

到達的時候,外面的天空還是一片昏暗,唯一的照明只有路邊的燈光,傅源先去拍了一些受災的場景作為素材備用,白榆跟農場主簡單的對了一下稿,便開始準備轉播。

雖已立春,但黎川市的氣溫普遍還在十度以下,白榆裹着塑料雨衣艱難的站在泥地裏,刺骨的雨水傾斜着撲面而來,她面不改色的據實報道了這次的受災情況,最後又說了一些暴雨天的注意事項才結束了這場轉播。

寧寧等着傅源收好機器才把傘塞到了他的手裏,準備去接白榆,卻見她已經收拾好了自己,正站在屋檐下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白榆姐,要不借他們的吹風機用用吧,你頭發都濕完了。”寧寧撐着傘跑過去,有些擔憂的看着她。

白榆收回目光:“別麻煩他們,走吧。”

幾人一起回到臺裏。

白榆去休息室換了備用的衣服,簡單的吃了些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準備寫稿。

還沒等她動筆,手邊就被塞來了一瓶溫熱的牛奶,“白榆姐,我熱這瓶牛奶不麻煩,你可以放心喝。”寧寧側着頭讨好地看着她。

白榆沒有推辭,她早就和兩年前不同了,也習慣了在事裏學會成長,現在已經會适當的接受別人的好意。

“說吧,又是為什麽?”

寧寧拉了拉她的袖子乖聲道:“我有一篇稿子一直沒過,你能不能幫我看下,畢竟你每次都是我們組裏過稿最快的,幫幫我嘛。”

“我都拿了你東西了,還能不幫你?發過來吧。”白榆看遍了她的稿子,又整理了幾個重點便讓她自己去改。

徐薇正好上班走了進來,看到她在便叫去了自己辦公室,從入職至今,她一直是白榆的直系領導。

白榆關上門,徐薇遞了個眼神讓她坐下:“聽說今早是你去的,昨晚又留在這了?”

白榆點了點頭,“有在值班室休息。”

徐薇端詳了她幾眼,她對待下屬一直很嚴格,這些年也只有白榆達到了她想要的水準。

初看時,她覺得白榆那纖細的小身板根本禁不起幾天的折騰,沒想到最後竟然是她最拼,抗的最久,從來沒有想偷懶過,條件越是惡劣沖的越快。

“你也要好好注意下身體,這麽瘦,哪天遇到狂風把你吹跑怎麽辦?”徐薇在她面前沒想擺什麽上司架子,随意的開了句玩笑。

白榆舉了舉自己的胳膊:“不會,我最近都有在鍛煉,核心很穩,風應該吹不跑我。”

徐薇贊許的看着她,忍不住唏噓了幾句,“一晃你都快來這裏兩年多了,我記得你剛開始來那會,戒備心實在太強,個個說你高冷,不敢靠近你。”她笑了下接着說道:“其實這對記者來說也不是什麽壞事,但是我們除了是記者外,還要很多的身份。”

“不過你自從那件事後,已經好了很多,我剛剛看你是在教寧寧寫稿吧,這樣就對了,多交點朋友,那小姑娘還挺有意思的。”

事教人嘛,總是一次就會。

白榆‘嗯’了一聲沒有說話,安靜的等着徐薇說正題。

徐薇又誇了她幾句最近的稿件,才終于轉到主題上:“你大概會有一個新領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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