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

碎星星

在計程車到達的那一刻,白榆聽到了他的答案,他說,“你沒錯。”

顧曜知一開始并非沒有氣過,他氣白榆的果斷,走的幹幹淨淨,他也是有血有肉好生生的一個人,憑什麽要受到這種對待,她想睡自己就睡,想始亂終棄就跑,再給一點錢放在床頭,就把兩個人的關系輕而易舉地了解幹淨。

可聽到謝澄川說她在芷溪那一晚幫自己躲過樓下那群人的時候,他又突然不氣了,那時他們萍水相逢,她其實根本不必如此,但她還是做了。

他們的人生本來一開始就是平行線,是他情意滋生想要白榆和他扯上關系,所以在風情街裏看到她往‘蘭’走會忍不住叫住她,會騙她離開那裏,想和她多待一會又借着當時的身份送她回去。

在墨西哥明知道她總想甩掉自己,卻還亦步亦趨的跟着她,不甘心兩個人就這樣消散在人海裏,然後白榆又一次救了他,帶着他在漫天煙火下逃亡,他的心好像也從高處墜落,沒有盡頭,只是一直往下陷。

哪怕故事回到最開始,也是他先在碼頭動的心,在風情街牽起白榆的手讓她帶自己走,先允許白榆走進他的人生裏。

可她也有自己的人生,也許在溫存缱绻的那一晚她真的試圖說服過自己,要不然和他走一程談一場異國的戀愛,可天亮之後她還是回到了自己的人生軌跡裏去,沒有選擇他,他得願賭服輸。

人生是條暗湧奔流的長河,她不是非要涉足他的河流。

回到芷溪後,他沉迷過一陣,奶奶看出來了卻什麽也沒問,只是告訴他,愛一個人不是讓她遠赴自己的人生,而是要奔往她的世界。

那一刻他為自己的淺薄自責,他的人生有多特別嗎,他為什麽一定要強求白榆留在他的世界裏,還用了允許這樣帶着規訓的詞。

她也有自己的追求,不能停下的腳步。如果可以,他想走進白榆的人生,看她明亮光輝,看她青雲直上。

如果可以,他想留在她的身旁,去她的世界看一看。

再次遇見她的時候是在一個暮色四沉的雨夜,她在驟然瓢潑的暴雨裏報道,漂亮疏淨的臉上全是雨水,但她眉頭都沒有輕皺過一次,只是專注的報道那場冰雹的受災情況,那是一場午夜的重播,她隔着屏幕就這樣再次出現在他的世界。

從那天起他在電視臺附近停過很多次車,有時候看着那棟高大的建築直至午夜都燈火通明,他總是希望白榆有天能發現他,這樣他可以再次裝作天意偶然。

後來在電視臺對面他看到岑璟叫住了她,她錯過了班車,表情淡然朝他那邊望了一眼,那一瞬,他呼吸好像又被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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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的是,她沒發現。

幸運的是,他好像可以成為她的鄰居,顧曜知那一刻甚至覺得老天可能有點偏愛他。

他搬了進去,明明告訴自己只是看着她就好,可是真和她面對面的那一刻,他又開始丢了魂,只想死皮賴臉的留在她的身邊。

既然都偏愛他了,為什麽不可以再貪心點。

……

計程車在燈火輝煌的城市裏平穩行駛着,白榆從一上車就阖上雙眼抵在顧曜知的肩頭一動不動,呼吸緩慢平穩,乖的不像話。

她體溫依舊很高,順着肩膀緩緩的彙向他的心口,顧曜知斂目向下望,忍不住握住了那只骨節纖細的手,臉側輕輕觸碰着她的發頂,總感覺那時不停下陷的心好像終于快找到了着陸點。

白榆下車的時候是自己醒來,醉意更濃但莫名的歡脫,顧曜知是在小程序上叫的車,兩人一下車,費用就自動扣除了,白榆不知道,還以為兩個人坐了霸王車,差點追着車要去給師傅掃碼。

顧曜知好說歹說才把她勸住,白榆眯起眼不信:“你是不是沒錢?”

“我有錢,我給你。”她樂呵呵的傻笑,打開銀行的APP就要人臉識別。

顧曜知想起自己剛住進來的時候,她也是這樣說要給他錢,饒有興趣地問:“你怎麽總想着給我錢?”

她的笑容瞬間垮了下來收起手機,默默垂下頭,聲音悶着,“你有錢了,就可以少陪點其他女人。”

顧曜知僵了幾秒,語氣銜怨的問:“你要我去陪誰?”

“我怎麽知道,你又不能選。”白榆一想到他的‘身份’就心中氣結,說完就悶不作聲地往小區裏面走,腳步虛浮。

他聽的有些莫名其妙,在後面慢慢的跟着,時不時握住她手臂兩把幫她穩住,直到白榆到了家門口他也沒明白,還以為這是醉話。

白榆眼神不清明的蹙眉看他,站在門口半天不動。

“你不進去嗎?”

她反問:“那你會進去嗎?”

“會。”顧曜知不容置疑的回她,她醉成這個樣子,自己怎麽能讓她一個人待着。

白榆讪讪的移開目光,“那我就不進去了。”

“為什麽?”

她閉口不答。

顧曜知也不急,懶懶的靠在牆邊,握住她一只手輕輕的按着無名指末節尺側。

“……”,白榆面色糾結地手抽了回來,聲如蚊蠅,“我家不能讓鴨子進去。”

她現在不是一個人住,裏面還有個小孩呢,怎麽可以讓這種人進去,要進去也得是沒人的時候啊。

白榆被自己的想法吓的倒吸一口涼氣,臉也跟着熱了起來。

聲音很小,但顧曜知聽得一清二楚。

“什……”,倏忽之間,他的思路連了起來,頓時覺得又氣又好笑,“你就是因為這個才給我錢?”

感情她一直把那一切當作了一筆交易,才走的如此灑脫,再見到他說想補償他,也是以為自己的錢給少了。

“你竟然不想把我贖了?”他不滿的咬牙發問,“只想着讓我少陪點其他人?”

“我。”白榆其實不想承認,但是她現在腦子實在不是夠使,只能說實話:“我錢不夠。”

她的錢要交房租,要日常開銷,還要給小橙子交學費,還要存錢備用,沒有錢拿去亂花。

顧曜知又抓起她的手,只是這次沒有再捏關沖穴幫她醒酒,而是在她的掌心細細摩挲,低抑着嗓音,“沒事,我‘工作’這幾年也存了點錢,湊一湊應該可以把我自己贖出去。”

“真的嗎?”白榆烏溜溜的眼睛直看着他。

“嗯。”他話音一轉:“不過,我要是把自己贖出去了,可就什麽錢也沒有了,也許會流落街頭,食不果腹,怎麽辦呀。”

他輕‘啧’了一聲,搖搖頭感嘆。

白榆不作聲,在心裏敲着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數字計算。

顧曜知起了作弄的壞心,不再只是細細摩挲着她的掌心,改為用指尖在那一處輕輕抓着,“你喜歡我嗎?”

白榆被他抓的發癢,勾起心裏的漣漪,但仍嘴硬道:“不喜歡。”

她知道自己是喝酒了,但是她又不是變蠢了,說了喜歡他肯定是要賴着自己的,然後讓她多出點錢,這樣他就可以不睡橋洞了。

“真的嗎?”他動作沒停,吹着氣蠱惑道:“你說喜歡,我就不進去。”

“喜歡。”白榆脫口而出。

“有多喜歡?”

她覺得他這人一點也不誠信,努了下嘴也跟着亂說,“和天上的星星一樣多。”

顧曜知抑着嘴角的笑,放開她的手,示意開門。

白榆一看他松開,眼角眉梢都是喜氣,立馬打開了門走了進去,結果還沒關上,就被顧曜知輕松扣住了門框,然後一個側身也跟着走了進來。

“你,你,你不講信用。”白榆氣急。

顧曜知挑挑眉,沒有絲毫愧疚之色,“你不知道男人的話不可信嗎?”

白榆聽着這話有點耳熟,但是記不得在哪裏說過了。

“而且還是跟一個醉鬼說話。”他俯身湊到她的面前,眼神深邃,宛如這濃稠的夜色,無聲侵襲到她的心裏。

兩個人的呼吸交纏在一起,白榆惶惶地移開了眼,“我想睡覺了。”

“走吧。”

什麽走吧,他難道還要跟着自己進去?

白榆聽見這話猛然一怔,腳被釘死到了原地,感覺周圍的氣溫都有點幹燥,細聲嘟囔:“我不是說要和你一起。”

顧曜知只是想看她是不是真的回房間睡覺而已,并沒有往那邊想過,更何況一月之期已經過去了大半,他沒必要現在違約。

他沒繼續作弄白榆,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解釋:“我知道,我只是想看你是不是真的乖乖睡覺,不會做什麽的。”

“……”她抿緊了嘴唇,又僵持了片刻才不情不願地走進去。

房間裏有淡淡的香氣,像極了清晨他陽臺上那些沾着露水的茉莉花枝,東西依舊不多,收拾的很井然有序。

房間窗簾沒拉,月光透過玻璃窗投下一片清輝,并不昏暗,白榆磨磨蹭蹭地爬上床,筆直的躺好。

顧曜知看着她僵硬的樣子輕笑一聲,準備關上門去沙發上待着。

“我想喝水。”她看到門要關一下子坐了起來,其實她進門就想喝水的,結果顧曜知跟了進來,她就忘了。

“你別動了,我去給你倒。”

很快顧曜知端着一杯水走了進來,怕她喝水嗆着,順手就把旁邊的開關按了下去,白熾燈驟然點亮,光充斥着房間每個角落。

白榆眯眼接過水,一口氣喝了一大半。

顧曜知接過杯子:“你該睡了吧。”

她喘着氣用力思考,而後搖搖頭,“不行,我好像還沒刷牙。”說着就穿上鞋子去了衛生間。

顧曜知架手倚在門框處看着,她眼睛都要快睜不開了,還在那裏堅持認真地刷着牙。

白榆刷完牙爬回床上,又筆直的躺着。

顧曜知伸手幫她把燈關了,房間頓時陷入了昏暗,他過了幾秒才适應過來,低頭卻發現白榆還是睜着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天花板不動。

他不自覺也跟着擡頭看了一眼。

一顆藍色星星正在那裏,微弱的發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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