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他眼含笑意

第42章 他眼含笑意

吃完飯後,兩人又看了一部電影。

這次他們選了一部老片,叫做《克萊默夫婦》,整部電影雖然描繪了一對夫妻婚姻走到七年之癢、分崩離析,但關于婚姻本身的着墨卻只有不到二十分鐘的劇情。窒息的、感受不到任何個人價值的母親離家出走,手忙腳亂的父親第一次肩負起照顧孩子的責任——他一邊嘴上不停歇地和孩子講笑話,實則又何嘗不是在給自己打氣。他将雞蛋打入馬克杯中,再将蛋殼用手指撈出來,濕乎乎的面包浸潤着蛋液和過多的牛奶,在竈臺上留下一道痕跡,連旁邊幾歲的小孩都看得滿臉欲言又止。

早餐……咖啡……橙汁……面包在鍋底滋滋冒着黑煙,達斯汀霍夫曼飾演的丈夫尚未消化昨夜妻子驟然出走的消息,在這混亂的清晨之中,手掌又被鍋柄燙傷,整口鍋的早餐全撒了。

沒有任何妻子訴苦自己平時在家中如何勞苦的臺詞,七年的一地雞毛,就濃縮在這五分鐘的做早餐之中,一切昭然若揭。

窗外的雨終于停了,路面反射着濕漉漉的光澤,好像浸過油。高空的落地窗裏一室暖光,兩人坐在沙發上安靜地看着電影。

沒有任何特效、驚險的動作場面、撕心裂肺的怒吼與對峙,但整部電影的情緒是如此鋪天蓋地,震耳欲聾。當影片中的小孩不小心從公園爬架上跌落,父親抱着滿臉血的孩子一路飛奔到醫院急診室,醫生下達了“要縫10針”的恐怖噩耗,當父親心痛得無以複加之時,沛誠不知怎的也落下淚來。

影片走到結尾,父親已經能夠駕輕就熟地操持家中所有事,面對他原來無比珍視的升職機會,也在孩子面前黯然失色。沒有任何丈夫幡然悔恨和妻子道歉的煽情橋段,甚至沒有二人重歸于好的俗氣劇情——妻子走出了家庭,找到了工作,甚至收入比原來作為一家之主的丈夫還要高。她在努力重新建設自我的價值,直到有資格平等地作為一個獨立的人,再回來争奪孩子的撫養權,成立屬于自己的、以自己為軸心的家庭。

影片結束之時,已經接近11點了,沛誠抱着靠墊,深陷在沙發裏,森澤航關掉投影,站起來摸了摸他的頭發,一句話也沒說。

過了片刻,他叼着牙刷回來,含糊道:“你想下樓散步嗎?”

“啊?”沛誠詫異地擡頭,“這大半夜散步?”

“嗯,雨停了,今天一天都沒出門呢。”森澤航說。

沛誠有時候真不知道他的腦回路為何如此跳躍,茫然地答應道:“也行。”

森澤航找了件厚外套扔給沛誠,自己倒是一身輕松地穿上跑鞋就下樓了。初冬的雨後不容小觑,樓下大廳門一開,冰冷濕潤的空氣給沛誠弄得一個激靈。森澤航在門廊前舒展胳膊腿,沛誠懷疑地看着他:“不是騙我下來跑步的吧?先說好,我可跑不動。”

“年輕人!”森澤航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背,腳底一蹬竄出去了,沛誠耷拉着眉眼,把外套拉鏈拉到頂,手揣在兜裏,縮着脖子慢慢跟在後面。

走出幾百米後,他看見森澤航彎着腰在和一條邊牧玩,狗的主人是個年輕男生,揣着手縮着脖子的樣子和沛誠有一拼,兩人一照面,迅速無聲交換了“今天真冷”的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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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沒人,你把它繩子松開吧。”森澤航說。想來他應該認識這兩人,狗主人松開牽引繩的卡扣,邊牧立刻搖着大毛尾巴,撒歡兒和森澤航一起跑走了。

“啊……”沛誠發出一聲無意義的感慨。

狗主人摸了摸前襟的兜,問:“你抽煙嗎?”

沛誠搖了搖頭,于是對方走開幾步去點上煙,又問:“你是他朋友?”

“呃,”沛誠本想說是同事,想了想點頭道:“對。”

“哦。”年輕男人應了一聲,又問:“他叫什麽名字?”

“啊?”沛誠愣道:“你們不是鄰居嗎?”

“住同一小區而已,而且他和我的狗比較熟。”男人說。

“哈哈哈……”沛誠笑起來,“你不怕他拐走你的狗。”

“趕緊拐走吧,”男人心累地說,“你不知道這狗在家像瘋子一樣,我是被鬧得沒辦法才下來遛他的,今天第三遍了。”

“哈哈哈,好辛苦。”

搖晃的大尾巴和森澤航繞了一圈又跑回來了,一人一狗玩得不亦樂乎,沛誠默默想——是我老了嗎?可我的身體才二十出頭啊。果然就算給我一個田徑運動員的身體,也能被自己躺到廢吧。

沛誠兩步跑上去,一拍手叫道:“小狗!”

“她叫發財!”森澤航糾正道。

沛誠回頭看了狗主人一眼,無聲地控訴他給這麽漂亮的小狗起這樣一個名字,狗主人攤手道:“大名陳發財。”

“發財!”沛誠又叫。

邊牧十分高興地撲上他小腿,興奮地鑽來鑽去,森澤航笑說:“她喜歡你。”

狗主人無奈道:“她喜歡帥哥,是個色胚。”

森澤航連忙捂住狗耳朵:“不可以這樣說孩子。”

沛誠哈哈大笑起來,剛才沉郁複雜的心思一掃而空,站直原地蹦了蹦:“發財,走!我們跑步!”

發財貌似也是個傻狗,面對他這個初見一次的陌生人也玩得起勁,瞬間把自己老爸抛在腦後。冬夜清冷的風貫穿他的肺部,沛誠沒跑太遠就覺得後背冒汗,森澤航不遠不近地跟在他旁邊,氣息都沒亂,頗有餘裕。

“發財,咬他!”沛誠伸手一指。

發財聽不懂,咧着嘴開心地吐舌頭。

“發財是個端莊的淑女,不會咬人的。”森澤航說。

“你還是個女孩兒!”沛誠訝異不已,痛心疾首道:“卻叫了這麽個名字。”

他蹲下來,伸出一只手,發財看了半天,把爪子放在他手心。沛誠開心地呼撸狗頭,誇道:“你好漂亮呀,你好香啊,你是剛洗了澡嗎?”

他邊笑邊逗發財玩兒,随意地一擡頭,卻見森澤航也正俯視着他,眼含笑意,在夜色中沉靜如水,又蕩起絲絲漣漪。

沛誠心跳一滞,不由自主地僵住了,發財用頭拱了他幾下,覺得無聊,又跑走找爸爸去了。

空氣中仿佛飄滿了糖霜,凝結成透明的琥珀,挂在每一片草葉上。

天啊,如果這也是一場夢境,我又究竟是為何一定要醒來,他忍不住這樣想。

“怎麽了年輕人,不會蹲久了站不起來吧?”森澤航說着忽然上前一步,推了他肩膀一把,沛誠措手不及,一屁股蹲坐在地上,森澤航大笑出聲。發財聽見熱鬧的動靜,一個急剎車又飛奔回來,爪子搭上沛誠的肩膀,呼哧帶喘地一通舔。

“诶!哎!發財!冷靜,冷靜一點!”沛誠招架不住這樣的熱情,求救道:“森澤航,森澤航!”

森澤航看了一會兒樂子,終于大發慈悲地拍了拍自己大腿,說:“發財,來。”

沛誠總算得救,臉頰因為運動而微微泛紅,一副慘遭蹂躏的模樣。森澤航勾起嘴角昵了他一眼,領着發財小步跑走了。

“哎,你們!”沛誠徒勞地用手指梳了兩下頭發,認命地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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