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第 12 章
姜枝這頓飯做的并不豐盛，随便炒了幾個簡單的菜，土豆和茄子故意切得粗細不均勻，要不是考慮到這頓飯主要是為了填飽自己的肚子，姜枝還打算狠心多舀一勺鹽倒進鍋裏，把“新手廚娘”這個人設穩穩站住。
唯獨那鍋蘑菇炖雞湯，姜枝是認真花了功夫的。
她從小就很喜歡吃蘑菇，重霜峰上的蘑菇看起來就格外好吃，菇頭肥厚多肉，一下鍋的氣味就和其他之前吃過的普通蘑菇不同。
實在是不忍心浪費好食材。
反正就只是一碗湯而已，應該不會影響到她的人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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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枝拉着君琰坐在廚房外的木桌子旁，“師尊稍等片刻，鍋裏的菜正溫着，盛起來馬上就好！”
轉身跑向廚房，背影蹦蹦跳跳，裙擺翩飛，很顯然她的師尊答應吃她做的飯，讓她肉眼可見的歡欣雀躍。
君琰默默看了片刻，起身跟上。
姜枝找了塊擰幹的毛巾，仔細包裹住鍋蓋手柄，滿懷期待地掀開。
一陣熱氣蒸騰撲面而上，雞湯鮮美清香的氣味争先恐後撲出來。
她小聲“哇”了一聲，吸了吸鼻子，要不是還念着君時在外面等她，都想直接拿起勺子喝一口品嘗。
轉身去拿放在櫥櫃裏的碗，扭頭瞬間面前差點撞上一堵寬厚的人牆。
姜枝：“！！！”
腿一軟差點往後倒去，一股溫和幹燥的力道穩穩托住背脊，讓她重新站直了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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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君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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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手拿着兩只碗，五指舒展攤開，皮膚比上好的玉色更透。
另一只手虛虛護在姜枝額頭上方。
隔着一小段空氣，清晰看到他掌心淡淡的紋路，和隐隐散發沉穩有力的溫度。
像壁爐裏安靜焚燒的火焰，明明沒有觸碰到，仍能将整個房間都充盈怡人的熱度。
姜枝眨巴着眼睛：“師尊？”
兩人此刻距離有些近，姜枝身後是熱氣騰騰的湯罐，前面是寬肩窄腰的男子。廚房門外的光線逆着灑進來，盡數被君琰的身軀擋住，仰起頭餘光裏只能看到他暗藍色的衣領，以及衣領上繪制着低調的暗紋。
逼仄的環境讓呼吸都下意識輕了幾分。
姜枝下意識不敢擡頭同他直視，目光惴惴，恰好落在君琰的衣領紋路。還沒看清楚，君琰已經直起身離開她的視線範圍。
“櫥櫃開門高度沒有設計好，剛才那個位置你容易撞到頭。”君琰溫和地解釋道，撤開托在姜枝後腰處的力道。
往後退了一步，留出過道空間。
空氣中的熱意也随之消散。
姜枝幹巴巴“哦”了一聲，又慢吞吞眨了下眼。
不知怎麽的，明明她還沒有喝到熱氣騰騰的蘑菇湯，現在已經感覺身體四肢百骸都暖烘烘的。
心跳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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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認姜枝站穩，不會再輕易磕着碰着，君琰随意掃了眼廚房全景。
這個廚房的構造和吊腳樓差不多，一看就出自君時之手。
從君琰化成人蛇有記憶開始，自家兄長就愛好這些手工雕刻的事情，最開始雕刻一些家具擺件，到後來親自尋覓來一石一木，精心搭建這座吊腳樓。
也一件件堆滿各種他制作的，身為修仙者壓根用不到的生活用具。
比起弟弟君琰喜好行萬裏路，在四海八荒到處游走，君時更喜歡獨自留在這座吊腳樓裏，仿佛這裏就是他的整個世界。
君琰對此不做評判。
只不過對眼前這位能住進君時的小樓，同他朝夕相處的弟子，君琰心裏多了幾分好奇。
畢竟三樓那塊地方，平日裏君時不輕易答應他上去。
一向眼高于頂，不屑萬物的慈清劍尊，竟然讓她輕易住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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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枝俏皮地鼓了鼓臉，軟乎乎的腮畔還留着幾分剛才驚吓的粉意：“還好有師尊在，不然我本來就笨笨的，撞到腦袋就更不聰明了。”
君琰：“我會照顧好你的。”
姜枝笑着說：“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師尊也這麽和我說的。”
君琰頓了頓。
原來這句話哥哥也說過嗎？
他更好奇了。
姜枝很想抓住此刻溫馨氣氛，趁機和攻略對象從敘舊中加固一下彼此感情，于是主動提起第一次見面。
“那時候我不小心從樹上摔下來，明明不算是你的錯，你還堅持願意為我負責。”
姜枝唇畔噙着笑意，低頭看了眼自己早就恢複如初的腿。
當時她自己都沒想到，君時對她突兀出現在荒郊野嶺毫不懷疑，直接一個公主抱拉進懷裏，避免傷到斷腿。
這麽溫柔善良的君子，她真是多大的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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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竟是這樣相遇的。
像畫本子裏寫的浪漫故事。
君琰行走人間，偶爾會掩藏氣息隐入俗世煙火，坐在茶樓裏聽一節說書先生的故事，體會那些他作為天生感情冷漠的人蛇難以體會的人間感情。
酸甜苦辣，皆是至情。
倒沒想到這樣如說書人故事的初遇，發生在他那個鮮少出門的兄長身上。君琰心底默默升起一絲羨慕。
“要是遇到枝枝的人是我，她會不會也這樣信賴地望着我？”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君琰還沒有清晰捕捉思考，就被姜枝拉回了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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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枝手忙腳亂去端盤子：“哎呀，都怪我扯着你說些不着邊際的話，菜都快涼了！”
“不會的。”
君琰溫聲安慰，擡手掐訣彈出一道靈光，像燃燒的火星子覆蓋在餐盤之上，維持着每道菜恒溫。
姜枝一拍腦門：“對哦，我差點忘記了，師尊和我都是火靈根！”
“都”？
君琰微微蹙了下眉，他是火靈根沒錯，可君時不是......
但滿腦子幹飯的姜枝已經端着盤子興沖沖出去，君琰只好按捺住疑惑，沒有在這個時候打擾姜枝的興致。
興許是小姑娘弄錯了吧。
君琰看出姜枝身上毫無靈力，顯然還沒有正式踏入修仙之途。
弄錯靈根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可能。
不知道君時怎麽想的，親自收的弟子這麽久還沒有教授課程，這不像他一貫對待修煉的态度。
到時候要好好和他說一說。
養徒弟這件事，可不能像抓一只小貓小狗那樣随意，尤其是枝枝這麽可愛的女孩子，更要細心呵護照料，手把手慢慢教會她修仙。
君琰把這件事記在心裏，拿起幾道菜裏份量最重的湯罐，同姜枝一起出去擺放在木桌上。
兩人這才正式坐下來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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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枝先熱情地給君琰盛了一碗湯，并專門加了一根雞腿。
尊師重道的基本道理她還是懂的。
然後再美美給自己舀一碗湯，滿滿當當裝滿她期待許久的蘑菇，光是聞着香味她都迫不及待了。
“師尊，這是我熬了一早上的湯，看起來是不是很香！”
君琰低頭看了眼前的湯，雞肉熬出來的浮油仔細撇幹淨過濾，只有湯碗裏色澤澄澈的清湯，和肉質軟硬正好的雞腿。
還有幾塊對半切開的......“蘑菇”。
他頓了頓，溫和展露笑容，“是很香，枝枝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師尊喜歡枝枝的飯，我就已經超開心了！”
君琰捧着碗，又回給她一個溫柔的笑容。
姜枝見他一直沒動作，熱情道：“師尊快嘗嘗我做的湯，味道怎麽樣？”
君琰笑容悄悄僵硬了一下。
如果是君時在此處，飲下這碗“蘑菇”湯自然沒有任何問題，可他和君時修煉功法不同，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碗裏熬湯的食物并不是姜枝誤以為的普通蘑菇，而是生長千年以上的靈菇，終年長在積雪覆蓋之下，是變異冰靈根的大補之物。
可他一個修行到化神境界的火靈根......
冰火相沖，輕則情緒激蕩不穩，重則血脈逆行，後果不堪設想。
小姑娘期待的表情太殷切，實在是不忍心出言拒絕，讓那雙水靈靈的眸子裏留下失望。
君琰心想，只是淺淺抿一小口湯，不吃靈菇，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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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琰象征性意義喝了兩口之後，就放下湯碗擱置在一旁，姜枝看了也不意外。之前就知道自家師尊克己複禮，每次用餐都只吃幾口，嚴格把控克制口腹之欲。
食不言。
姜枝埋頭自己快樂喝湯，很快一整碗湯見底，正要起身再呈一碗湯，君琰攔住她的動作。
“枝枝。”
姜枝疑惑：“怎麽啦，師尊？”
君琰出言提醒：“你是火靈根，這種靈菇屬性為水，味道雖好，可吃多了不易克化。”
說到這裏，君琰心下莞爾。
他同枝枝真是有緣，兩人恰好都是火靈根，都不能吃靈菇。
姜枝意外地“啊”了一聲，這種蘑菇是她路過後山雪堆恰好踩到，看着格外飽滿多肉，才想着拿來代替廚房裏本就有的其他蘑菇，熬制今天的湯。
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意外。
她有點擔心：“剛才我喝了一碗，不會有什麽事吧......？”
君琰安撫道：“你修為尚淺，只是一碗，和食用普通蘑菇并無兩樣，不必擔心。”
姜枝大大松了口氣：“那就好。”
以後吸取教訓，這裏是修仙界可不是平常的地方，在山裏撿的食物，再也不敢輕易拿來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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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等一下！”姜枝剛放下碗，突然表情又焦急起來：“師尊你也是火靈根，你剛才吃了蘑菇會不會有事呀？”
她幾乎要蹦起來團團轉，自責地抿着嘴：“明明是想讓師尊嘗嘗我的手藝，沒想到竟然弄巧成拙。都怪我，沒有問清楚就......”
“無礙，我不會有事的。”
君琰柔和地打斷姜枝的自責，聲線溫潤包容，不疾不徐，自帶着一種讓人平靜下來的韻律。
“枝枝手藝很棒，為師很開心。”
君琰猶豫片刻，擡起手輕輕揉了揉姜枝的頭，指腹率先觸碰到少女柔順的發絲，頓了片刻，掌心緩緩跟上去。
眼前小姑娘委屈巴巴的，君琰聲音更耐心溫和了：“下次我負責準備食材，枝枝再做飯給我吃，好不好？”
姜枝這才破涕為笑，用力點點頭答應：“好，師尊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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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飯姜枝吃的有些食不知味，倒不是氣氛不好，自家師尊這個仙氣飄飄的絕世美人坐在面前，光是從養眼的角度就能多幹兩碗飯。
實在是......不好吃。
這段時間和君時天天下山去瀚海府下館子，吃的都是頂好的山珍海味，就算是路邊一碗普通的蝦仁馄饨，也是整個瀚海府口碑第一的招牌鋪子。
比起她自己做的飯，尤其還是故意藏拙，做出來的新手成品......
着實太難以下咽了些。
但讓姜枝有些意外的是，師尊平日在外面幾乎不怎麽動筷子，今天竟然将每道盤子裏的菜都一掃而空！
姜枝不願勉強自己嬌嫩的腸胃，随意吃了兩口填肚子，就沒有繼續動筷，而坐在對面的君琰并沒有停住動作，還在繼續夾菜。
姜枝表情趨于呆滞。
師尊拾着筷子的模樣很漂亮，吃飯的姿态也格外優雅，進食速度......
姜枝淺淺疑惑，平常君時格外注意儀态形象，可今天是怎麽了？
并不是說他吃飯的動作不好看，舉手擡足還是一如既往的仙氣飄飄，出塵溫潤。
可完全不咀嚼就吞咽這種行為......
姜枝悄悄瞅了兩眼君琰的脖頸處，恰好他低頭吃飯沒有看清，姜枝只好讪讪地收回視線。
在心裏幹巴巴安慰自己：
蛇嘛。
她又不是第一次養了。
天性如此。
別大驚小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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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君琰主動請纓洗碗的工作，姜枝偷懶樂得自在，當然不會阻攔。
她打算回房間整理一下今日的攻略進展，絕對有很大的進展！
姜枝心裏很高興，今天這頓飯肯定沒白做，她能清楚感覺到，自家攻略對象周身的氣質比往日更溫柔體貼了。
——這并不是否認之前的君時對她不溫柔。
他一直對姜枝非常好，事無巨細考慮妥當，體貼照顧之情幾乎不用任何語言說明，就已經非常清晰的體現。
姜枝在系統面前甚至大放厥詞地吹牛，說攻略進度狂飙飛升，馬上就能原地完成任務。
可潛在的直覺裏一直壓着一絲淺淺的不安。
總感覺一切來的太順利了。
好像是夢裏一場虛幻的空中樓閣，看外表富麗堂皇極盡奢華，可實際上這一些繁榮都落不到實處，真真假假，讓人深夜難以安眠。
君時的溫柔，善良，是她太渴望回家而做的鏡花水月的美夢。
甚至時常荒謬地産生一種“我是不是被反攻略了”這樣的錯覺，和君時相處的時時刻刻都要仔細觀察他的舉動，在心裏評估判斷，論證她只是想多了。
今天，一切都不一樣了。
眼前的仙人是真實的存在的，不是夢。
師尊是真的溫柔。
姜枝一顆心終于穩穩落回肚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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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琰留在廚房打掃後續，靈力化作水流洗刷掉碗碟上的油漬。
寬袖随意挽起一截，露出颀長有力的手臂，一雙骨節分明的手。這雙掌控無數人生死命運，足以翻雲覆雨攪動天地的手，正慢慢将每一個盤子擦拭水滴，擺放回櫥櫃裏。
瓷器碰撞，發出一輕聲悅耳聲響。
君琰愉悅地彎着眼角，心情頗好。
其他一切都收拾妥當，君琰環視廚房一圈仔細檢查完畢，目光重新回到面前，望着眼前滿滿一鍋的蘑菇湯，君琰沒有立刻處理掉它。
由于靈菇的存在，這鍋湯在溫度放涼了之後，也沒有在湯的表層凝結浮沫。看着和剛出鍋時一樣新鮮清透，美味可口。
是枝枝親手熬的呢。
據君琰觀察，雖然小姑娘沒有刻意邀功，可她在廚房裏各種不甚熟練。還差點被高度設計不合理的櫥櫃撞到的舉動，都說明了她以前并不怎麽下廚，很少使用這個廚房。
說不定這還是第一次。
君琰猶豫一瞬。
第一次就能熬制如此美味的湯，都沒喝幾口，要是就這麽倒掉，實在是太浪費了些。
他無福享用，但是兄長冰靈根沒有這種忌諱，他喝多少都不會有不良反應。
于是君琰雙手捧起湯罐，施施然挑了個廚房裏最醒目的地方，将湯罐端端正正擺放上去。用靈力封存外層保持溫度，等君時一眼就能看到。
能喝到枝枝的湯，哥哥一定會很高興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