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餘嘉鴻挑着水往前,葉應瀾跟在他身邊,看着兩人登對的背影,餘嘉鵬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這麽難受,自己不是一直心煩有這樣一段婚約,不是自己一直在想方設法解除婚約嗎?
他跟父母說過,自己不想娶葉應瀾,父親當場給了他一個耳光,告訴他,這個婚是餘家報答葉家的恩情。葉家可以退婚,餘家不可以。不僅不可以退婚,成婚以後,他必須好好對待葉家大小姐。
對此,母親頗有怨言,餘家的家業大部分是大伯家繼承,為什麽報恩了,輪到自家兒子出來?她可不想要這麽一個兒媳婦。
父親洩氣地說:“誰叫葉老太爺挑了你呢?”
那次自己的車壞了,他故意不顧及兩家的情誼,明知道她在車行做事,還去車行跟他們掌櫃理論,辯駁得他們啞口無言,他希望她看見自己這個樣子,能明白自己非她的良人,而主動提出解除婚約。
聽說了這件事,爺爺大發雷霆,罵了他,去葉家道歉,據說也提了讓葉應瀾嫁給餘嘉鴻,做餘家的長房長媳。怎奈葉老太爺,只想讓孫女過得開開心心,對長房長媳沒興趣。
真不知道這是一場怎麽樣的孽緣?就一定非他不可嗎?
他被逼着去娶親,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
在婚禮上聽見秀玉遭遇危險,他當然要去救秀玉,可救了秀玉出來,他都來不及安慰驚魂未定的她,不知為什麽?他像瘋了一樣開車回來,沖進了喜堂,看見的是堂兄代替他要跟葉應瀾拜堂。
這本是最好的結果,他心裏卻抗拒萬分,以至于想要挽回,但是堂兄一句句的話讓他無可辯駁。
昨夜他睡在被搬空了的新房裏輾轉難眠,一大早聽見聲音,他起床拉開了窗簾,看着大雨中堂兄為挑水桶的葉應瀾打傘。
按照婚前家裏人教過他規矩,婚後第一日,雞鳴之時,新媳婦挑水進廚房,壓根就沒新郎什麽事。堂兄卻為葉應瀾挑水,實在令人費解。
餘嘉鵬看着廚房門口,堂兄跨出門,伸手給葉應瀾,葉應瀾看見那只手微微一愣,她把手放在他的手裏,跨過了不高的門檻,兩人并排過來。
感覺到了堂兄的眼神,餘嘉鵬嘆了一口氣,真不知道自己別扭什麽?如今,他們才是夫妻。
他往自家那邊走去,兩房沒有分家,不過餘家的宅院,三棟樓相連,既是整體,也有獨立的空間,長房和二房分別住在東西兩邊。
餘嘉鵬進自家前廳,二太太詫異:“嘉鵬,你怎麽起得這麽早?”
“我……”餘嘉鵬一下子不知道怎麽回。
二爺冷笑了一聲:“我也奇怪,他為什麽會睡不着?這不是你們娘倆想要的結果?”
“是挺好啊!這個葉應瀾我可不喜歡,一來她親媽死的早,二來葉家太過于嬌寵她了,送她去洋學堂,念洋文,還去車行做事t。哪個大家閨秀這樣抛頭露面?咱們這裏未出嫁的娘惹,長到十二歲,誰會踏出家門一步?都在家學做飯,學管家。”二太太替兒子說話。
二爺瞥了二太太一眼:“無論是按照長幼,還是說大哥的本事,咱們家的生意大哥都該拿大頭,我拿小份,可葉老太爺看上了咱們嘉鵬,娶了葉家大小姐,總歸得給葉老太爺面子,爸對嘉鵬也上點心。現在嘉鵬自己不要葉家大小姐,那以後爸全偏着大哥,你也別叫。”
二太太被這麽說,不敢再出聲。
二爺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兒子:“這次出了這麽大的事,接下去有哪個大家族還會把受寵的姑娘嫁給你?”
餘嘉鵬腦海裏浮現秀玉怯生生的樣子,心頭一陣柔軟:“我也不想要什麽大家小姐。”
“那個有個爛賭鬼爹的小娘惹?”餘家二爺按耐住心頭的怒氣問。
二太太說:“嘉鵬,這門不當戶不對,那個姑娘為了給她那賭鬼的父親還債,抛頭露臉擺攤買吃食,就是給你做個姨太太她都不配。”
“我不會讓她做姨太太。”餘嘉鵬倔強地說。
二爺再也抑制不住心頭怒火反手就是一個耳刮子抽在兒子臉上:“你昏頭了。”
餘嘉鵬站直了任由父親打。
二太太拉住二爺:“老爺,你打死他也沒用啊!”
确實沒用,二老爺嘆了口氣,縱然難受卻也是事實,他問二太太說:“你把禮單整理清楚了嗎?”
“整清楚了。單單是咱們家的親友倒是好辦,直接把禮單交給大嫂,我娘家的親眷,咱們倆一起上門把禮金退回也可。要是兩家一起的親友,像蔡家,既是咱們家親眷又是我表姐的夫家,因為這兩層關系,他們家的禮金格外重些,這……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
二太太是滿腦袋官司,別說這些麻煩事了,就是想想要上自家娘家那些親友的門,她心裏就堵得慌:“爸也太荒唐了,太偏心大哥了,嘉鵬也沒耽擱多久,他不是就回來了嗎?現在把事情弄得那麽難辦。我這裏難辦,大嫂那裏就不難?她娘家親眷一個都沒請,這算什麽事?”
二爺怒了:“你還在抱怨爸偏心?到底是誰荒唐?還不是你兒子最荒唐,半當中抛下新娘,晾着所有賓客跑了。結親變成結仇,你去怨別人做什麽?”
二房兒女此刻也陸續下樓進來,二爺悶聲:“吃早飯!”
看見自家爸爸臉色不好看,就連才七歲的小兒,都不敢說話,坐在那裏默不作聲地吃着早飯。
外頭一個老媽子進來:“二老爺二太太,老太太說九點在前廳,大少奶奶認本家至親。”
這本是習俗,二老爺二太太哪有不知的?老太太再次派人來提醒,無非是因為昨天這個婚實在有些昏,怕老二家心有芥蒂,再來叫一聲。
二老爺點頭:“知道了。”
女傭轉身出去,回到大房那裏,老太爺和老太太喜歡兒孫繞膝的熱鬧,雖然跟老大家分開住,平時吃飯卻是在一起。
今天格外熱鬧,嫁到馬六甲的兩位姑太太帶着全家都來了。
大姑太太是餘家二老最大的孩子,兩個兒子都已經成家,老夫妻倆帶着兩對小夫妻,二姑太太則是二老最小的姑娘,兒子六歲,女兒才三歲。
餘家老太爺把餘嘉鴻才三歲的小弟餘嘉鹄抱在腿上,老夫妻倆逗着小孫子。
餘嘉鴻的兩個妹妹圍在葉應瀾身邊。
葉應瀾之前不認識餘嘉鴻,他的兩個親妹妹,卻熟悉得很,她們兩家女眷時常來往。
自己和餘嘉鴻的大妹妹餘嘉莉年齡相近,自然多親近。
別看餘家和葉家門當戶對,兒女教養完全不同,葉家的兒女,教養各有特色,只因她爸的八房妻妾,就跟他們家的百貨公司一樣,荟萃世界精品,她媽是寧波大家出身的閨秀,二房是廣州城裏唱粵劇的,三房是上海的電影明星,四房是日本伎館裏雛妓,五房是個帶着一半荷蘭血統的爪哇女子……
自己被爺爺奶奶帶在身邊,專門上過女校還請了家庭教師教養。她那些個弟弟妹妹,就跟着各自的媽,他們媽想怎麽養就怎麽養。
餘家兒女卻是按照餘家的規矩來。她奶奶讓她跟餘嘉莉多學點規矩,當然餘嘉莉也羨慕她日子過得自在。
餘嘉莉牽着她的手:“嫂嫂。”
十二歲的餘嘉萱牽住了葉應瀾另一邊的手:“應瀾姐姐。”
餘嘉莉立馬教育妹妹:“不能叫姐姐了,要叫大嫂嫂。”
“大嫂嫂。”
“嘉萱好。”葉應瀾低頭回小姑。
老太太笑看着她們說:“坐下吃早飯了。”
可能是受到殖民地的影響,餘家吃飯的桌子是本地華人家庭常見的長桌。
餘嘉鴻給葉應瀾拉開了椅子,葉應瀾仰頭:“謝謝!”
“應該的。”他在她身邊坐下。
傭人端上來一碗太平燕,餘嘉鴻低頭跟葉應瀾說:“這是奶奶家傳的手藝,在美國那些日子,我做夢都想吃,可惜關山萬裏。”
太平燕的燕皮脆爽,葉應瀾很喜歡:“以前來做客的時候吃過,覺得特別好吃,回去學了,那個味道總歸是差了一點點。”
餘家老太太笑:“天長日久總歸能學會的,你婆婆如今做得比我做的還好吃。”
“還不是媽有耐心不嫌我笨。”餘大太太笑得溫婉。
這一句話就道出了餘家長房長媳的難處,為了伺候翁姑,要何等盡心?
這也是葉家老太爺不挑餘嘉鴻而選餘嘉鵬的緣故,傳承家業的長房長媳難做,他們家自然不用說,她爸小老婆一堆,她媽的苦,她看在眼裏。就是家風清正,人口簡單的餘家,葉家老太太時常慨嘆餘家大太太不容易,還是二房舒心些。
二太太是土生華人出身,在家随意做娘惹菜,大太太卻是用了多少年摸索了二老的口味。
除了太平燕,還有幾樣小點心,既有南洋風味也有福建風味,餘嘉鴻伸手拿起一塊糯米卷,放在葉應瀾的盤裏說:“糯米卷,奶奶吃不得酸辣,這個不辣,你試試。”
書裏這個糯米卷可是重頭戲,自己為了讨好二太太跟着她學糯米卷,她娘家吃得清淡,做出來的糯米卷自己吃着已經口味很重了,到二太太嘴裏是寡淡無味,其中一回還是跟那個秀玉撞了,秀玉不知道她做了糯米卷,也做了。
秀玉的手藝卻是人人誇贊,娘惹糕做得色香味俱全,相比之下,她做的糯米卷如同魚目與珍珠的區別。關鍵是她是魚目,秀玉才是珍珠,這下她的滿腔妒火無處發洩,拿着秀玉出氣,結果可想而知。
現在她吃的糯米卷軟糯清香,蝦幹鮮香,裏面香料用得極少,跟她在家裏做的糯米卷差不多,原來自己做的糯米卷也不是那麽難吃。
怎麽又想起書裏來着?那不過是自己一個荒唐無稽的夢罷了。
她點頭:“這個糯米卷很好吃。”
“喜歡就再吃一個。”餘嘉鴻又給她夾了一個。
葉應瀾又不能說不要,那樣就顯得自己說好吃是違心之言,但是她胃口不大,這有點多。
老太爺跟大爺說:“修禮啊!原本昨日是嘉鵬娶親,請的都是珍娘家的親眷,我想着月娥的娘家親眷大多在香港,你們夫婦商量一下,索性帶着嘉鴻和應瀾去香港辦酒席。”
“謝謝爸爸想得周到。”餘家大爺餘修禮應道。
剛剛吃下糯米卷的葉應瀾,見眼前又多了小半碗面線,她看向餘嘉鴻。
餘嘉鴻說:“面線,趁熱吃,要不然等下變成一大碗。”
就看一眼的時間,眼見碗裏的面線多了一點,葉應瀾連忙低頭,抓緊把它給放進肚子裏。
葉應瀾腦子裏交錯着,他給我吃面線是不是在戲弄我?他肯定不會戲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