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這家百貨公司是星洲最大的百貨公司, 底樓有食品、化妝品和日用品櫃臺,全世界最新的貨品擺在幹淨明亮的玻璃櫃裏,等待顧客挑選。
看見葉應瀾進來, 一樓的樓面經理立刻過來:“大小姐、姑爺。”
“張叔, 我帶兩位妹妹來逛逛。”
“我派個人過來?”樓面經理說。
“不用。我們自己看。”葉應瀾把張叔打發了。
嘉莉把目光投向牆上的一張海報,燙着卷發的金發女郎, 手裏拿了一支口紅。
“走吧!帶你去挑口紅。”
她想什麽,嫂嫂立馬就知道,嘉莉高興地過去抱住嫂嫂的胳膊, 把大哥給擠到了一邊去。
葉應瀾讓售貨員從櫃臺裏拿出自己兩個常用牌子的口紅,丹祺的小支裝口紅玲珑可愛, 顏色鮮嫩,蜜絲佛陀的金色管特別漂亮,唇膏膏體更加滋潤, 嘴唇不容易起皮,顏色沉穩大方。
兩個女孩子叽叽喳喳,都在問葉應瀾哪個更好看?
葉應瀾給她們挑了每個品牌一支,嘉莉跟嘉萱說:“我們換着塗。”
“嫂嫂不買嗎?”嘉莉問。
她自然不用買, 結婚的時候, 爺爺奶奶讓百貨公司專門給她準備了一大堆的東西。不過?葉應瀾說:“你們倆一人挑一支給媽媽,另外給隔壁嘉柔妹妹也帶一支。”
“不給嫲嫲帶嗎?”嘉萱問。
餘嘉鴻插嘴:“也帶,不能厚此薄彼。”
“嫲嫲用嗎?”嘉莉不敢想嫲嫲塗口紅的樣子。
葉應瀾想起餘嘉鴻送嫲嫲扶桑花,她笑:“嫲嫲也是姑娘過來的。”
葉應瀾和妹妹們挑東西, 餘嘉鴻輪到付錢。
一樓逛完, 葉應瀾帶着他們上二樓, 二樓才是今天過來的重點,二樓是面料與時裝, 他們上去,唐經理就等着了。
“大小姐來得正好,姑爺的幾件長衫已經做好了。本來想明天送到府上,您來了,等下帶回去?”
“好啊!”葉應瀾點頭,“我今天想帶妹妹們買幾件洋裝。”
星洲既有洋人,也有印度人,本地巫人,華人也不少。鴻安百貨的時裝占了兩個樓層,二樓是成衣樓面。
除了挂在牆上出樣的洋裝,二樓還能見到絢麗多姿的沙麗和本地的紗籠,讓兩個小姑娘大開眼界。
餘嘉鴻看着妹妹們,妹妹們的眼界,哪兒像是餘家這樣豪富的人家所有的?
他在美國的時候,遇到中國去美國留學的大家千金,一個個摩登又驕傲,自家妹妹們卻遵從不見外男的規矩,到外頭什麽都新奇。
葉應瀾給小姑們挑裙子,嘉莉極喜歡嫂嫂身上這件高腰襯衫,葉應瀾就幫她挑了類似的泡泡袖襯衫,又選了一條印花喇叭裙。
嘉萱年紀小,葉應瀾給她選了粉綠色的蕾絲連衣裙。
妹妹們去換衣服,葉應瀾走到餘嘉鴻身邊:“在想什麽呢?”
“你不去讀書的話,你說我送嘉莉和嘉萱出去讀書,怎麽樣?”
“你想得不錯,我想爸媽也會同意,但是阿公和嫲嫲同意嗎?”葉應瀾倒是希望小姑們出去,至少避開最難的那幾年。
讓女孩子漂洋過海去讀書,确實有難度,不過在他去國內之前,得安排好。他說:“事在人為。也不着急,慢慢來。”
嘉萱先從裏面出來,嬌俏的小姑娘穿在蕾絲裙裏,可愛甜美。
嘉莉出來,嘉莉是大姑娘了,高腰的襯衫,讓她在娴靜中帶着嬌媚。
“可以,都可以。再試試這幾件。”
葉應瀾又給妹妹們挑了幾件催着她們去試,反正就得給妹妹們買舒坦了。
買好了衣服,晚飯是不能在外頭吃了。
自從要結婚,葉應瀾也被禁足在家,所謂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奶奶拼命地收她的性子,她兩個多月沒有逛街,甚是想念百貨公司邊上的一家小鋪子裏做的咖喱泡芙。
百貨公司左側是一家電影院,電影院邊上有個小小的鋪子,店堂裏有四張桌子,店堂外的廊檐下有兩張桌子。
餘嘉鴻帶着妹妹坐在外頭,葉應瀾進去買咖喱泡芙。
南洋各國人混居,說是咖喱泡芙來自印度,經過本地改良餡料裏的咖喱不像印度咖喱那麽濃郁,而是更加柔和,酥脆的外皮包裹了香氣四溢的咖喱雞肉餡,味道很好。
妹妹們平日在家要麽是家裏的菜色,要麽是媽媽讓人出來買的一些糕點,那也都是大鋪子出來的東西,這種街頭小吃從未嘗過,吃了一個又要了一個。
葉應瀾切了一個芋頭餡和一個沙丁魚餡的,對餘嘉鴻說:“換個味道吃?”
妹妹們這才恍然,還有其他口味,她們居然連吃兩個一樣的,嘉萱嗔怪:“大嫂嫂。”t
兄妹四人正吃着,聽見邊上吵吵嚷嚷,葉應瀾望過去,是一個身穿和服的女人被人追着推搡。
“打這個日本婆娘。”
“我認得,這是我們隔壁的南洋姐,平時很客氣,你們不要亂打人。”
南洋被西方殖民者瓜分之後,洋人在這裏開種植園和礦,就從中國和印度引進勞工。
中國南部的福建和廣東多山少耕地,男人們過番去種植園、礦山做苦力,女人留在家裏等着男人賺了錢彙回家,養活一家老小。
地處日本南部的長崎和熊本一樣多山少耕地,哪怕明治維新讓日本經濟騰飛,一時之間工廠也開不到那裏,于是長崎的港口,一群一群的日本女人跟着商船來到南洋,男人在家種地,等着女人彙款回去。在過去的半個多世紀裏,南洋的各個島上充斥着中國和印度勞工,還有日本南洋姐。
随着世界範圍內,反對賣春這樣醜惡行業存在,日本政府在1920年開始實施廢娼,原本壟斷了南洋賣春行業的日本娼館,陸陸續續開始關閉。
數量龐大的南洋姐,要麽回日本,然而回到日本的南洋姐,日子并不好過,日本人的思想已經轉變,認為這群女人給帝國丢人了,人人唾棄,她們回國之後的生存境況也很糟糕。
因此,很多南洋姐都沒回去,而是繼續在南洋生活,有的嫁人了過起了普通人的生活,還有的繼續做私娼。
從九一八事變,日本入侵東北,南洋華人同仇敵忾,每當看着自己同胞慘死,有些無法控制情緒的華人在街上看見穿着和服的日本女人,破口大罵,甚至動手打人。
她們是被母國抛棄的可憐人,打她們有什麽意義?
可群情激憤的人哪裏肯聽,那個女人靠在廊柱上任由指責,甚至被打罵,葉應瀾忍不住想要站起來。
這時一個穿着洋裝的女人奔跑過來,護住了那個日本女人,她大喊:“打一個弱女子算什麽本事?”
聽見這個聲音,葉應瀾就不站起來了,這個穿着洋裝的女人是她爸的日本四姨太山口夏子。
山口夏子老家在日本熊本縣的一個山村裏,到了十二歲就被父母賣了,被送上船來南洋。
因為沒到接客的年紀就在日本娼館裏做侍應,被去尋歡的葉永昌看上,葉永昌将她帶出了娼館。
葉永昌長得好,風流多情,在女人身上也舍得花錢。
山口夏子從山村出來沒念過一天書,葉永昌給她請了家庭教師教她,其中還有日本教師,讓她學習中國和日本兩國禮儀,還送她回日本兩年去讀女校,學習日本文化。幾年時間把她從一個南洋姐打造成了學貫中日的淑女。
有山口夏子在,自己就不去勸了。葉應瀾站起來:“我們走了。”
山口夏子護住那個日本女子,她勇敢地向那群人吼:“有本事去戰場上分高低,打女人算什麽英雄?”
“她在大聖宮裏替在華北的日本兵求平安。”有人大吼。
那個日本女人彎腰對着大家鞠躬:“我是給弟弟祈福,并沒有冒犯的意思。”
“沒有冒犯?你在中國神仙的廟裏替殺中國人的日本兵祈福,不怕遭到報應嗎?”說這話的人,聲音是顫抖的。
随着過番的閩南潮汕人越來越多,他們把風俗帶到了南洋,把媽祖、大伯公和大聖爺等神靈請到了南洋,供奉這些神靈的廟宇香火旺盛。
這裏就有一座香火很旺盛的大聖宮,大聖爺在華人心目中是嫉惡如仇,懲惡揚善的神靈。聽到給一個在華北的日本兵祈福,衆人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大聖爺火眼金睛,不怕你弟弟被金箍棒打得魂飛魄散? ”
“大聖爺會聽到你的禱告,他會告訴牛頭馬面早點把你弟弟勾走。讓他少造殺孽。”
“……”
山口夏子聽見這樣的話,無法忍受:“你們為什麽這麽惡毒你沒有兄弟姊妹嗎?你不疼你的弟弟嗎?她只是一個疼愛弟弟的姐姐,她流落南洋,回不去,只能在這裏用她的方式,表達一個姐姐對弟弟的感情。”
“我們惡毒?難道惡毒的不是把孕婦開膛破肚,把胎兒挑在刺刀上的日本兵?”
“那你去找殺人的人算賬。她又沒有殺中國人,她是無辜的。”山口夏子跟人對峙。
“這個女人幫日本人,打她!”
衆人連帶山口夏子都在推搡,葉家的司機上前去擋:“你們放開我家太太。”
憤怒的人怎麽能聽見這話?
如果是因為日本人穿着和服走過,大家遷怒于她,那麽自己幫個忙,讓她離開,也是應該的。
但是她替侵略中國的日本兵在中國的神廟裏祈福,哪怕是無心之舉,那也是對中國神靈是亵渎。
而山口夏子出口指責別人惡毒?這個閑事葉應瀾不想管,她往前走。
正在被人拉扯的山口夏子看到了葉應瀾,山口夏子大叫:“應瀾……”
“大小姐快幫幫四太太。”司機也看見了葉應瀾,他怕出事對着人群吼,“這是鴻安百貨葉家的四姨太,我們大小姐是餘家的大少奶奶。葉進和餘敬堂兩位老先生,大家都知道吧?”
司機的高聲叫嚷,擡出了葉家和餘家的兩位老太爺。
衆人的目光往他們這裏看來,葉應瀾回頭跟餘嘉鴻說:“我去看看。”
餘嘉鴻點頭。
葉應瀾往裏走去,山口夏子見她過來,松了一口氣,安慰她護着的女人,那個女人轉頭看向葉應瀾,對葉應瀾感激地鞠躬:“謝謝!”
葉應瀾轉身跟衆人說:“我是葉進老先生的孫女,餘敬堂老先生的孫媳葉應瀾。”
葉家和餘家的威望擺在那裏,所有人都停手了,有人說:“葉大小姐,這個女人幫日本女人。”
“我聽見了。”她轉頭問山口夏子,“四姨,這位是?”
“她是我同鄉。”山口夏子總算能站直了,她整理了一下頭發,“太瘋狂了,怎麽能這樣?沒有做過任何事,只是因為我們日本人,上街就要挨打?”
剛開始山口夏子在葉永昌的幾個姨太太裏,還頗為入葉老太爺的眼,其他幾個姨太太一直無非是吃穿打扮,但是這個日本姨太太喜歡看書,言之有物。
然而,東北淪陷之後,山口夏子跟着葉永昌來老宅吃飯,偶爾說起對日本入侵東北的看法,讓葉老太爺不喜。
真正鬧翻是葉應瀾中學快畢業的時候,葉老太爺為自己親自撫養大的孫女考慮未來,一個是出國留學,一個是在家準備嫁人。
山口夏子居然在老太爺和老太太面前建議送葉應瀾去日本留學,在這個節骨眼上叫一個中國姑娘去日本留學,老太爺氣得拍了桌子,從此不許她踏進葉家老宅一步。
書裏告訴她,星洲淪陷後,葉永昌跟日本人迅速勾結,有山口夏子的一份功勞,她從中牽線搭橋。四姨太在星洲淪陷後,以葉太太身份陪伴葉永昌左右,出入日本軍官府邸。
這下有人已經反應過來:“這個女人也是日本人?難怪會幫日本人。”
“她說的這是什麽話,中國女人做錯了什麽?她們在家裏就會被殺死。”
衆人聲音一高,立馬把那個穿和服的女人給吓得躲在山口夏子身後。
穿和服的女人明顯知道世道艱難,有畏懼之心。她父親的這個四姨太,太自以為是了。
想起書裏她和葉永昌狼狽為奸,葉應瀾決定跟她講講道理:“四姨,你們十幾年待在南洋,沒有參與任何日本入侵中國的事,卻上街被人打罵,你認為很冤枉?”
山口夏子覺得葉應瀾問得也太奇怪了:“難道不是嗎?我們好端端地走在路上被人打,這還不冤枉?他們一點都不理智。”
“四姨,那比起中國女人走在路上,被日本人一刀砍了呢?你覺得誰更冤枉?”葉應瀾問她。
山口夏子愣了一下:“我一個女人,不關心政治。”
同等邏輯對待,人家又以女人身份回避,葉應瀾又說:“如果你不關心政治,那不意味着你會站在一個人,作為一個人的良知,作為一個女人,你看見中國女人被殺,作為一個母親,你看見孩子被殺,你是什麽看法?這很重要不是嗎?”
“應瀾,那是因為那些中國軍人躲在平民家裏,所謂被殺的平民,都是窩藏中國軍人的人家。”山口夏子的t語氣裏充滿無奈。
這些話讓葉應瀾震驚,山口夏子怎麽能睜眼說瞎話?
而這些話術,在書裏也出現過,星洲淪陷,那是正月十五,日本人天沒亮就到了星洲碼頭邊上的華人聚集的自然村落,秀玉帶着一家子住在餘家以前輪船公司夥計的家裏。
日本人把村裏年滿十六歲的男丁全部帶到海灘上,他們說要抓反日人員,第一個問誰識中文字,有人舉手了,舉手的被拉到了一邊。然後戴眼鏡的也被拉了出來,然後要求剩下的人脫了衣服,身上有紋身的,也被拉了出來,最後日本人指到誰,誰就站過去。
一半人被拉出去,一半人被放回家,被拉走的一半人,再也沒有回來。
完全針對平民的屠殺,但在日據時代,在報紙和電臺的宣傳中,是清除反日人員。
這種鬼話,正常人怎麽可能信?
然而山口夏子這樣一個十三歲就進了中國人的家庭,嫁了中國男人的日本女人,不僅信了,還這麽恬不知恥地當衆說出來。
“這個日本女人跟其他日本人沒什麽不同,也是支持侵略的。”後面的人說。
“我丈夫是中國人,我不支持戰争,我也不支持殺中國人。”山口夏子叫了起來,看着周邊的人,“無論是清政府還是民國政府,改變過中國嗎?中國內戰打了多少年了?中國土地上的人一直生活在困苦中,華人只能靠着背井離鄉,來南洋,來英國人、荷蘭人、西班牙人的殖民地上讨生活。如果殖民地這麽不好,你們為什麽不回去?”
山口夏子看着葉應瀾:“應瀾,日本通過明治維新已經成了世界一流的強國,但日本想帶着東亞各國出沼澤,很多事,你不能片面地看。你們想法是好的,實際上卻往反方向走了,你看這些年日本在滿洲投入了多少資金,建了多少工廠?我們都在南洋了,我們視界要開闊,盲目的民族觀念并不能解決當前中國的困境。”
“殺我同胞,占我土地,還說這樣的話?你不要太荒謬。”葉應瀾讓自己耐下性子,“謝謝你幫我解開了心結。我剛才想要幫這位女士,我之前也認為沒有參與戰争的人是無辜的。你的話讓我明白了一點,一家子強盜,強盜在前面打劫殺人,強盜婆在後面燒飯帶孩子,她在期待強盜能多搶一些回來。于是,強盜們撬開了百姓的家,百姓拿起了武器防衛。怎麽能說在後面燒飯帶孩子,等待強盜搶錢回來的強盜婆無辜?被迫拿起武器反抗的百姓才是無辜的。所以,你并不無辜,她也并不無辜。”
後面的人大聲喊:“在前線殺敵的中國軍人都比你這個滿腦子為侵略辯護的女人無辜,他們只是想要阻止惡魔屠殺他們的家人,侵占他們的家園。”
“如果你覺得貧窮和落後就是被占領的理由,那麽你也該認同你們弱小就該被欺負,所以你喊什麽弱女子?你喊什麽無辜?如果你認為弱者也有平等的生存權,你又為什麽支持戰争?真正無辜的日本人,是為了停戰而奔走的人。而不是她們。”
“……”
大家并沒有被憤怒沖昏頭,思維很清楚。
之前衆人只是推搡山口夏子,現在大家知道她是日本人了,有人對她吐唾沫,有人伸手打她,一個司機哪兒能護着她?
山口夏子大聲呼救:“應瀾,我是你父親的姨太太,是葉家人。”
葉應瀾回頭:“我祖父為抗日救亡奔走,慷慨解囊。我們家可沒有心向着侵略者的葉家人。”
這個時候那個日本女人手裏祈福用的紅牌掉在了地上,她跪下去護住那個紅牌,高聲叫:“我并沒有想冒犯大聖爺,我之前快死了,去大聖宮求了大聖爺,後來病好了。大聖爺真的很靈驗,我才想讓大聖爺庇佑我弟弟,他是我回日本唯一沒有嫌棄趕走我的人,他才十八歲啊!他還是個孩子……”
人群中有人說:“大聖爺是個心善的神仙,他會護着每一個善良的人。你能得到他的庇佑,是因為你的心不壞。大聖爺又是一個嫉惡如仇的神仙,無論你弟弟是否心甘情願,他都是入侵中國的日本兵,大聖爺怎麽會庇佑一個沾了中國人鮮血的日本人?”
這個女人搖頭,她護住祈福紅牌說:“不會的,蒼介是個善良的孩子,前兩年我曾回過故鄉,家裏拿着我彙過去的錢,蓋了房子,哥哥弟弟娶了媳婦,他們像看見瘟疫一樣要趕走我,他們生怕有人知道我還活着,只有蒼介叫我‘姐姐’,只有他拉着我不讓我走。只有他還會每個月都給我寄信,讓我好好地照顧自己,我昨天剛剛收到他的信,他說他被征召入伍了,要去戰場了,我沒辦法給他去信,我想……”
有人擡腳踢她的手,她手裏的紅牌被踢飛,她爬着往前。
山口夏子彎腰扶她:“你祈福去福滿神宮啊?那才是我們日本人的神宮。”
這個女人聽見這話,擡頭看山口夏子:“我發誓我不會再回到喝我的血,養肥了他們,卻把我當成恥辱的故鄉。我也不會求日本的神來保佑我,他們怎麽會保佑一個他們認為是恥辱的東西呢?夏子,你命好,你沒經歷過,你不懂……”
這時那個撿到祈福紅牌的人高喊:“大家靜靜,聽我念她祈求的內容。”
“她寫什麽了?”
那個人念:“‘求大聖爺告知吾弟小野蒼介:吾弟不要去送死,君王逍遙複逍遙。讓你替他去灑血,讓人殉在虎狼道。血染沙場為哪般?難道此謂光榮死?君王若有愛民心,如何想象這一切。’信女:小野菊子。”
這幾句話瞬間讓聲音平靜了下來。
已經有人上前去攙扶她,而那個撿到祈福紅牌的人,雙手拿着祈福紅牌給她:“小野女士,抱歉,我們誤會你了!我們陪你去把祈福牌挂在大聖宮,大聖爺會替你傳信的。”
“是的,是的!大聖爺會聽到你的祈求的。”
“我陪你去。”
“我也去。”
“……”
剛才人群把她推搡過來,現在人群簇擁着她過去。
人群離開,山口夏子看向人群喃喃自語,葉應瀾聽不懂日語,她感覺出山口夏子的表情中帶着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