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章

第 96 章

唐先生剛才下飛機進酒店就很不高興地跟太太說了他的不滿。

沒錯, 她是和葉永昌的亡妻是同學,是手帕交,當年葉家的姑娘因為年紀小, 這麽多年過去了, 不記得她了,這點情誼基本上就等于沒有了。

她居然還拿自己當成是這位餘家大少爺的長輩, 飛機上問東問西。

葉永昌也說了,餘老太爺是一個非常古板的人,餘家規矩很大。這種人家很讨厭別人, 瞎套近乎,瞎打聽, 真的很冒昧。

“胡亂打聽,難道你還覺得自己沒問題?”

唐先生把毛巾扔在沙發上,看向靠在床頭的太太。他的這個太太八面玲珑, 确實也為他拉了不少生意,但今天實在不應該。

“裏面還有一件,你聽了都要瞠目結舌的故事。”唐太太把鴻安鐘經理說的餘家臨時換新郎的事講給男人聽。

她問:“餘嘉鴻從小留洋,受了西洋教育, 回到家就被迫娶了自己堂弟不要的女人, 還能跟這個女人蜜裏調油,你覺得是什麽原因?”

唐先生一時間倒也想不出來:“葉家大小姐明媚端莊,餘嘉鴻一見鐘情也有可能。”

“确實是一見鐘情,但是一見鐘情的感情有多牢固?”唐太太笑得開心, “榮毓在德國的時候, 不是竭力說不想要包辦婚姻嗎?你大哥逼着他回來, 見了二少奶奶一眼,不是乖乖成親了嗎?不也是咱們家二少奶奶長得好?可成親不到一年, 他不是搞大了一個女學生的肚子,只能把人家娶進來做了二房。”

“不是,你琢磨這些做什麽?他對葉家姑娘能不能長久,我估計葉永昌這個親爹都不關心。你關心個什麽?”唐先生說。

“男人是茶壺,女人是茶杯,一個茶壺可以配多少個茶杯?”唐太太看着他問,“說什麽家裏的規矩?現在新時代了,一定不能納妾,就不能離婚?你想要餘家的輪船幫你運東西,你想要餘家的背景護着你的工廠,你想要從印度進口棉花,靠着葉永昌那點七拐八彎的關系,能做到?”

唐先生說:“你沒聽說,葉家和餘家聯姻是老一代的情誼嗎?”

“祖輩啊!那天的場合你沒看出來,餘先生對葉老先生十分尊敬,但是對葉永昌就很一般了。再說你看看餘嘉鴻對葉永昌的态度就知道了。老一輩都隔代了,還真能控制孫子?”唐太太哼哼了一聲。

“讓我把自家的姑娘送給一個有婦之夫,我可做不出來。”唐先生上了床,“這事不要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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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上海都是自由戀愛,這些年離了老家的舊式妻子,迎娶女學生的還少?家裏六小姐和七小姐都是花季年齡,都是上海灘的時髦女郎,追求愛情,也正常吧?”唐太太扒拉着唐先生的肩膀,“而且,你沒聽見嗎?這位大少爺,跟我們去了上海,回來是待在香港。我就奇怪了,既然兩人這般情濃,為何這位葉家大小姐不跟到香港?任由年輕的丈夫一人獨宿?”

“老派的人家,兒媳婦得在家伺候公婆。”唐先生口氣已經變了。

“餘大少爺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你是男人,你知道的呀!”唐太太這才躺下道,“你自己想想,你是靠着葉永昌這個似乎搭邊,又不太搭邊的岳父,還是說你自己做他的岳父?和餘修禮結成親家?

她說完閉上眼睛睡覺,留着男人瞪着眼睛看天花板。

第二日,從西貢飛香港,葉永昌在香港有兩位姨太太自然要回家,唐家夫妻和鐘經理去酒店,他們都在港島,餘嘉鴻則是直接去輪船公司,輪船公司在碼頭。

所以出了機場,他就跟幾個人分別,葉永昌跟他說:“嘉鴻,晚上來家吃飯。”

“爸,我知道了。等我處理完了這裏的事就過來。”

餘嘉鴻接到家裏的電報,扔下手頭的事回星洲,縱然這段時間香港這裏他已經理得比較清楚了,能做到忙而不亂,不過現在香港公司還是壓力最大的。

他進了公t司,和輪船公司執事邊巡查邊聊,執事說:“果然處處都如大少爺所料,幸虧您還從理查德手裏買了五條船,現在其他歐美輪船公司紛紛重開上海到香港的航線,理查德都快瘋了。”

日本人攻打上海打得激烈,尤其是在長江口封鎖,大的輪船公司,可以撐着,小的輪船公司每天的維護費用不少,而且這個情況不知道有多久,就想要出售,這位通過賣倉庫的洋行找到了他,想把手裏的五條船賣給他。

餘嘉鴻這個南洋來的有錢有點傻的小子,也算是在洋人圈子裏有點名氣,他連船實際情況都沒看,而是看了紙面情況就買了下來,當時理查德覺得自己撿了大便宜,現在各家開始要恢複了,而且運費大漲,自然是腸子都毀青了。

“現在增加不過是剛開始,接下去還會要跑更多,從現在開始,這條線反而安全了。”

餘嘉鴻和執事一起去修理廠看理查德賣給他的幾條船,他當時從國內回來,這幾條船簽得比較急,理查德确實也隐瞞了船的一些狀況,所以五條船還在進行檢修,等檢修好了,興泰運力還能上去。

跟修理廠的老板一起吃了飯,請他幫忙再加快,餘嘉鴻這才離開輪船公司,擺渡到對岸,蔡運亨已經派了車子來接他去倉庫。

蔡運亨把他的辦公室設在了倉庫這裏,車行也已經在最後裝修階段,喬啓明也在這裏辦公,蔡運亨還叫上了紗廠的趙老板。

等餘嘉鴻到的時候,他們幾個已經在喝茶了。

“應瀾沒吓着吧?”蔡運亨問他。

“她沒吓壞,我吓壞了。”餘嘉鴻搖頭,“還害得二舅舅白跑了一趟。”

“沒事就是上上大吉,其他的都是小事。”蔡運亨拿起公道杯給他倒了茶,“買糧的事,你電報裏說得不明不白,現在仔細說說?”

餘嘉鴻以只陳述事實的口吻說:“我岳父家在上海有百貨公司,新亞毛紡廠的唐老板一直給鴻安百貨供貨,而且唐老板的太太與我已故的岳母是同學,所以找到了我岳父,說現在上海法租界和英美公共租界湧入了将近百萬人,糧食價格暴漲……”

喬啓明伸手拍趙老板:“老弟,我們兩家都是戆度(傻瓜),聰明人都是像唐家那樣意思意思搬兩家,剩下的留着觀望。”

“是啊!看着他們狠賺,我們兩家家財損失大半,說不出是什麽滋味。”趙老板也是苦笑。

“嘉鴻啊!所以你也知道了,不想資敵的人家,路途艱險,萬裏之遙,我們也全搬走了。滞留在上海的,老實說,大多是搖擺的。但是你不能說他們對同胞沒有同情心。”喬啓明說,“這個唐家就是這樣的,不過只要沒有參加這次組建上海市民協會的名人富商,好歹還不算完全的沒骨頭。你說呢?”

“嗯。”餘嘉鴻也不反駁喬啓明。

他認為有些商人可能是受了1932年日本打上海,租界沒有影響,三個月後戰争也就停了,存在這樣的心理沒有搬,也有人是死都不想離開自己的發跡地。

當然就算是有人搖擺,只要不是像上輩子葉永昌那樣真的跟日本人合作,而是後來無奈被日本人逼着做華商會會長的那位老板。

那幾年,日本因為戰線拉得太長了,又和美國正式開戰,補給跟不上,就死命搜刮南洋,搶走了星洲的絕大部分儲備糧,當時給市民定量配給,剛開始每人每天還有五六兩糧食,後來幹脆用蘿蔔充糧食,在這樣的情況下,凡是能吃的都吃了個幹淨。

霞姨每每說到這裏,都會淚水漣漣,都會說:“要不是秀玉,嘉鹄和嘉萱根本不可能活下來。”

那位星洲的華商會會長,也想方設法跟日本人溝通,想辦法救助市民。

而當時的香港,因為戰争湧入了大量的人口,比星洲更加可怕,他聽大表哥說,最最慘的時候,街道上餓死的屍體,大腿上的肉都被割掉了。

那時候大舅舅和二舅舅拒絕出任任何日方職務,也有華商在考慮再三後頂着壓力出來任職,他們協調糧食,減少市民的苦難。

所以看事也要兩面看,至少這兩位,在戰後都沒被追責,大家都認為他們是為了民衆生存是出過力的。

通過和兩位的聊天,餘嘉鴻至少知道了唐家不算是完全沒有國家民族概念的商人。

“不對,你還記得鹿牌毛巾的陳老板嗎?這位陳老板在九一八事變之後,在工廠成立了義勇軍,親自任大隊長,還在工廠門口挂收複東北的口號,被日本人視為眼中釘,所以民國21年日軍打上海,把他的工廠炸成了廢墟。他為了養活毛巾廠的工人,只能改做藥店也代銷其他工廠棉紡織品。他沒什麽設備可以搬的,所以還在租界吧?”喬啓明想起來問趙老板。

“對對對,可以找陳老板。”趙老板一下子興奮起來。

比起那些搖擺,甚至會投機的商人,這位肯定是更加值得合作的對象,餘嘉鴻高興地跟兩位拱手:“幸虧來找了兩位,我去上海找陳老板。”

“陳老板有本事有魄力,為人正直。”喬啓明說道,“我拍電報給我爸,讓他想辦法找人帶你去找陳老板。”

“多謝!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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