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本能

第65章 本能

看着身上人瞬間暗下去的眸色, 雲栖後背立刻開始發麻。

滔天的醋意淹沒了段星閣,他一把扯開了雲栖的衣領,嬌豔欲滴的薔薇刺青瞬間暴露在了空氣中。

更要命的是, 這幾天因為雲栖不允許, 所以段星閣沒敢有什麽實質性動作, 只能天天吻着這點念想解饞。

此刻那墨色的花蕊上還帶着段星閣昨天留下的吻痕, 這一幕落在段星閣眼中, 簡直就像是捉奸現場。

醋意混雜着難以言喻的嫉妒一路沖上腦幹,而後爆出了驚人的怒火。

雲栖瞳孔驟縮,意識到他狀态不對後, 擡手就要去擋。

可這種狀态下的段星閣褪去了白日的僞裝, 手上極其精準地攥緊了雲栖的手腕, 随即驀然用力, 直接把他的雙手按在了頭頂的枕頭間。

“——!”

雲栖被迫雙手高舉,這個動作使得他無處遁形,像條上岸的魚一樣只能任人宰割。

黑暗之中,段星閣靠得實在是太近了,炙熱的體溫裹挾着熟悉的氣息, 雲栖不自然地吞了吞口水,耳根卻已經不争氣的紅透了——他太熟悉對方的溫度了,以至于什麽都還沒發生, 他便禁不住軟了腰。

他下意識側了側臉, 然而這個動作落在此刻的段星閣眼中, 便是正兒八經的排斥了。

段星閣擡手,捏着雲栖的下巴将他的臉掰了回來, 聲音低沉中帶着毫不掩飾的嫉妒與滔天的醋意:“雲栖,你就這麽喜歡他?”

這麽多年了, 段星閣從未像眼下這樣直呼過雲栖的姓名。

他的姿态一直都是低的,直呼其名似乎一直都是平輩甚至前輩對晚輩之間才有的情況。

此刻,脫口而出的那兩個字像是什麽言靈術一樣,将雲栖驀然定在了原地,等到他回神想要解釋時已經來不及了。

夢魇狀态下會記憶錯亂,很快雲栖便意識到,段星閣所言非虛。

他根本沒耐心等到雲栖解釋,掐着身下人的脖子低頭便親了上來。

那吻粗暴得簡直像是要把他吞吃入腹一樣,雲栖從來沒被段星閣如此對待過,驀然睜大了眼睛。

一時間呼吸不上來,衣服卻被人一扯,刺青瞬間全部暴露在了空氣中,雲栖難以克制地在黑暗中細細顫抖。

可那人看到刺青後卻像是被什麽紮了一下一樣,随即勃然大怒,掐着雲栖的腰直接将人面朝下按在了床上。

“別……”雲栖反手推着身上人的肩膀發抖。

“跪好。”身後人含着滔天的怒意沉聲道,“讓你動了嗎?”

黑暗之中,雲栖被那大逆不道的語氣震得都懵了。

這人……真是段星閣?

可更讓他震驚的事還在後面。

布料和被褥間不斷摩擦,雲栖大腦發燙,整個人幾乎被震驚和難以言喻的刺激給裹滿了。

偏偏那人還從身後一遍又一遍的摩挲着他的鎖骨,不厭其煩地質問道:“誰給你留的?嗯?”

雲栖咬牙切齒,解釋道:“你……”

淚珠順着臉頰不斷地向下滾落,雲栖掐着枕頭不願發出太多聲響,可身後人鐵石心腸,根本不願就此放過他。

雲栖實在是跪不住了,睫毛好似被黏住了一樣,看起來相當可憐。

可段星閣卻好似自動屏蔽了雲栖的這句話一樣,充耳不聞地反問道:“他像我這樣對過你嗎?”

雲栖瞳孔驟縮,下一秒被人從身後扭着頭吻了上來。

“——?!”

段星閣從身後掰過了他的臉,這其實是個很羞恥的動作。

可雲栖反而羞憤欲絕地發現自己并不排斥。

他天生就是支配者,活這麽大沒有人敢如此對他,便是之前的段星閣也不敢,故而他根本沒經歷過這種事,更不知道自己居然完全不排斥。

過度的羞恥混雜着難言的情緒洗刷着他的腦髓,對上段星閣宛如狼一般冰冷的目光,雲栖小小地抽了個氣,瞳孔在黑暗中逐漸渙散。

段星閣好似聽不到雲栖的話一樣,低頭一遍又一遍地吻着他的薔薇,那花被他親得宛如要綻放了一般。

雲栖有些崩潰,眼淚糊滿了臉頰,他忍不住反手想要推拒,卻摸到了如石頭一般硬的腹肌。

黑暗之中,那條他親手繪出的龍栩栩如生,好似要把他給吞沒了。

段星閣宛如夢魇一般,還在一遍又一遍地質問着雲栖身上的痕跡是誰留下的。

“那你的紋身……”雲栖情急之下反唇相譏道,“又是誰給你文的?”

段星閣驀然一愣,夢魇狀态下的他顯然還處于那渾噩的幾年中,低頭看向自己身上時,完全不記得有此事了。

“……我不記得了。”他喃喃道。

雲栖從混沌的思緒中抽出了一些理智,陡然意識到了幾分不對。

他下意識想問那現在的你記得什麽,可話到嘴邊便意識到了這樣問根本問不出什麽來。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氣截住話頭,轉而道:“你……你今年幾歲?”

段星閣手上忙得不行,聞言卻堪稱有問必答:“二十。”

雲栖眉心一跳,驀然擡眸看向面前的床頭。

緩了三秒,他帶着某種猜測再次掙紮着開口:“現在住在哪裏?”

結果不出所料,段星閣面不改色地說出了和他粗暴的動作截然不同的答案:“校外的出租屋。”

——此刻的段星閣好似在靈魂上被人綁了測謊儀,如果說胡話就會被響起來的測謊儀炸上天,所以他要麽閉口不談,要麽坦誠相待。

先前在綜藝中的時候,兩人不是沒有經歷過坦白局,但段星閣沒有哪次像眼下這樣,宛如赤子一樣明澈,問什麽答什麽。

然而眼下的反差感着實有些強烈了,段星閣百分之二百的坦誠和毫無顧忌的動作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疼痛好像是什麽調味料,雲栖咬牙扭頭,還想再問什麽,卻見段星閣擡手将被汗水浸透的頭發捋到了上面,露出了光潔的額頭和發暗的眸色,英俊得不可思議。

雲栖一下子怔住了,像是被頭狼盯住了一樣,維持了三秒,身後人忍無可忍地低頭吻了下來。

然而這個姿勢對于雲栖來說實在有些別扭,脖子好似都要扭斷了,他于是攀着身上人的肩膀,小小地吸了口,帶着商量的口吻道:“你不想……看着我嗎?”

段星閣很明顯猶豫了一下,白天的他看雲栖的眼神,甜的能把人膩死,眼下陷入夢魇的他,眼神像是水落石出了一樣,露出了原本的底色。

段星閣語氣中帶着滔天的嫉妒,可話裏的內容卻堪稱坦誠:“我不想看見他留下的……”

然而他的話沒有說完,雲栖就那麽扭頭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被那雙浸潤水色的眸子盯着,任誰也不能泰然處之。

“你真的不想嗎?”雲栖的嗓音帶着點沙啞。

段星閣登時像是被戳穿了一樣,惱羞成怒地将他轉了過來,低頭發狠一般咬在他的鎖骨上:“是誰捷足先登——”

雲栖揚了揚下巴,像是故意把最脆弱的脖頸露出來任人撕咬一樣,而後他順勢擡手勾住了段星閣的脖子,湊到耳邊輕聲道:“就算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就算知道了,那麽大片的刺青,你難道能用什麽新的痕跡遮蓋住嗎?

如果是白天的段星閣,肯定能聽出來雲栖是在逗他,進而會借此機會委委屈屈地讨個吻。

可晚上的他本性全露,恨不得把獠牙都露出來,怎麽會容許這種挑釁。

這話說出來的一瞬間,登時像是戳到了段星閣的什麽點一樣,使得他驀然爆炸。

當即掐着身下人的腰便吻了下來,雲栖意識逐漸開始出現模糊,他聽到段星閣帶着滔天的怒火低聲道:“我這麽多年沒有見你,這麽多年不敢……”

後面的話雲栖沒怎麽聽清楚,但從那駭人的情緒中大抵也能猜出來。

——我這麽多年不敢見你,生怕自己還不夠成熟,不夠強大,沒法護你周全,未曾想再次相見,卻已經被捷足先登了。

這種誤解之下,段星閣怎麽可能不惱?

感受到身上人壓都壓不住的怒意,雲栖深吸了一口氣想到,是不是逗得有些太狠了?

他有心解釋,可段星閣腦子中的某個地方就像是被封印了一樣,不但絲毫想不起來白天經歷的事,聽到相關的事也會自動忽略。

……罷了。

雲栖咬着自己的手腕一邊止住哭聲一邊忍不住想到,這小子可能只是想找個理由折騰他。

雲栖平生第一次有了瀕臨昏厥的感覺,然而千鈞一發之際,硬是被段星閣掐着下巴攔了下來。

“不能睡。”他語氣極其強硬道。

雲栖眸色渙散地看了他半晌,下一秒,卻聽那人看似毫無邏輯道:“我從窗戶上準備跳下去那次,你也是這麽突然出現又消失……如果你現在睡過去了,就又會消失然後把我丢在原地,對吧?”

……什麽?!

什麽從窗戶跳下去?

雲栖驀然睜大了眼睛,一瞬間找回了殘存的理智,可他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滔天的巨浪很快吞沒了雲栖,他為自己的一時興起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我的……”

這是雲栖精疲力盡時,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第二天一早,不明所以的觀衆們只覺得倒過時差的兩人精神煥發,當然更煥發的顯然是段星閣。

然而參加會展時,段星閣不知道為何做賊心虛一樣,全程夾着尾巴做人。

閃閃發亮的珠寶展會中,雲栖衣冠楚楚地行走在期間,除了段星閣,沒有任何人能知道他衣服之下遮蔽着什麽。

他原本是陪着段星閣出席的,可眼下卻像是主角一樣,引得萬衆矚目,不少人連忙上前敬酒,可本該吃醋的段星閣卻安靜如雞,彈幕一時間匪夷所思:

“?星星怎麽沒反應?!”

“不是,你老婆在被搭讪哎!你小子一臉詭異的滿足是在做什麽?!”

“完了,星星被外星人附體了”

“所以短短的一晚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急急急,我是吉吉國王!!”

雲栖身邊人流湧動,往來敬酒的人說是絡繹不絕也不為過。

可段星閣一點沒有緊迫感,反而從頭到尾帶着他那副标志性的笑容,一眨不眨地看着雲栖。

雲栖和人聊完,扭頭驀然看到他的神色,動作一頓,忍不住道:“……你正常點。”

段星閣回神,回以無辜且直白的目光:“我和昨天比起來,難道不夠正常嗎?”

與夜晚相比,白天的段星閣能夠記得夜晚發生的一切事情。

聽到這話,雲栖不知道想起了什麽,扭頭看了他一眼。

段星閣對上他的目光後反而露出了一個笑,不過那笑在下一秒就頓住了——雲栖擡手意味不明地指了他一下。

觀衆們見狀不明所以,段星閣心下卻驀然一緊,瞳孔驟縮。

從早晨醒來到現在,雲栖沒有提過絲毫關于段星閣昨晚說過的最後一句話的事,段星閣幾乎以為他是忘了,抱着僥幸心理的他忍不住在心下竊喜。

可直到現在段星閣才陡然意識到,雲栖根本就不是忘了,只是還沒有找到适合的機會開口。

段星閣頭皮一麻,連呼吸都凝滞了幾分,緊跟着立刻老實了不少,跟在雲栖身後好似他才是陪同的那一個人。

會展結束時已經臨近下午了,兩人在會展中心享用了主辦方精心準備的晚餐,回到酒店時剛好夠上看極光的時間。

是夜,兩人洗完澡來到屋頂時,流水的夜色中,極光璀璨,和站在地面上看到的景色确實截然不同。

段星閣不知道跟酒店交代了什麽,偌大的樓頂觀光臺中,眼下只有他們兩人。

雲栖一眨不眨地看着天際,段星閣的目光卻全程落在他身上。

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直播間的觀衆也被這幅難得的美景吸引得安靜了下來。

過了良久,段星閣才開口笑道:“哥哥不說點什麽嗎?”

“我在等你開口。”雲栖收回目光看向他,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道,“不掏出你準備的鑽戒嗎?”

段星閣一怔,回神後緊跟着笑道:“我只是想帶哥哥看一看極光而已,求婚的事我另有安排。”

“是嗎。”雲栖似乎也笑了一下,“那我就等着了。”

“放心,肯定給哥哥一個大驚喜。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哥哥怎麽知道我在準備求婚的事?”段星閣半真半假道,“而且就算知道了,哥哥也應該看破不說破啊,這樣搞的驚喜效果可是會減半的。”

“我倒不這麽覺得。”雲栖卻挑了挑眉,“你給我的驚喜還不夠多嗎?”

此話一出,段星閣霎時安靜了下去,觀衆們不明所以,但還是品出了雲栖的一點言外之意,紛紛在彈幕詢問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而與直播間的熱鬧相對應的是,偌大的天臺在此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靜。

雲栖好似絲毫沒有察覺到身旁人的僵硬一樣,他蠻可以直接問出段星閣昨晚說的那句“從窗戶跳下去”指的是什麽事,但他偏偏不說。

那就像是把達摩克利斯劍一樣懸在段星閣的頭頂,惹得他喉結微動,忍不住想要主動承認“錯誤”:“哥哥,其實我……”

“九點了。”雲栖看了眼時間打斷了他,低頭和觀衆們告別道,“今天的直播到這裏就結束了,各位晚安,明天見。”

眼看着他們倆之間肯定有事,觀衆們正抓耳撓腮呢,下一秒直播間卻直接陷入了黑屏,一時間彈幕立刻怨聲載道起來。

而且他們這邊雖然是黑夜,可國內那邊卻是白晝,無數人大白天被勾起了好奇心自然不可能坐得住,于是紛紛沖向微博,和同好們讨論起了兩人到底怎麽了的問題。

看情況似乎是段星閣惹到了雲栖,但短短一天的時間內,到底是哪惹到了他們又猜不出來,于是各種離譜又旖旎的猜測一時間滿天飛。

然而實際情況卻是網友們萬萬沒想到的。

鏡頭一關,天臺上的極光有多絢爛,段星閣的心跳聲就有多大。

他的心髒已經提到了嗓子眼,看着雲栖平靜的側臉,他忍不住小心翼翼道:“哥哥,一晚上而已,我其實可以不睡的,反正馬上就要回國——”

“你必須得睡。”沒了鏡頭,雲栖當即毫不掩飾起來,“因為我還有些事沒有問出來。”

段星閣一下子頓住了,天臺上一時間只剩下了兩人的呼吸聲和極光璀璨的餘晖。

他顯然記得昨天晚上自己失了心瘋一樣問什麽答什麽的狀态,回過神後忍不住低聲下氣道:“其實也沒什麽好問的,哥哥想知道什麽直接問我就行,沒必要……”

雲栖看了他一眼,正準備說什麽,下一秒,天際突然閃爍過什麽星點,兩人驀然扭頭,卻見無數流星雨劃過天幕,宛如一場盛大的星河謝幕。

雲栖平靜的眸底閃過了一絲訝異,過了良久他忍不住扭頭看向段星閣,卻見對方笑了一下道:“哥哥幾句話把我吓得差點把準備好的流星雨都給忘了……怎麽樣,哥哥喜歡這個禮物嗎?”

他這話說的好像不是他特意選了有流星雨的時間将雲栖邀請上來,而是他讓天空中下起了流星雨一樣,口氣十分之大。

可當流星雨劃過天際時,那幅景象絢爛得宛如夢境,将段星閣的側臉襯得無比英俊。

那一刻,任誰看了恐怕都會為他的霸道與自信而心動。

“喜歡。”雲栖自然也不例外,可他點了點頭後,緊跟着便話鋒一轉道,“但一碼歸一碼。”

他說得有些語焉不詳,段星閣聞言卻一下子聽懂了,緊跟着半真半假的委屈道:“哥哥好無情啊。”

雲栖看了他半晌,突然勾了勾嘴角,語氣輕飄飄的:“可誰讓你喜歡呢。”

段星閣呼吸一滞,在這一刻,那滿天的繁星與極光,在雲栖的這一笑面前,都變得黯然失色起來。

過了不知道多久,段星閣驀然笑了:“是啊,誰讓我喜歡呢。”

言罷他摟着身旁人的腰将他帶進了懷裏,看向遠處接近尾聲的流星雨道:“傳說對着有極光加成的流星雨許願更能心想事成。許個願吧,哥哥。”

雲栖從來不信這些,可這一刻卻聽話地緩緩閉上了眼睛。

過了良久他睜開眼,卻見段星閣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他一頓忍不住道:“你怎麽不許?”

“因為我之前所有願望眼下都已經實現了,人要求缺嘛,願望許太多就不靈了。”段星閣一笑,“哥哥許的是什麽願?”

雲栖也不避諱:“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病情快些痊愈。”

段星閣一愣,回過神後連忙為自己辯白:“我現在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要不是為了倒這什麽破時差,我其實早就痊愈了!”

雲栖笑了一下,那笑意卻未達眼底:“別說大話,等今晚看一看。”

而真到了晚上,事實證明段星閣确實在說大話。

段星閣當晚的症狀比第一晚強了許多……當然只是相對而言。

他依舊說一不二,說用什麽姿勢就用什麽姿勢,說要讓雲栖哭出來就非要聽他哭出來,掉眼淚的那種都不算,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極其霸道。

但雲栖開口詢問時,他回答的語句卻沒之前那麽颠三倒四了,邏輯也跟着通暢了不少。

雲栖咬着手背勉強止住了哭腔,帶着濃濃的鼻音開口道:“你上大學的時候……”

段星閣不等他說完便開口道:“那些表白的人我都拒絕了。”

雲栖一怔,回過神後有些想笑,可嘴角還沒勾起來,搖搖欲墜的眼淚倒是先掉了下來。

他擡手要擦,卻被往日那個會主動為他擦眼淚的人一把按住手臂,就着夜色一聲不吭地欣賞着他哭出來的樣子。

正常情況下的段星閣是個話很多的人,然而夢魇狀态下的他卻和往日截然相反。

眼下的他一句多餘的話都不願意說,就那麽安安靜靜地看着懷中人。

對于雲栖來說,這其實是個很羞恥的過程,被親手養大的孩子宛如品鑒般一點一點地觀察着他哭泣時的每一個細節。

連發梢的顫抖都被人收進眸底,好好地珍藏在記憶中。

更要命的是,哪怕等到明天段星閣真正醒來,這些記憶依舊不會消退,反而會永久地刻入段星閣的腦海中。

之後無論雲栖以怎樣的嚴肅神色出現在段星閣面前,對方看到後的第一反應恐怕都是今日他咬着手背哽咽求饒的模樣。

過了不知道多久,一只手捏住雲栖的臉頰,輕輕擡起後,卻不是來給他擦眼淚的。

那手指撬開雲栖微張的嘴唇,碾着他收不回去的舌頭。

淚水混雜着含不住的唾液從嘴角留下,可雲栖卻并未像往常一樣惱羞成怒地拍開他的手,反而異常順從地張開嘴,任由段星閣動作,直到對方滿意後才開口道:“你昨天說的從窗戶上跳下去……是怎麽一回事?”

哪怕此刻的雲栖狼狽不堪,但如果是白天的段星閣,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危險。

那雙水光潋滟的眸子之下藏着毫不掩飾的暗流,那不是被他蹂躏到花蕊都綻放的薔薇,而是将他養大的毒蛇。

可夜晚的段星閣因為雲栖的順從而感到無比的滿足,此刻的他完全沒意識到有什麽不對,聞言低頭吻着懷中人的嘴唇,過了很久才道:“……是藥的作用。”

雲栖眉心一跳:“那藥的副作用會讓你想輕生?”

“不,不是副作用。”夜晚的段星閣回答什麽問題都以最簡練的方式,似乎生怕說話占用了他寶貴的時間,“病發時的我沒有自主行為能力,軀體化後我什麽都不想做,吃藥能夠緩解這一症狀……”

雲栖反應了三秒,明白過來段星閣的未盡之意後,當即愕然地睜大了眼睛。

段星閣顯然不想在這些無意義的話題上糾纏太多,見雲栖沒有追問,剩下的話他索性咽了下去。

可他沒把話說完,不代表雲栖不知道他話裏的意思。

病發嚴重時沒有行為能力,換而言之,段星閣是服了藥有了行為能力後,才會在夢魇時想要從窗戶處一躍而下。

那根本就不是藥物的副作用,而是他一直壓抑在內心深處的想法,是他本能想要追求,卻又用理智壓抑的自毀傾向。

雲栖驀然閉了閉眼,眼淚因此順着他的臉頰滑落。

他此刻流淚的模樣和方才給人的觀感完全不同,先前的淚水中帶着不屈與堅強,讓人看了恨不得将他揉碎,看他徹底絕望的樣子。

然而此刻的他渾身上下都帶着說不清楚的破碎感,好似有什麽将他的最後一絲防線徹底摧毀了一樣,使得他哭得這麽傷心。

段星閣還不知道明天醒來後自己即将面臨什麽,見狀冥冥之中感受到了這些淚是為自己流的,反而心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感,低頭吻了下去。

過了良久,雲栖用泣聲道:“……後來呢?”

“後來是你把我喚了回來。”段星閣有問必答,“再後來,我每次吃藥前便把自己鎖在床上,鑰匙……鑰匙記不清了。”

夢魇中的他是記不清現實中到底做了什麽的,記不清每次自己發病前将鑰匙放在哪也屬于正常現象。

雲栖聞言一下子便想通了一切。

……怪不得段星閣要把自己铐起來。

原來他防的不止是第二天醒來發現自己睡在火車站的事,更是內心深處的自毀本能。

他早該知道的。

從前世自己死後,段星閣抱着他一言不發地結束自己的生命,連回到游輪上找出真兇、報仇雪恨都不願意開始,他早就該想到的。

段星閣是個睚眦必報到不惜一切代價的人,可他卻在前世任由自己死去,任由真兇得逞,逍遙法外。

那不是他轉性了,而是他在長久的壓抑後,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了。

如果不是雲栖活在這世界上,段星閣恐怕早就在病情的折磨中,選擇了另一條道路。

雲栖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身上人。

明明他才是被兇獸咬住咽喉的人,此刻卻像是手握匕首的獵人,而将命門交到他手上的可憐小狗,此刻還不知道自己将會面臨什麽。

“感謝你的誠實,小狗。”雲栖的眸色深不見底,看起來他很想掐着段星閣的脖子一巴掌将他扇醒,可最終他卻只是壓抑着滔天的情緒,掙紮着吻了吻段星閣的眼睛,“現在,你可以享用我了。”

剩下的帳,我們明天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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