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常盼面無表情地看着方游和楊迎雪。

這倆人對視了多久,她就看了多久。

她們這三個人站在一起這個樣子其實挺搞笑的,特別是方游那一臉凝重,像是看到了什麽炸/彈似的。

楊迎雪這人也是個厚臉皮,根本不怕陌生人的注視。

方游看她,她就大大方方的給對方看。

笑得恰到好處,讓人沒辦法覺得她是一個臭脾氣的人。

畢竟有些人天生長了一雙笑眼,難過也看着不難過。

最後是方游先撇開了眼。

她對常盼說:“那你好好和朋友玩,我先走了。晚上睡覺記得鎖好門,有什麽事情給我打電話。”

路邊的燈光還挺亮,常盼心不在焉地聽着,頭頂的幾根毛杵在那裏,有點好玩。

方游的囑咐對常盼來說實在是乏味。

她盯着人行道上裂開的地磚,敷衍地嗯了一聲。

方游也沒想到什麽回應,最後沖兩個女孩子笑了笑,騎車走了。

夜市的燈不是很聚攏,方游騎着車的身影在擴散的燈影中形單影只,穿過小片的人群,消失在視線裏。

至始至終,常盼都沒有再擡頭看過方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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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半死不活的樣子和每次聚會偷摸坐角落裏眯着眼打盹的樣子差不多。

楊迎雪把常盼往自己懷裏一拉,笑着說:“常盼,你姐姐人挺好的。長得也不錯,不虧啊。”

常盼只是涼涼的看了她一眼,說:“你又看上了?”

楊迎雪有點冤枉:“又?我怎麽了我?我哪有這膽子啊!”

常盼:“你跟她不都對上眼了?”

剛才的對視實在有點深刻,常盼越想越覺得不對,楊迎雪雖然還是噙着笑,但還是有點不一樣的。

楊迎雪:“對眼?我跟你經常對眼啊,你怎麽不說你看上我了啊?”

她還沖常盼眨了眨眼,“你看,這不對上了?”

常盼:“……”

楊迎雪:“不過你姐還真的有點……”

常盼“有點什麽?”

她拿過楊迎雪手裏的蛋糕盒,開出來看了看。

楊迎雪:“感覺她也是啊。”

常盼:“啊?”

常盼:“什麽啊?”

楊迎雪:“我這樣的啊。”

常盼:“肯定不是,她很無聊的。”

楊迎雪:“随便,反正也跟我沒關系。”

楊迎雪的目光落在街邊的手工泥塑攤上,興沖沖的要拉着常盼去看。

被拉着的常盼卻還在想着楊迎雪剛才的話。

是?還是不是?

常盼本來就很敏感。

因為被打入原籍,那種敏感進化成了草木皆兵,對誰都保持警惕。

她寧願把自己封閉在一個特定的空間,也不想跟周遭有任何的瓜葛。

方游像是這個封閉空間裏唯一一個流動的物體。

連親媽宋香萍都表現不出的無微不至,在方游身上卻能體現出十有八九。

這種來自陌生人周到的關懷,依舊讓常盼覺得自己是一個客體。

盡管常盼也沒想和對方成為真正的家人。

但方游讓她有一種被逼到角落的窒息感,以至于任何的風吹早動,都能讓她做出迅速的反應。

和在對方面前非常不恭的冷淡來。

此刻常盼三心二意,而那邊的方游,卻因為縱容常盼被宋香萍斥責着。

女人尖利的罵聲像無數細密的銀針,朝方游身上紮去。

因為情緒太過激動,宋香萍有些明顯的呼吸急促。

她撫着額頭,靠着桌子,最後坐在一邊的凳子上,但依舊罵罵咧咧——

“小盼說要住賓館你就帶她去啊,有你這麽做姐姐的嘛?家裏的錢夠了?……你……咳咳……”

宋香萍臉漲得通紅。

在她看來,有住的地方不待偏偏要跑到外頭根本是胡鬧。

她根本不能理解常盼這樣的舉動。

加上常盼的愛答不理,一瞬間情緒翻江倒海,陳年的舊事又向她打來,怒罵她的懦弱。

這樣的情緒越是堆積,她就越暴躁。

方游看着宋香萍的手不住痙攣,知道她又發病了。

方游接了杯水,遞到對方嘴邊。

宋香萍低頭喝了一口,在方游轉身的時候抄起桌上的另一只杯子朝方游砸去。

方游沒料到宋香萍會這麽做。

她根本來不及躲閃,就被杯子砸中了後腦。

陶瓷杯子很重,砸在頭上的一瞬間是鈍鈍的疼。

方游下意識的摸了一下,發現手有點濕濕的。

宋香萍砸完之後又沉浸了自己的世界裏。

她像是什麽也沒做過,一直坐在那裏一樣。

地上的杯子因為突然的落地而四分五裂,宋香萍也沒顧得上看一眼。

更別說發現方游轉過來那一瞬間,有些駭人的眼神了。

這場無端的鬧劇對方游和宋香萍沒什麽影響。

第二天早晨方游起床的時候宋香萍已經準備出攤了。

中年女人穿着廉價的短袖,褲子是那種俗氣的碎花褲,看到方游,也是跟以往一樣笑笑,說:“起來啦?粥熱好了。”

方游因為後腦的傷口不好睡覺,側着将就了一晚上。

起來的時候更是腰酸背痛,但她只是嗯了一聲後就去洗漱了,宋香萍也出門了。

和以往每個發生“意外”後的日子一模一樣的時刻。

大概是昨天宋香萍砸的有點重,方游到現在還是昏昏沉沉的。

塗過藥水的傷口還是很疼,後腦糊了一塊。

她覺得有點醜,最後翻出了一頂鴨舌帽出門了。

方游強撐着做完家教,覺得自己有點堅持不下去,想着去醫院看看。

路過麥香坊的時候打算跟何英說一聲,結果碰上帶着小屁孩的蘇雁青,蘇雁青的表情很不耐煩,卻還要硬撐着裝出和藹可親的模樣。

方游:“老蘇!”

蘇雁青一眼就看出了對方今天臉色不太好,嘴唇都是發白的,扣着一定以前她倆出去當志願者的小藍帽,怎麽看怎麽不對勁:“你怎麽了?不舒服?”

方游:“受了點傷,正好,你幫我跟何姐說一聲,我去下醫院,晚點來。”

蘇雁青:“你發短信說就好了,去醫院別耽擱,傷哪兒了?你媽又發瘋啦?”

蘇雁青帶着的小男孩看上去十三四歲,捧着個奶茶盯着她倆瞧。

那眼睛倒是挺像蘇雁青的,可惜滿臉都是被寵出來的驕縱,看着就不好相處。

方游:“沒什麽大事。”

方游家的事蘇雁青倒是一清二楚。

她倆雖然沒從小一起長大,但住的地方也沒隔幾條街,也能知道她家那位娘到底什麽情況。

初中同班三年,蘇雁青就沒少看方游受傷。

方游扯了扯帽子,踩着腳蹬就要走。

後座的杠被拉住了,蘇雁青拉住了她的車,“你下來,我跟你去。”

她這句話剛說完,方游還沒做出反應,一邊的小孩倒是不樂意了,“姐,你幹嘛,我們不是要回去嗎?”

蘇雁青:“你話怎麽這麽多,沒看老娘姐們有事啊?”

方游正想拒絕,但看她這個樣子,覺得還是不要引火燒身的好。

男孩閉了嘴,收了對方的二十塊錢就進麥香坊了。

蘇雁青帶方游去了醫院,看到方游露出的傷口的時候一瞬間到達了頂峰,她忍不住罵人了——

“方游你腦子裝的都是屎嗎?豁這麽大口子你居然隔了一夜還悠哉的補完課才想起來來醫院!!”

方游:“流出來的又不是屎……”

蘇雁青:“……”

醫生倒是先笑出聲,“你還挺有意思的啊。”

被縫了好幾針的方游也笑了出來。

“你媽怎麽又發瘋了,她哪裏又被戳到了啊!”

蘇雁青活像是自己被豁了口子似的,坐在一邊的凳子上喋喋不休的。

方游很小的時候被宋香萍領養。

起初對方這點發瘋打人的毛病是不明顯的,随着年齡大了,開銷多了,旁人的閑言碎語也沒消停。

她那點岌岌可危的自尊心最終還是碎成了一地的玻璃渣,而被迫承受這些玻璃渣的,就是方游。

她從話多變成了一個小心翼翼的人,最後變得沉默。

面對別人的問題還能對答如流,面對宋香萍,就變成了擠出來的日常交流。

看方游又不說話,蘇雁青也不去逼問了。

活着的時候總是免不得被比較,初中以前她覺得她是世界上最難活下去的人,認識方游以後,她才發現,自己還不算什麽。

畢竟父母再怎麽偏心,也是親生的,而方游,根本沒有資格去計較什麽。

對方偶爾不經意露出的傷疤都顯得觸目驚心,堅強是她顯而易見的特質,像一棵狹縫裏的草,怎麽也想着要生存下去。

蘇雁青:“那你妹妹呢?”

她想着那個小姑娘也挺不容易的,來到親媽家裏還得目睹這樣的案發現場,肯定吓的不行。

方游擡了擡眼,笑着說:“出去玩了。”

“她出去玩你有什麽好笑的……”蘇雁青嘀咕着,“她都沒阻止你媽啊?”

方游:“她不在,這幾天住外面。”

蘇雁青:“你媽不會是因為這個發火吧?”

方游又不說話了。

傷口處理好之後她要繼續自己的工作,蘇雁青拎着一堆藥陪她進了麥香坊,“去醫院準沒好事,配的都一堆什麽玩意兒,外傷還吃這麽多藥……”

蘇雁青:“你換藥怎麽換啊,要不我每天去你家幫你換吧。”

她站在一邊問系上工作圍裙的方游。

方游:“沒事,你不是也忙麽,我自己可以換的。”

蘇雁青:“得了吧你後腦勺還長一只眼呢,別啰……”

這個時候玻璃門被推開了。

風鈴聲伴随着女孩的聲音飄進來了,她撇頭一看,正好看到常盼被一個女孩攬着進門。

方游也看到了。

常盼停下腳步。

楊迎雪倒是無所顧忌,朝方游揮了揮手,“姐姐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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