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常盼漸漸适應了緊湊的鄉下高中生活。

每天早晨方游早起送她去學校,再回家裏收拾東西,到點了再去做家教,一天忙到晚,再去接常盼。

當方游把自行車鎖的鑰匙遞給常盼的時候,常盼還有點茫然。

“她要走了?”

常盼在心裏這樣問。

可即便心裏吊着千萬句這樣的話,她面上還是沒什麽表情。

方游學業緊張,又面臨畢業,估計是要寒假再回來了。

常盼忍住不去看裏頭的方游,坐到窗戶前,看着在外頭打轉的三只野貓。

方游疊着衣服,她的動作很快,大概是怕趕不上晚上的火車。

常盼來的時候就很煩坐火車,腰酸背痛,難以忍受。

方游居然要坐夜班火車。

常盼原來沒想到省錢,在這裏生活了幾個月,倒是明白了。

方游拉着行李箱出來,她的行李箱很舊,感覺就沒新過,灰撲撲的。

她對常盼說:“我先走了,你晚上上課就騎我的自行車去就好了,停車別忘了上鎖啊。”

常盼:“那你走路去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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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游:“沒,蘇雁青送我。”

常盼:“她不上學啊?”

方游:“她畢業了,過幾天才去外面上班。”

方游看着常盼的腿擠在縫紉機的踏板上,整個人看上去都因為過于擠而有些可憐。

常盼的神情倒是很自然,一手拿着筆,手下是好幾張卷子,看上去新得很,但又快寫完了。

方游交代了幾句就打算轉身,拉着行李箱拉杆的手卻被按住了。

常盼站了起來,拉着方游的行李箱,說:“走吧。”

這兩個字說的平平無奇,可對方游來說,像是炸開了一樣。

常盼的別扭在一天天的相處中越發的凸顯。

小姑娘很要面子,也心高氣傲,從不低頭,這麽一個動作就足夠讓方游驚訝了。

方游沒拒絕,她抱着和常盼好好相處的念頭,作為一根杠杆插在宋香萍和常盼中間。

原本只希望能熬過這段就要熬出頭的日子,常盼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嬌氣,她的适應期好像只是存在于表面上的嫌惡,即便再不喜歡,但還是過得下去的。

方游:“很重的,還是我來吧。”

“你很煩。”

常盼回頭撇了一眼方游,那雙半眯着的長眼裏是顯而易見的嫌棄,但并不會讓人覺得讨厭。

方游沒再接話。

常盼早在拎起行李箱的一瞬間就後悔了。

雖然方游這段時間很照顧她,但她好像也沒必要挑戰自己吧?

下去的樓梯沒上來那麽難走,方游的行李箱像是裝了幾十噸石頭一樣,才下了一樓,常盼就覺得自己快累死了。

方游站在後面,突然覺得這個妹妹有點可愛。

無論是每次說話故作兇态的口氣,還是在外人面前喊得餘韻悠長的姐,還是現在,因為行李太重下了一層樓彎着腰喘氣的樣子。

“還是我來吧。”

方游輕松的拎起行李箱,接着往下走。

“喂!”

衣服被人從後面拉住,方游能感受到一股風順着拉出來的空蕩鑽了進來。

方游回頭。

常盼:“我說了我來。”

方游像是沒聽到,快速走了下去。

還是人嗎?

常盼覺得方游的承重力實在是難以想象,她來的那天那個巨大的行李箱就夠重了,提上五樓的方游居然一口氣都沒喘。

現在也是。

那道清瘦的身影像是柳絮一樣,迅速的飄走了。

常盼有點不甘心,覺得太丢臉,追了下去。

樓下的蘇雁青已經坐在電動車上了,她看着方游和常盼一前一後的走過來。

蘇雁青:“欸?你妹妹良心發現還送你來了?”

方游沒接話。

蘇雁青一直對方游的妹妹保持觀望态度。

也許是家裏還有兩個不省心的小崽,她對比自己小的生物都非常的不友好,恨不得世界上她最小,才會被人寶貝一下。

常盼就杵在離蘇雁青兩米的地方不動了。

她說:“姐,拜拜。”

方游:“謝謝小盼,等媽回來跟她說一聲我走了,有事給我打電話就好……”

蘇雁青生怕方游這一個開頭就沒完沒了。

這人身上挑着擔的人總是什麽都放不下,好像出遠門也得背着。

蘇雁青開着電瓶車沖了出去,常盼聽到方游一巴掌拍在蘇雁青的肩膀上,然後那輛車就消失在視線裏,又變成了枯燥的花壇小路。

她沒由來的升起一股失落。

她站在原地,任這股有些怪怪的情緒把自己從頭到腳的洗刷了一遍,最後總結為——

大概是習慣了。

人的大概是最沒定性的東西,天生的是天性,後天的,幾乎都叫習慣.

短則一周,長則數年,都可以被養出來,而且長勢良好,不用采摘,就可以融到骨子裏。

這才多少天?

常盼心裏罵了自己一句:這就被馴服了嗎?

常家是一座非常精致的牢籠。

常盼在日複一日的冷暴力氛圍裏生出了野性,成為了一條關在豪華狗籠裏的野狗。

可野性總是不肯被馴服,即便被扔出去,被撿起,又被圈養,總在無人搭理的角落會冒出一小縷。

方游像一個出色的馴獸師。

用她跟宋香萍對比起來非常溫柔的手段,把常盼露在外面的刺一根根的拔掉,好在傷口還沒來的及撫平,就急匆匆的走了。

那些因為去刺而顯露出來的洞口因為常盼此刻的惡念,又開始寸寸生刺。

常盼擡頭,看了一眼漸漸暗下來的天色,跑上去拿了書包,掏出方游給的車鑰匙,拉出了車棚裏的自行車,晃晃悠悠的去學校了。

可常盼沒想到,方游即便是走了,還能留着眼線來注視她。

李冬茜就是方游的眼線。

常盼早上都和李冬茜一起騎車走。

李冬茜喜歡騎車吃飯,偶爾早飯是肉包子,騎在她後面速度跟不上的常盼總是忍不住想罵人。

常盼不吃肉包,覺得那味兒實在太難聞了。

有一天早上都快遲到了,李冬茜還慢吞吞騎車吃包子,自己吃也就算了,還要在常盼面前晃一晃。

常盼實在沒忍住,把自己昨天晚上喝完沒扔放在車籃子裏的酸奶盒砸了過去。

準頭很好,李冬茜享受佳肴的美好時光被無情的摧毀。

一個不穩,肉包子掉了,她近乎絕望的回頭,看到了後面騎着自行車一臉殺氣的常盼。

李冬茜:“常盼!你你你……!”

可惜天氣漸冷,風都要把人吹面癱,她這話在風中瑟縮着,一點威力都沒。

常盼騎着自行車非常迅速抵達目的地,車一鎖,背着書包踩着鈴聲踏入校門,丢給李冬茜一個揚長而去的背影。

遲到而正好被班主任抓住的李冬茜在早自習進行的十分鐘後怏怏的進了教室,然後用書遮住臉,開始怒斥常盼。

“怒斥”兩字是她自己臆想的,一對上常盼那張冷漠的臉,她就慫了。

最後只能裝模作樣的背起古文來。

等到上課常盼準備玩手機的時候,她收到了方游的短信。

方游的短信依舊言簡意赅,希望她跟同學好好相處雲雲。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常盼已經知道是李冬茜這個小報告跟方游告的狀。

李冬茜趁講臺上老師唾沫橫飛的時候沉迷在游戲機裏,臉上的表情甚是猥瑣,白胖的猥瑣,冷不防游戲機被常盼一手奪走。

緊接着是她同桌非常不客氣的質問——

“你跟方游告狀?”

寶貝游戲機被奪走,李冬茜壓低聲音,磕磕絆絆地說:“啊……那個、對、是方游姐突然問的……”

常盼:“我信你?”

常盼:“真的?”

李冬茜猛點頭。

常盼将信将疑那起對方的手機看了看短信,果然是方游先發的信息。

[常盼今天遲到了嗎?]

常盼嗤笑,這麽關心我?

接着是李冬茜的回複:[沒有,方游姐我遲到了嗚嗚嗚你知道嗎常盼她居然打掉了我的肉包子我忙着看我的包子就、就遲到了!!]

到底是誰先起頭的啊!!

短信從來不發拟聲詞的常盼對李冬茜這麽惡心回短信的方式非常的嫌棄。

方游接下來就回了個:[這樣啊,那我問問她。]

說過給對方的游戲機常盼給的特別爽快,現在也沒有拿回來的意思。

這口氣堵在喉嚨特別難受,常盼問:“方游經常問你?”

李冬茜:“偶爾。”

常盼:“問什麽?”

李冬茜:“就是上課啊,成績啊之類的。”

常盼想:管這麽多,神經病。

這種被遠程監控的感覺有點難受,要是方游在這邊,常盼又要擺出一副非常不想理你的樣子了。

但另一方面,她覺得方游通過別人的多管閑事又有點讓人竊喜。

只有一點點,她對自己說。

不行,一點也不能有。

她又換回了那副表情。

常盼:“你幹嘛幫她?”

李冬茜東張西望,“啊?方游姐姐對我很好的,她問我我當然要回答。”

像是覺得常盼有點不可理喻,她補了句:“方游姐當你姐姐還不好啊,我也想要這樣的姐姐。”

常盼很久沒回答,李冬茜以為自己說錯話了,沒想到常盼又自顧自的玩起了手機。

剛跟導師談完話的方游從辦公室出來,她拿出手機,一看,是妹妹發來的。

[常盼:你管我那麽多做什麽!]

方游第一次做這種類型的姐姐,有點無措。

面對鄰居小孩的時候,她再好,也是外人。

可常盼不一樣,再把對方帶回來的那一刻,就注定她們兩個的姐妹關系,一輩子都推脫不掉了。

方游想了想,試探着回——

[那我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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