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常盼擦頭發的手驟然一停,她正想解釋一下,沒想到方游又說話了。
她說:“算了,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常盼總覺得這句話帶着點蓋章的意思,她倉皇解釋:“我不是啊!”
她這句話的音量還挺大的,方游理解成了欲蓋彌彰。
方游僅僅從楊迎雪看常盼的眼神和時不時的黏膩就得出了這個結論,至于常盼到底在想什麽,她又不太想去了解了。
只是這條路不是很好走。
常盼頭發也不擦了,水珠滾落下來,滴在她臉上,配上少女不知道是羞惱還是被冤枉而浮上的紅暈,好看極了。
常盼滿腦子都是弄死楊迎雪的念頭,她看手機的眼神格外懊悔,早知道就不讓方游去接電話了。
最後她一屁股坐在床上,低頭悶聲說:“我真不是同性戀。”
常盼不是很能理解楊迎雪的喜歡,但除了奇怪,倒是沒有其他的感覺了。
畢竟一起玩的可以有好多人,但玩得好的,似乎只有楊迎雪了。
常盼的惴惴不安沒有表現出來。
和楊迎雪的對話有多随便,就顯得她多不安。
畢竟她沒有辦法一本正經的應對楊迎雪。
只能習慣性地去調整,把她們之間的氛圍調到以前肆無忌憚的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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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憾是一碼事,被認為和楊迎雪是一對又是另一回事情了。
方游看着低着頭的常盼。
對方的頭發還沒有幹,方游拿了一塊毛巾蓋在妹妹的頭上,隔着毛巾,輕輕地揉了一把,“可我是。”
她語氣平淡如水,常盼卻驟然擡頭。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坐在椅子上的方游,但對方沒有看着自己。
常盼:“啊?!”
方游嗯了一聲,神色有些認真:“小盼,我沒開玩笑,這也是秘密,別告訴媽。”
她說這話的時候淡然無畏,把一個秘密說得跟張榜一樣,可偏偏是這樣的坦蕩,讓常盼更加說不出話來。
此刻常盼仰頭看方游的時候像一只落水狗,連眼神都濕漉漉的。
方游揉了揉常盼頭頂的毛巾,“再擦擦吹一吹,出去吃個飯就回去吧。”
這又是無聲的驅趕。
常盼還有點愣愣的,按照她的性格,應該嘲笑幾句,卻無話可說,最後變成盯着方游看。
方游從酒店到吃飯的地方被盯了一路,最後忍無可忍,對常盼說:“看夠了沒?”
常盼沒聽進去,方游只能碰了碰常盼的手。
常盼一個激靈,往後靠了靠,凳子也往後,刺啦一聲,差點撞到後面一桌的人。
這一天內驟然得知了兩個方游的秘密,常盼甚至覺得她第一次見到的方游有點遙遠。
連那天的大雨,手中的折傘,都像是她的臆想。
坐在她對面的女人眉清目秀,也許是因為性格的問題,不說話的時候總是面無表情。
方游吃飯很快,卻沒讓人覺得吃相難看。
而且她長得很耐看,看得久了,連同背景都仿佛開了虛化,讓人眼裏只有她。
方游感受着常盼的視線,假裝若無其事的吃飯。
剛才常盼的後退像是一根細針,冷不丁的插進了方游的後頸,讓她陡然清醒了。
但方游不後悔。
性向本來就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她不想改,本質也不想藏。
唯一的家人宋香萍精神狀态不好,這種事也沒什麽好對她說的。學校的同學知道她取向的屈指可數,大家的照顧如同石落春池,撲通聲後的驚起的情緒他人無從得知。
方游不太會表達那些感激,但好在大家習慣了她的沉默,熱鬧的場合偶爾會介紹新的朋友給方游。
可惜無論什麽感情都強求不得,她想要的,求而不得,她沒求的,從天而降。
從天而降的妹妹好像因為那種感情而困擾,又被自己驟然的一句話吓退了,盡管目光直直,但其中的探究方游了如指掌。
畢竟是一家人,常盼是宋香萍的親女兒,方游也不想瞞着。
直到走出飯點,方游準備把常盼送走的時候,被對方拉住了袖子。
這條街上開了很多店,大多數都是吃的,來往的也都是學生,方游跟常盼并肩站在一起,任誰也猜不出她們倆是姐妹。
光從臉上看,她們兩個沒有一點相像的地方。
常盼從來不怕別人的目光,她拉住方游的袖子,像是透過袖口翻出的絨裏的溫度,觸摸到了方游的身體。
她褪去乖戾和嘲諷的眼神清澈無比,常盼對方游說,“我沒那種意思。”
那種是哪種,她又開不了口去說明,又想讓方游明白。
常盼的固執和變扭早就滲入肺腑,基本到了無藥可救的地步。
旁人能看到她落下的一個臺階,都仿佛是百年難遇一般。
她這百年一遇的示好讓方游有點無所适從。
但方游情緒調整的很快,反手拉過常盼拉着她袖子的手,正正經經的握了握她的手腕,像是安慰。
皮膚的觸感一閃而逝,常盼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的時候,方游已經走到了五步之外。
常盼走上前,“我……”
“知道你沒有,”方游一臉了然。
她的雙手都插在口袋裏,外頭的風很大,她看常盼穿得這麽少,伸手攬住了常盼的肩。
肩膀被環繞着,方游說:“別多想,沒什麽的,你同學喜歡你,你也別笑話她。”
“等你談戀愛就知道,你喜歡的人不喜歡你是什麽感覺,但也別可憐她。”
應該還有半句話,但方游沒說。
被攬肩的常盼微微擡眼,呼呼的冬風中,她只看到方游蒼白的頸側,和一個尖翹的下巴。
常盼感覺她不在意自己和楊迎雪的關系,又像個過來人,特別惹人好奇。
“你談過啊?”
常盼問完低下頭,這一刻她居然不敢看方游的臉,仿佛有什麽變了。
這種失控感很容易讓人不安。
常盼難得心平氣和地思考了一會。
她對方游褪去虛情假意是和催債人沖突的那天,方游的聲音從話筒裏傳過來的時候。
更別說第二天推開門,就看到在清理瓷碗碎片的方游的身影了。
所有的害怕被收攏,變成了撲騰的心跳,最後鼻頭泛酸,眼淚也不受控制。
此刻常盼對方游的探究欲驟然放大,竟然趨向野心。
可這種野心到底因為什麽,她現在不太明白。
“不告訴你。”
方游低頭,沖她笑了笑。
常盼氣沖沖別過頭,一副你別再和我說話的模樣。
但她整個人卻往方游懷裏貼了貼。
下一秒她反應過來,要推開,但被方游一拉,又撞入對方的懷抱。
好近,都能聞到方游衣服的味道。
這個人的懷抱好像都帶着清苦,有這種苦味的洗衣粉嗎?
大概是懷裏的人太過僵硬,方游轉移話題,問道:“你外婆怎麽樣了?”
常盼還沒回過神,下意識地說了一句挺好的。
方游:“那為什麽不高興?因為你的同學?”
小吃街盡頭是去車站的站臺,方游故意放慢了速度,想知道常盼心情不好的根源。
少女垂眼,聲音有點黯然:“外婆讓我走。”
下一秒她覺得自己的情緒太過丢人,又掙脫了方游的攬肩,自顧自地往前走。
這條路人還挺多,騎着自行車電瓶車的更多,大多數都橫沖直撞的。
常盼差點跟一個送外賣的撞到一塊,方游跟在後面吓了一跳。
常盼有點虛,又犟着不說話。
方游沒說她,說了一句:“那你外婆也沒讓你不去看她啊。”
常盼身上都是富養出來的驕矜,最後的一份溫柔被藏得死死的,只有在提到外婆的時候才露出柔軟。
方游巴不得她改一改她那永遠仰着下巴看人的毛病,可惜她治不好,只能寄托于那位外婆。
常盼好久都沒說話,兩個人這麽走着走着,就上了公交車。
到車站的時候,常盼才對方游說:“那我可以經常去看外婆嗎?”
方游坐在一邊,她沒看常盼,只是盯着腳下,說:“你想去就去。”
常盼得寸進尺:“不上學也可以嗎?”
方游:“不行。”
常盼:“那可以找你玩嗎?”
方游:“不可以。”
常盼不高興了:“為什麽不行?”
方游理所當然地反問:“你很閑嗎?不上課?”
常盼:……
是哦,我怎麽還不長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