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到家的時候兩個人都濕的差不多了, 方游一邊收着傘一邊催促着常盼去洗個熱水澡,常盼先進了房間,她很快換下濕衣服拿着準備去洗澡,才把移門拉開了一個縫, 就愣住了, 方游正被背對着她換衣服, 她真的很瘦,因為個頭挺高的原因, 單薄的身軀有一種一推就倒的感覺,肩上那對蝴蝶骨格外明顯,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而飛。
她後背上都是傷疤,昏暗的燈光根本影響不了常盼的注視,因為距離不算遠,她能看出那些傷疤好像都過去很久了,但在細膩的肌膚上顯得特別觸目驚心,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這個身軀的主人之前的遭遇,方游身上最明顯的傷痕還是那次在常盼眼前被宋香萍砍在肩膀的痕跡, 這麽背對着, 常盼只能看到縫針的痕跡。
方游沒有察覺, 她迅速的換上幹衣服就扯了條毛巾擦了擦頭發走去廚房了,常盼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才去洗澡。
衛生間小的連轉身都會碰到哪哪, 她盯着那面怎麽擦都擦不幹淨的鏡子裏自己的臉, 又看着氤氲的水汽爬上鏡子,外頭是方游擺弄鍋碗瓢盆的聲音,和水流聲一起混入她的耳中, 其實剛剛那一瞬間她很想沖出去,用力的抱緊方游。
可她又不敢。
她只能小心翼翼的接近, 一點點的去試探方游的底線試圖以這樣無聲的邁步來縮短她們之間那條星河的距離。
方游永遠不會回頭擁抱她,那只能她走過去。
方游頭上蓋着毛巾,正彎腰切着生姜,常盼明天還要上課,她怕她感冒了。已經很晚了,筒子樓裏的燈都滅了差不多,外頭是接連不斷的雷聲,還有哪裏窗玻璃被風吹的撞到哪裏噼裏啪啦的聲音,這個季節的天氣總是變幻無常,她依舊在思考着剛剛路上思考的事情。
盡管思慮萬千,她像是從來不會把這些思緒凝結在眉眼裏,凝望人的時候總是目光坦蕩,讓人覺得自己面對的是一塊磐石。
常盼洗完澡出來的時候方游已經熬好了姜湯,正往碗裏倒,見到常盼過來了,就把碗往前一推,自己也倒了一碗,草草的喝了一口就準備去洗澡了。
姜湯還很燙,常盼都不知道方游是怎麽下嘴的,她吹了又吹,還是覺得很燙,最後反倒是進屋先去吹頭發了。
方游回來開始就沒住在小屋子,搬了出來,住在宋香萍原來住的房間,常盼起初還很不适應,拉開移門一眼就看到方游的感覺太過新奇,有一種恍然如夢的感覺,不過這樣也挺好的,有時候方游值夜班回來就睡到中午,她匆忙起床要去學校的時候還能先把晚上的面給見了。
之前宋香萍住在這裏的時候房間總是很昏暗,方游搬過來的時候挪了挪床的位置,換了一個稍微亮點的燈泡,把桌上的電視機也給搬走了,鋪了塊布,變成了一個書桌,她總是有做不完的事,看不完的書,很雜,各種都有,常盼掃一眼就覺得晦澀難懂,心裏的崇拜又稍微的往上升一點,她有時候又覺得慶幸,慶幸她失去了別人人生中最重要的角色,卻能換來一個別人一輩子都得不到的人。
吹完頭發她又蹬蹬蹬的跑去那邊喝姜湯,姜湯涼了大半,溫溫的,洗完澡後喝一碗倒是舒服的很。她的餘光裏有方游的那個碗,她鬼使神差的放下,和自己的碗對調了一下,回憶着方游嘴唇觸碰的位置,印上去,仰頭做了一個喝的動作。
方游出來的時候渾然未覺,拿着常盼的碗喝光了剩下的姜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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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邊擦着頭發一邊往房間走一邊問:“你剛說要講什麽事情?”
常盼踢踏着拖鞋跟上去,說:“就是這周六我可能不回來住。”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搶先進了屋,一屁股坐在方游的床上,企圖看清方游的表情變化。
可她姐只是愣了愣,然後轉頭去拿一邊的吹風機,“為什麽?”
“楊迎雪說要來看我。”
方游轉身,常盼也跟着轉身,她索性盤腿坐在床上,湊到方游身邊。
吹風機轟轟隆隆的,方游身上沐浴露和頭發上洗發水的味道都和她的一樣,常盼滿意的不得了,眯着眼睛,活像一只等待撸毛的貓。
“你又喜歡她了?”
方游随口說了句,“那不回來也沒關系。”
在這方面她好像一點也不像個家長,開明的不得了,偶爾李冬茜來找常盼,還會跟方游分享一下常盼的八卦,常盼一臉惱怒,而方游卻聽的津津有味,眉目舒緩,難得的輕松。
“我沒有!”
常盼猛的往後一倒,床吱呀一聲,方游無可奈何的看了她一眼,“你自己決定就好了,不回來的話告訴我一聲就成。”
她話語裏的坦然讓常盼非常沮喪,她在床上滾了滾,最後賭氣的說:“那我跟她睡一起也沒關系?”
方游關了吹風機,一邊拔下插頭,一邊說,“你自己的事情要自己處理,”她說這話的時候低眉垂眼,常盼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麽,脫口而出道:“那我怎麽樣你都不管我了?”
說着說着她又委屈了起來,但強忍着,然後光明正大的鑽進了方游的被子裏。
方游坐在一邊,拿她真沒辦法,她掀開被子,看着常盼縮成一團的模樣,問道:“怎麽又生氣了?”
“你是我妹妹,我怎麽會不管你。”
她放下被子,坐在床邊,給自己倒了杯水,“如果你喜歡她,那我當然不會反對,不喜歡,就保持點距離。”
“但是小盼,很多事情你需要自己想清楚,不是什麽事情我都可以幫你做決定的。”
她說話的聲音依舊是低低啞啞的,語重心長的很,她像是遵循着一個長輩的固有姿态,一心一意的講着道理。
可常盼一點兒也聽不進去,她甚至很想拉着方游大聲說我喜歡你,可惜她又害怕她這樣一說,她們之間最後一點親密也消失殆盡了,也許以後都不會有這麽近距離說話的機會了。
方游說的保持距離,她自己倒是遵循的很好。
方游見常盼好久沒有說話,最後拍了拍對方的肩,說:“趕緊回去睡吧,明天還要上課。”
她的妹妹紋絲不動,頭埋在枕頭裏,丢給她一句沒有半點恐懼的“我怕打雷”。
“小盼。”
“我真的怕。”
常盼轉過頭,她的眼裏含着盈盈的水光,好像外面的大雨也下在她的心裏,此刻泛濫成災,仿佛一眨眼,就會傾瀉而下。
“姐……”
她這麽一喊,方游就心軟了,她別過頭,說:“那早點睡。”
然後掀開被子躺了進去,不知道過了多久,在方游以為常盼睡過去的時候,常盼突然說話了 ,她說:“我周六回來的。”
她像是經歷了一場自我拷問的掙紮,終于精疲力盡,選擇了自我妥協,也沒管方游有沒有聽見,自顧自的入睡了,而她的身旁,方游睜開了眼,寂夜裏她沒有絲毫的睡意,反而坐了起來,給常盼掖了掖被角,起身坐到了桌前,她的桌上是厚厚的一摞書,她戴上眼鏡,一只手撐着臉頰,一頁頁的翻看着,在常盼眼裏晦澀的書對方游來說依舊晦澀,她卻不得去裝進腦子裏。
第二天常盼醒來的時候方游還在睡,她小心翼翼的越過對方下了床,洗漱完之後抄起書包就跑了,方游睜開眼,盯着天花板看了一會,最後拿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
周六下午只有兩節課,一周就半天多的假對這幫成天睡眠不足的高三人員來說也算是個救贖了,李冬茜不知道昨晚是不是偷雞摸狗去了,除了班主任的課都睡的天昏地暗的,她好像下午還要去親戚家,頭昏腦漲的先走了。
常盼拉着自行車走出校門,熙熙攘攘的校門口,她正準備打個電話給楊迎雪,就聽到有人喊她。
“盼兒!”
聲音很耳熟,常盼循聲望去,她就看到楊迎雪路邊的一棵梧桐樹下朝她招手。對方好像拉直了頭發,身材卻依舊平板的不得了,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下面是肥大的牛仔褲,背着一個帆布包,耳朵上好像挂着耳墜,閃閃的。
常盼拉着車過去,楊迎雪已經迫不及待的跑過來了,她總喜歡咧着嘴笑,一口大白牙,拍了拍常盼的肩膀,“哇好久不見啊你頭發都這麽長了啊,變成少女盼了!”
“少女盼”瞪了她一眼,“你怎麽找來的?”
“問問路不就找到了麽,這個地方統共才幾條路。”她倆邊走邊說話,楊迎雪倒是沒像以前那樣勾肩搭背的,反倒跟常盼之間保持着一點距離。
“哎你車給我騎騎,”楊迎雪把包丢在常盼的車籃子裏,示意常盼讓位。常盼抓緊把手停下腳步,狐疑的望着她,“你會麽你?!”
楊迎雪頓時覺得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否定,“我怎麽就不會了,我跟你說當年我這麽點大的時候就騎過小輛的自行車了好麽?!”
“你他媽那是玩具車吧!”常盼嗤笑一聲,眼角裏都挂滿對楊迎雪來說熟悉無比的嘲諷。
“喂喂喂你怎麽說話的呢狗熊盼!”楊迎雪懶得跟這臭丫頭一般見識,“去去去一邊兒去!”
常盼冷眼看着這位號稱從小就會騎的貨色上了車沒蹬兩下就差點沖進綠化帶裏紮個人仰馬翻。
楊迎雪:“你他媽別笑了,快拉我一把!”
最後,常盼拉着車後座的杠杠,楊迎雪慢慢騎着,跟教小孩似的保駕護航。
大概持續了五六分鐘,楊迎雪終于摸出了門道,讓常盼松手了,這邊路上倒是沒什麽人,她倒是品出一點快感來,滿臉的得瑟,如果頭上長了耳朵,估計也是抖抖抖的。
她握着車把吹着口哨漫不經心的看着旁邊背着書包走路的常盼,小姑娘比上一次見面看上去長高了點,還更漂亮了,脾氣似乎稍微的緩和點,但其實也沒多大差別,也可能是只對她這麽沖,現在不說話就這麽走着,側臉美好的跟畫裏的一樣。
她想了想,倒是直接的問了,“哎盼兒,你之前秒删的那條消息,說有喜歡的人,是誰啊?”
“方游啊。”
常盼依舊走着她的路。
“她知道嗎?”
“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