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七年時間,不短了”

第39章 “七年時間,不短了”

鐘衍最終在手術同意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大名。

按照喬森納教授的要求,除此之外,醫療組還需要拿到鐘衍當時在地下基因實驗室被注射試劑的配方。

賀洵既然敢留這個後手,就一定想到了賀泊堯會有來求他的一天,并且以此作為要挾,不會輕易松口。

賀泊堯其實已經猜到了,配方大概率就放在實驗室的密碼箱裏。

在不知道密碼的情況下只有靠賀洵本人的指紋才能打開,強行破開箱體會自動觸發內部的引爆裝置,一旦密碼箱爆炸,除非撬開賀洵的嘴,配方的真相就再難得知。

聽軍方那邊的人說,賀洵近期在牢裏好吃好睡,賀泊堯知道,他一直在等着自己。

原本以為自己這一趟是不去不行了,可誰知這時候,賀淮朝找了過來。

聽到賀淮朝要代替賀泊堯去牢裏探監,一股莫名的不安由莘辰的心底蹿出來,當即制住了輪椅,盯着賀淮朝:“你去幹什麽?”

賀淮朝面色平淡,說話時并沒有在看他:“賀洵想報複阿堯,現在最想看到的就是阿堯發瘋。”

“所以越是這個時候……”alpha說着頓了頓,語氣漸漸沉下來:“阿堯越不能去。”

“我去,我想辦法讓他開口。”

“你能找到什麽辦法?”莘辰對他的說辭并不給予贊同,反倒是更加擔心他的安危,最後差點沒忍住,直接喊了出來:“賀洵也是個瘋子!”

賀淮朝兩手搭在腿上、屈指拽了拽毯子:“我是個廢人,賀洵知道的,他已經威脅不到我了。”

“這件事就這麽定了。”賀淮朝啓動輪椅,不再聽莘辰的任何反駁,轉身,留下道背影似乎在兩人間劃出無形的屏障。

臨走之前告訴莘辰,如果那天不能及時趕回來,下午複健,他就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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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上的醫療設施不齊全,為保治療的絕對私密性與安全性,賀泊堯将鐘衍轉去了軍隊的醫院。

根據喬森納教授提出的方案,對鐘衍的腺體修複治療會分幾個階段,首當其沖的便是溶解beta體內殘存的毒素。

鐘衍入院的第三天,賀淮朝不負所望,順利拿到密碼打開了賀洵的保險箱。

看着賀淮朝将封存在牛皮紙袋裏的文件遞到喬森納的手裏,莘辰幾天以來懸着的心總算落了地,揉了揉發脹的額角,蹲下來握住賀淮朝的手,問他是怎麽做到的?

賀淮朝很自然地将手從莘辰的掌心裏抽出來,擡頭望向賀泊堯,笑了笑:“快去看看阿衍吧。”

莘辰以為他把賀泊堯支開是有話要對自己說,誰承想賀泊堯前腳跟着喬森納博士離開,賀淮朝後腳便喚了司機去開車,說要回老宅,一句多餘的囑咐都沒有留下。

望着人平靜遠去的身影,莘辰嘴唇無聲張了張,向前幾步本能想要追上去。

賀淮朝卻在這時回過頭,餘光給了他一個安撫性的眼神:“我有點累,回去休息一下。”

不知道為什麽,就在剛剛賀淮朝回頭的那一秒,他覺得對方不是真的累了,而是需要一些獨處的時間。

這一次,莘辰沒有再堅持。

因為他好像突然察覺到,無論開心、難過、憤怒亦或者頹喪,賀淮朝在他人生無數種情緒的周折裏沒有一刻是需要自己的。

不需要自己的關心,也不需要自己的幹預。

就像他當初可以做下決定去一個人去找賀洵、如今回來也不什麽都不與自己解釋一樣,他什麽都可以獨立解決,獨自決定。

賀淮朝的人生,從來就不需要莘辰的參與。

盡管賀淮朝看不到,莘辰還是站在原地點了點頭,收回落在alpha背影上的視線。

轉身時輕笑一聲,無人察覺他此時眼神裏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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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療到達第二階段,除去藥物反應給鐘衍身體帶來的痛苦,每一次進入到高壓氧艙之前,他的心理也承受着巨大的壓力。

賀泊堯即使再想陪在他身邊,沒有喬森納醫生的首肯,alpha就只能站在治療室外,兩手扒着玻璃焦急地幹看着。

鐘衍躺在床上、被獨自緩緩送入到密閉的空間裏,承受着長達幾個小時猶如酷刑般的眩暈、耳鳴、頭痛和惡心。

整個世界天旋地轉、沒人聽得到他的呼喊,想出出不去,時時刻刻被強烈的恐懼與窒息感籠罩着。

饒是鐘衍已經足夠堅強,在第二個療程結束前夕,經歷過治療後連續三天的嘔吐,beta心底死守的防線終是一點點被擊潰。

于病房裏那個夜深人靜的夜晚涕泗橫流拉住賀泊堯的手,哭着求他:“賀泊堯,我真的受不了了,不治了行嗎,求求你,我不治了……”

親眼目睹鐘衍的每一次進艙與出艙,賀泊堯恨不得現在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自己,如果生病這件事可以代替,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站在鐘衍身前替他擋下一切。

alpha心裏承受的痛苦并不比鐘衍少,想不到更好的辦法去鼓勵他,只能抱緊他,仿佛能給予他力量一般:“想想小淇,阿衍。”

“很快,很快你就能跟他見面了。”

懷裏人哭着哭着,漸漸息了聲。

賀泊堯低頭一看,人不知什麽時候早已疼得昏了過去。

鐘衍感覺自己的眼睛被蒙住了,賀泊堯在他頭綁了根胡蘿蔔,手裏拿着鞭子鞭策着他:“阿衍,繼續往前走。”

100米、50米、20米、10米……你很快就能吃到那根胡蘿蔔、很快就能見到小淇了!

他曾經讓鐘衍堅定不移地相信小淇還活着,可如今兩個月已經過去,腺體修複的整個療程結療在即,鐘衍只是聽他不斷提起小淇的名字,卻從始至終未曾見過一面賀泊堯口中這個自己尚在人世的弟弟。

鐘衍相信小淇可能不知道他在生病,但是絕不會在得知他的下落後拖着這麽久的時間不與他相認。

在心中反複琢磨過不知多少遍,鐘衍終于後知後覺靈醒過來,不再隐瞞心中的質疑,當着alpha的面提了出來:“賀泊堯,你是騙我的對吧?”

賀泊堯彼時正坐在病床邊為鐘衍削蘋果,聞言手上的動作一頓,刀刃劃過拇指上的皮膚滲出一條細長的血口。

“騙你什麽?”alpha不着痕跡笑笑,嘴唇吮上手指,将血舐進了舌尖。

“小淇的事。”

時至此時,鐘衍自認無論面對再大的打擊都能挺得住了,淡淡望着人說:“你一直在騙我,你其實根本沒有找到他,對不對?”

“我沒有。”賀泊堯調整了呼吸,目光平靜且堅定:“沒有騙你。”

鐘衍從他的語氣裏已經分辨不出真假,也不确定是否可以繼續相信他。

正沉默時,alpha擡手,将削好的蘋果遞了過來:“吃了這個,安心睡一覺。”

見鐘衍不接,随即勾唇,擡手理了理beta額前散亂的的碎發。

這一刻,眼底的情緒似是更複雜了,卻還是笑着對鐘衍說:“明天早上,我向你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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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衍沒想到賀泊堯向自己證明的方式竟是拿來了手機,直接讓他和小淇視頻。

饒是隔着一道屏幕遠在信號的兩端,與分別七年的弟弟面對面,鐘衍心裏難免還是會感到緊張。

對面的人真的是小淇嗎?第一句話要跟他說些什麽才會顯得不那麽生疏?

鐘衍靠在床頭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裝束,甚至開始有些懊惱自己為什麽還穿着病號服,早知道這樣,應該讓賀泊堯給自己準備兩套看起來精神一點的衣服的。

在他手忙腳亂的短短幾秒過後,視頻的信號已經接通。

少年的皮膚幽黑、眼眸卻異常明亮,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出現在鏡頭的另一端有些愣愣地望着鐘衍。

氣氛在兩人間十分默契地安靜下來,鐘衍和少年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鐘衍眼眶有些泛酸、需要些時間來平複情緒,少年眼中幾不可察劃過一絲緊張——他們都在打量着對方。

對望了許久,鐘衍低頭呼出口氣,擡眸時舌尖已經控制住不再發顫,微笑,輕聲對人說了句:“你好。”

少年沖他點了點頭,目光轉而向下,不自覺落在鐘衍現在這身衣服上。

鐘衍以為小淇會問他為什麽在醫院、為什麽身上穿着病人的衣服,然而對方好像仍沉浸在與親人重逢的不知所措裏,遲遲沒有出聲。

鐘衍将手機拿遠了些,私心裏還是不太想讓弟弟看到自己現在這副病弱的模樣。

緩了緩,試着叫他的名字:“小淇。”

聽到這兩個字,屏幕對面的少年收回怔愣,似是有了點反應,看着鐘衍笑笑。

雖然表情有些不自然,但還是很親切地叫了他一聲:“哥。”

小淇變聲了,随着年齡的增長,小時候稚嫩的聲線如今已經蛻變得清晰而成熟。

兩人分別了這麽多年,鐘衍腦海裏印着的始終是弟弟幼時可愛胖嘟嘟的模樣,也曾經幻想過如果他還活着,如今面容上會有什麽變化。

眼睛還是單眼皮嗎?鼻梁會不會更高一點?

如今人就活生生出現在自己面前,觀察了好一會兒,這才後知後覺,小淇的五官依稀能看出些與自己相像的影子,與他小時候相比,卻早已是天差地別。

這麽想來,七年時間……真的不算短了。

怔忪間,鐘衍感覺到有誰在旁邊撞了撞自己的胳膊,擡頭一看,竟然是守在床邊的賀泊堯。

“小淇在叫你呢,怎麽不答應?”alpha低着頭,附在耳邊溫聲提醒他。

鐘衍慌亂擦了把臉,很快又恢複了笑容,認真看向鐘淇,對着鏡頭“诶”了一聲。

一聲過後,塵封在冰面下已經死掉的心像是終于破出個小口,流動的血液又重新注入進來。

至此,終于能從鐘衍身上看到一個正常人應有的情緒起伏——快樂與痛,失而複得的歡欣鼓舞。

beta放下手機,噴薄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失聲,掩面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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