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求我

求我

隐雲面上溫文爾雅,實則來勢洶洶,“青樓內唯一的妖氣,來自于你這狐貍身上。”

宋黎分毫不讓,“肯定是你羅盤壞了。”

隐雲瞪着她,眼神就像是要刀了她,腦袋上的小人氣得滿地打滾。

狐貍跳到她懷裏,瑟瑟發抖。

它今天受到的驚吓太多,內心有些小絕望,頭頂上泡泡裏的小狐貍已經可憐兮兮地拿起繩子上吊了。

“他拿着羅盤轉了三天,一點線索都沒找到。已經瘋了。”

衛時放下茶杯,“嗒”一聲,眼睛彎彎,語氣卻不以為意,半分沒有給隐雲留面子的打算。

但宋黎還是确信他羅盤壞了。

畢竟坐在一旁的書生腦袋上,泡泡裏,分明是一只猹抱着瓜眉開眼笑看戲的畫面。

宋黎:“……”

他這羅盤還沒狐貍鼻子好使。

隐雲咬咬牙,面子過不去,偷偷瞪了衛時一眼,倔強道:“這裏就一只妖,兇手不是它是誰?”

宋黎懶得理會他,輕哼了一句,“接下來你們打算怎麽做?”

衛時眯着眼睛回憶了一下,語氣有些漫不經心,“那夥人身死是因為逼迫花魁,我們之前也想過效仿他們,引出兇手。”

“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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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雲搶着回答道:“花魁很嬌羞,讓我們不要因為她是嬌花就憐惜她。”

宋黎:“……”

這幾個人确實長得人模狗樣。

花魁屈服于美色之下也可以理解。

書生又補充道:“然後他們被逼得狼狽逃竄。”

狐貍頓時笑得樂不可支。

衛時側目,漫不經心瞥了它一眼。

它呼吸微滞,瞬間捂着心口裝死。

宋黎冷靜半晌,真誠問道:“為什麽不試試看請幾個人?”

衛時神色自若地答道:“我們未見過那個妖物,尚且不知他實力,貿然請人,只會連累他人性命,而且……”

宋黎準備洗耳恭聽,以為他們還有什麽難言之隐。

卻見三人俱都沉默。

她擡眼,才注意到他們三人腦袋上的泡泡,此時小人正拿着錢袋子,倒了倒,卻一個子都倒不出來。

小人表情苦哈哈。

錢袋子空空如也。

宋黎恍然大悟。

原來是沒錢啊。

隐雲惆悵片刻,又眉飛色舞道:“總而言之,我們打算靜待時機,等那群人的狐朋狗友動手後,再看情況。”

他說完,還不忘記吓一吓狐貍,“你這狐貍也有嫌疑,哼,你最好看好它。”

狐貍本來已經在裝死,這下死也不安生,一個勁抖啊抖。

宋黎:“……”

真沒出息。

當時在驿站威脅她的時候,不是挺橫的嘛。

結果只是窩裏橫。

她将人送出了門,回到房間,狐貍已經打包好一包袱的雞腿了。

它正準備跑路。

宋黎揪住它的狐貍尾巴,陰測測道:“你去哪?”

狐貍正襟危坐,“這裏太危險了,我要回驿站。”

“回去做什麽?一輩子小二嗎?而且以後也不能随心所欲啃雞腿了。”

狐貍欲言又止,“可是……”

“富貴險中求,為了雞腿,擔驚受怕算什麽?”

狐貍糾結了一下,覺得很有道理。

宋黎又信誓旦旦保證道:“再說,以我們的交情,我會保護你的。”

狐貍一時間感動襲上心頭。

宋黎卻思考半晌,忽然想起什麽似的,一本正經問:“對了,你叫什麽名字來着?”

狐貍瞬間覺得自己的感動喂了狗。

它不情不願道:“胡理,我叫胡理。”

宋黎面不改色地吹捧:“狐貍?好名字。”

胡理也覺得好,笑得洋洋得意,“那是。”

“別傻笑了,先休息吧。”

夜已經深了。

小寧城街道靜悄悄的。

所有人都陷入了深眠。

即使是青樓的護衛,到了深夜,精神也不免懈怠,一個哈欠接着一個哈欠,靠在門邊昏昏欲睡。

宋黎睡得模模糊糊之際,忽然聽到了一聲尖叫,“走水了!”

胡理一爪子呼她臉上,“快起來!”

她驚地坐了起身,推開窗子,發現外面火光沖天。

衛時不緊不慢地推開門,偏頭看了她一眼,發現沒事,目光不免惋惜。

還想看她狼狽不堪的模樣。

要是衣裙半露,帶着眼淚,一臉脆弱地從床上逃到他身邊,祈求他救命。

那……真是太惡心了。

宋黎望着他腦袋上的浮起的氣泡,畫面裏,火焰燃起,一個女子衣衫不整伏在地上,他俯身望着,有些居高臨下的意味,伸手擰斷了她的脖子——

她還想看清楚,但泡泡一瞬而逝。

衛時偏頭,看到她黑沉沉的眼睛裏染着火焰。

兩人不經意對視一眼,宋黎先避開視線,後退了一步,态度有些排斥。

衛時眯着眼睛,輕笑了一聲。

他目光看向窗外,嗓音懶散,全然沒有人命關天的緊迫感,“隐雲和書生已經去救火了,我們也下去吧。”

這火發現得早。

但青樓還是焦了一片,本來秀麗婉約的小樓,如今灰撲撲的,有些地方甚至已經塌陷了。

隐雲走到他們旁邊,一身狼狽,“縱火的是被自焚的那群人的狐朋狗友,之前放在他們身上的追蹤符不知什麽時候不見了。導致他們來了都沒發現。”

怪不得他們之前都不急着去追蹤這群人,原來是放了追蹤符。

不過——

宋黎忍不住蹙眉,按理來說,衛時他們看着也不像是粗心的人,那些人到底是怎麽發現身上的符咒的?

書生這時也過來了,臉色卻不好看,“他們剛剛也差點被迫自焚了,但兇手卻還沒找到。”

宋黎眼睛越過他,見到了跟在他身後灰頭土臉的幾個大漢。

這群人頭發都被燒得稀稀拉拉,皮膚也燒傷了,起了一堆血泡,樣子看着特別瘆人。

隐雲嫌惡地瞥了他們一眼,“殺人放火,這群畜生,還救他們幹嘛。”

他腦袋上的氣泡裏,小人正對着這幾個縱火犯狠狠抽鞭子,顯然氣得夠嗆。

“畜生說誰呢?”

那幾個人蠻橫地走了過來,還想動手,卻被書生一腳踹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書生冷笑道:“想活命就安分點。”

隐雲生氣完,又悲傷道:“妖怪這次失手,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輕易動手了。看來這次任務失敗了。”

書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沒事,可以留着下個月再做。還有兩天時間,就到下個月了。”

衛時擡了擡眼皮,表情有些耐人尋味。

宋黎卻見在他們說完話後,一個滿臉血沫的男人頭上,突然冒出了一個泡泡,畫面裏一條白蛇把他們踩在腳下,尾巴尖卷着小皮鞭,“啪啪”幾下,抽打他們,樣子得意洋洋,狂笑不已。

書生指着這群半死不活的人,“他們怎麽辦?”

隐雲郁悶道:“能怎麽辦?殺人放火,上交官府呗。”

“不行!”宋黎板着臉打回他的提議。

隐雲很是不耐,“為什麽不行?把他們留下來有什麽用?妖物可不會傻到趁我們在的時候動手。而且這次事件,說明妖物一直留在青樓內,以後想再找出他來,只要再找人去鬧事好了。何必再留着這幾個人?”

宋黎帶着他們到一個角落,确保那群人聽不到。

她盡量平靜地說出了自己的懷疑,“說不定妖物混在這群人中間呢?他一直留在青樓也可能是故意給你制造的錯覺。等你們到時再捉心撓肝的找,人家說不定已經金蟬脫殼了。”

隐雲強忍着怒火,把懷裏的羅盤掏出來,在那群人裏走了一遍。

羅盤半點反應都沒有。

他頓時得意,“我就說,哪個妖怪會傻到傷害自己來誤導我們。還是趕緊送衙門去吧,我還趕着回去掃山莊呢。”

完不成任務,掃一個月的山莊呢。

宋黎看着書生和衛時,“你們呢,怎麽說?”

隐雲撇嘴,“還怎麽說?我做過那麽多任務,經驗不比你足?別聽她的,我們還是早點回去抄莊規,然後把任務補上。”

他轉頭看着書生,繼續道:“你不是要進絕塵山莊嗎?現在人多,早點回去早點排隊,也別浪費時間了。”

他說完,拉着書生到一旁,擺弄那群混混。

宋黎偏頭看向衛時,“師兄呢?有辦法嗎?”

“有啊。”

宋黎目不轉睛地望着他,眼睛黑白分明。

衛時有點享受這種感覺。

她的眼睛很漂亮。

他微微揚起唇角,眼睛卻深不見底,“宋黎師妹求我的話……”

宋黎沉默三秒,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不必。”

衛時見她似乎有些生氣的模樣,嘆氣,似乎有些勉為其難,“好吧,那小師妹雇傭我也行,我可以賣身。”

他說這話時,腦袋上總算出現了氣泡,小人站在燭臺前,一疊黃色符紙揮霍一空,他只能對着白紙畫起符咒。

他嘴裏十句話裏,九句是假的。只有缺錢,是真的。

宋黎後悔了。

早前這筆錢花虧了。

就不該給他。

她輕輕哼了聲,“不用,我有自己的辦法。”

衛時眉微挑,笑容耐人尋味。

宋黎知道他不信。

畢竟她廢物的名聲,早就傳遍了整個絕塵山莊。

隐雲拖着那群人,就要往官府去。

宋黎攔住了他,“先把他們留下!”

隐雲覺得自己被質疑了,馬上拒絕,“不行!”

“那你滾出我安排的房間,自己睡大街去。”

隐雲臉色扭曲了一陣,甕聲甕氣道:“哼,反正就兩天了,我就看你能查出什麽東西來。”

宋黎:“……”

還以為多硬氣呢。

一提錢就屈服了。

哼哼哼。

青樓被熏黑了,但屋內還算完好,宋黎給的錢又多,老鸨幾乎沒怎麽反對就讓她把幾個縱火者留下了。

衛時也跟着她進了房間。

宋黎側目望他,臉上滿是困惑。

“要是真有妖怪混入其中……作為師兄,也有義務保護師妹。”

他嗓音輕柔,臉上一副擔憂神色,看起來真像這麽一回事。

宋黎點點頭,也不客氣。

畢竟他收了錢的。

不用白不用。

衛時手指微曲,輕敲了敲桌面,笑容十分好看,“而且,隐雲那個羅盤,确實不太靠譜。書生,他就檢測不出來。”

他幾乎是名牌告訴宋黎,書生是個妖怪了。

不過,宋黎覺得,隐雲不止羅盤不靠譜,人也不大靠譜,當然,腦子也不太好。

她唇角微翹,問道:“有什麽東西可以讓妖怪顯露原型?”

衛時想了想,認真道:“雄黃酒。”

這回答,樸實無華。

胡理歪着腦袋聽了一會,不屑地撇撇嘴,覺得他們實在是太小看它們妖怪了。

門關上,宋黎拎着一壺雄黃酒進來。

幾個大漢被捆在一起,見到她和衛朝,瞬間惡聲惡氣地恐吓道:“快放開我們,不然等我們出去了,老子把你們大卸八塊!”

宋黎聽完他的話,朝他笑了笑。

他看得一呆,卻在下一秒,被踹倒在地,連帶着和他捆在一起的兄弟。

他們身上的血泡摩擦到地上,破了,滲出股股鮮血,被疼得面目猙獰。

這時,他們好像才反應過來自己落在宋黎手裏了,再不敢開口說話了。

宋黎看着他們,面無表情問道:“為什麽要放火?不知道會害死很多無辜的人嗎?”

見他們一個個都不吭聲,她又給了他們一腳,“說話!”

“我兄弟死在青樓的,她們罪有應得!”

宋黎冷笑道:“你兄弟還想逼迫花魁,他們才是罪有應得。”

大漢大言不慚,“花魁本就是妓女,給兄弟爽爽怎麽了?我要是妓女,我就不會那麽小氣。”

宋黎氣笑了,眼神陰測測地看着他,“你好大方哦,你現在也可以的。”

大漢吓得不敢說話。

但在此之前,宋黎得先把那個妖怪找出來。

她倒了幾杯雄黃酒,戳了戳狐貍腦袋,“你去喂他們。”

狐貍很不滿,剛要呲牙,卻感覺到後背發涼,它驀地轉頭,看到衛時在若有所思地看着它。

它頓時吓得一哆嗦,委屈巴巴道:“我去,我去還不行嗎?”

真是,老吓唬狐貍。

就因為它是妖精嗎?

可惡!

大漢驚恐萬狀,“這是什麽?”

“放心,沒下毒,只是雄黃酒而已。”宋黎見他們真放心下來了,又陰測測吓唬道:“你們當中藏着一個妖怪,誰要是不敢喝這酒,誰就是。”

幾個血沫糊臉的大漢吓得一臉菜色。

狐貍在一旁晃了晃雄黃酒,頗有點幸災樂禍。

它們妖怪早就免疫這東西了,人類真是落後,它就等着看宋黎笑話。

讓她老和這些師兄欺負自己,它才不告訴她真相呢!

狐貍變回了小二,不顧這群人的反對,強硬地掰開了他們的嘴,把酒灌了進去。

一秒,兩秒,三秒……

狐貍捂着肚子大笑,“好丢臉啊宋黎,放出去的話空了吧哈哈哈哈。我們妖怪才不怕雄黃酒呢,你等着明天被蠢貨隐雲嘲笑吧。”

它話音剛落,忽地聽到背後傳來一聲慘叫。

狐貍臉上的微笑僵住了。

它緩慢轉頭,視線裏,看到了一截白色的尾巴尖。

是一條蛇!

狐貍瞬間沒臉見人了,一下子變回原型,把自己縮成一團,拒絕交流。

宋黎狠狠戳了一下它的腦袋,“待會再和你算賬!”

蛇妖捂着鬧騰的肚子,哀哀嘆氣,“原來我們白蛇真的怕雄黃酒啊。傳說誠不欺我。”

宋黎:“……”

許仙白素貞的故事真是在哪裏都經久流傳。

她貼心解釋道:“其實不是,裏面還加了符水,雄黃酒只是為了讓你放松警惕而已。”

畢竟狐貍那不屑的眼神都快翻到她面前了。

要是直接說符水或者其他不明的東西,這妖怪估計早反抗了,打起來不劃算。

“而且,這酒,還能遮掩味道。”

再合适不過了。

衛時饒有興趣地看了一會戲,目光又停留在宋黎身上。

她站在燈下,背對着光,粲然一笑,黑眸明亮幹淨。

看着真有活力。

也當真讓人意外。

好像也沒傳聞中的那麽一無是處。

至少不拖後腿,腦子好使。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笑得意味深長,“隐雲此時還未睡吧。”

言外之意是——要不要去嘲笑他一番?

宋黎笑彎了眼,“不。他不是想着回去後的掃地生活了嗎?那就讓他想個夠!”

最好提前跑回去,掃地挑水。

餘下幾人,看着突然現身的白蛇,承受不住,一下暈過去了。

“這些人……”

宋黎剝開糖紙,嚼碎了糖球,正有些心不在焉,話聽到忽然沒了聲,她下意識舔了舔嘴角發糖霜,偏過頭,“什麽?”

衛時目光停滞在她臉上,唇角。

宋黎翹了翹唇角,有一絲絲酸澀的甜味,遞給他一顆糖,“師兄也喜歡吃糖嗎?”

不喜歡。

衛時平靜地移開視線,心裏想着,不過偶爾可以嘗嘗。

他接過糖,就聽到宋黎帶着倦意的聲音,“那這些人,就交給你了,師兄。”

他剝開糖紙的手一頓,忽然輕輕笑了。

一顆糖就使喚上了。

真是不客氣。

衛時将剩下幾人提溜出去後,屋子裏只剩下宋黎和狐貍了。

晚風吹動間,窗戶被掀開了一隙。

宋黎躺在床上,睡意朦胧。

狐貍忽然躬身龇牙,跳到窗邊,越出了窗外。

燈悄無聲息熄滅了。

似乎,有什麽東西,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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