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學姐……”
自宋盈纖打電話過來之後,沈鶴銜就一直表現得惴惴不安。
“怎麽了?”柳笙歌微笑着,态度溫和,“是不是沒吃飽?還要加菜嗎?”
“不是的,我吃飽了,”沈鶴銜深吸了口氣,認真道,“對不起學姐,盈盈剛才态度不好,我代她向你道歉。”
柳笙歌保持着笑容,緩緩問道:“為什麽你要代她向我道歉?”
“畢竟她是因為我才——”
“不管她是因為誰态度不好,該向我道歉的都不是你。老實說,在我眼裏她不過就是個小朋友,我本來是不介意她的态度的。可如果你要替她道歉,我就有點介意了。”
沈鶴銜眨了眨眼,懵懂問道:“為什麽?”
“你替她向我道歉就意味着,在你心裏你和她的關系比和我更親近。”
“啊……是這樣嗎?”
“至少給我的感覺是這樣的,”柳笙歌握住沈鶴銜的手,輕輕用拇指撫摸着她手背上的關節,“小鶴,我說過的吧?我可是很會吃醋的。如果你覺得盈盈比我更重要,那我會很傷心。”
重要不重要的沈鶴銜沒法比較,但她不想讓柳笙歌傷心。
“學姐,我沒有覺得盈盈比你重要。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而盈盈相當于是我妹妹,照理說在她冒犯你的時候我應該阻止她,只是我……我做不到那樣。我很抱歉讓你有了這樣的經歷,我為自己的怯懦向你道歉,可以嗎?”
柳笙歌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那我就接受吧,沒關系,我原諒你了。”
沈鶴銜緊繃的神情放松了許多,下意識地回握了柳笙歌的手。
“學姐,你真好。”
柳笙歌笑眯眯地看着她:“哪裏好?”
“嗯,你又漂亮又溫柔,而且還很成熟,我要向你學習。”
“我很成熟嗎?”
沈鶴銜狠狠點頭:“你剛才的處理方式很成熟,要是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呢。”
“那是因為你脾氣太好了,是不是誰都可以欺負你?”
“沒有的,只是盈盈她……”
“你那麽讓着她,是因為愧疚嗎?”
沈鶴銜垂着臉,露出一抹苦笑:“盈盈以前說過,是我搶走了她的媽媽,陳媽媽也确實花了很多心思在我身上。其實盈盈沒什麽壞心思,只要順着她,她對我的态度還是挺好的。”
啊……
柳笙歌此時此刻終于可以确定,沈鶴銜身上那敏感自卑的個性來源于何處。
就像她之前所想的一般,傷害同樣會在一個人身上留下深深的烙印,只是這個痕跡似乎比她所預想的還要深刻。
“我收回之前的話。”
“什麽?”
沈鶴銜因為她沒頭沒尾的話不明所以。
“我說我收回剛才說盈盈只是一個小朋友的話,我現在非常生氣。”
“為什麽?”
“因為她欺負了我的朋友,所以我非常生氣。”
“她沒有——”
柳笙歌瞪了她一眼,沈鶴銜連忙乖乖閉嘴。
“我生氣的時候不喜歡有人反駁我。”
沈鶴銜意外地很會審時度勢,點頭道:“謝謝學姐替我生氣。”
柳笙歌沒想到她那麽機靈,一下沒崩住,笑了出來。
“你還挺會說話的嘛。”
沈鶴銜也露出笑容:“其實我和學姐一樣,覺得盈盈是個小朋友,沒必要和她生氣。可不知道為什麽,學姐你說替我生氣的時候我好開心。但我又不想學姐生氣,我想學姐也開開心心的。”
她的話質樸又真誠,仿佛有直擊心靈的力量。
柳笙歌的神情徹底柔和下來:“和你一起的時候,我很開心。”
這句話沒有半分虛假,和沈鶴銜一起是她最放松的時候。雖然她并沒有為沈鶴銜脫去僞裝的面具,但她知道對方所言既所想,沒有一絲掩藏。
所以她願意為這個小學妹營造溫柔成熟的假象,願意陪她玩這場屬于女孩間的友人游戲。
因為她知道,就算自己真的有暴露的那一天,這個好脾氣的學妹也絕不會背叛她。
“小鶴,下午要不要去我家?”
“學姐家?”
“準确地說是我租的房子,想去玩嗎?”
沈鶴銜雙眼亮晶晶的:“嗯嗯,我想去學姐家做客。”
柳笙歌租住的單人公寓離學校不遠,一升入大二後她就向父母提出了請求。倒不是她有那麽不喜歡和同學相處,只不過與人保持距離是維持女神形象最輕松的方式,而且她确實需要一些隐私空間。
公寓不大,但廚衛客廳一應俱全,柳笙歌不喜歡太複雜累贅的裝飾,公寓整體偏簡約風,客廳裏只擺了一張兩人座的小沙發,看起來并不打算用來招待太多人。
柳笙歌在回來前就通過手機遠程開了空調,這時房間裏已經暖洋洋的。
沈鶴銜拘謹地跟着柳笙歌進屋,好奇地打量着這間小公寓。
“先換下鞋子吧,”柳笙歌從鞋櫃裏拿了一雙嶄新的粉色拖鞋給她,“看看合不合腳。”
沈鶴銜連忙彎下腰,仔仔細細地解起鞋帶。她的鞋子幾乎都是運動鞋,而且每雙都價格不菲,她本性節儉,所以保護得異常用心。
“哇,剛剛好,學姐,這是男式拖鞋嗎?”
沈鶴銜因為個子高,不論是衣服還是鞋子都很難找到合适的,有時候圖方便就直接買了男款。
柳笙歌已經脫了外套換好了鞋,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
“這麽粉,怎麽想也不可能是男式的吧?而且我這裏可不會讓男生進來,你是第一個來做客的。”
“咦,那怎麽——”
“把外套也脫了吧,”柳笙歌伸手拉她羽絨服的拉鏈,“我想着你可能會來做客,特地買了雙最大碼的拖鞋。”
她從來不打沒準備的仗,邀請沈鶴銜來家裏當然不是臨時起意。只不過要是沒意識到宋盈纖的存在,她應該還不會那麽快帶沈鶴銜回來。
“學姐……”
沈鶴銜感動得熱淚盈眶——她和母親聚少離多,陳培在生活方面也不是個細心的人,至今為止她還從沒有被這樣細致體貼地關照過。
“幹嗎一副要哭的樣子?”
柳笙歌摸了摸她的臉,覺得被自己感動到的沈鶴銜非常可愛——就像是那種流浪了很久的,可憐巴巴的小狗狗被人撿回家,在得到了一些溫暖和食物後就拼命搖着尾巴,獻出自己全部真心的可愛。
柳笙歌喜歡被這樣對待,喜歡被人當作全部,喜歡被無條件地信賴。
“因為學姐對我太好了。”
“有好到讓你想哭嗎?”
她光鮮的外表需要他人的贊美和愛慕來支撐,在過去,這些他人通常都是男性。
“嗚,真讨厭,我其實不愛哭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在學姐面前總是哭。”
“看來你在我面前很沒有防備,”柳笙歌語調輕柔,帶着幾分誘惑,“小鶴,頭低下來一些。”
在看到沈鶴銜後她突然意識到,那些支撐她的贊美和愛慕為什麽不能從女孩子那裏獲得呢?
相較于那些愚蠢、肮髒又下流的男人,像小鶴這樣的女孩子更可愛也更安全。
“嗯?”
沈鶴銜不知道她想做什麽卻還是聽話地彎腰低頭,柳笙歌踮起腳尖親吻了她的臉頰。
“那學姐親親就不哭了。”
在沈鶴銜的一臉呆滞中,柳笙歌從容地拍了拍她的臉,而後轉身走向客廳。
因為都是女孩子,所以就算稍微越界一點點也沒有關系,她相信小鶴會為她保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