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 28
Chapter 28
Chapter 28
“喂？”李文溪拉開窗簾, 被撲面而來的夕陽晃得微微皺着眉。
電話那頭傳來彬彬有禮的機械男音：“您好，您有一份來自白海餘江市的快遞文件正待派送，請問現在是否可以送上門呢？”
啊, 通知書來了。
李文溪道：“是。”
“好的, 您的快遞預計将于10分鐘內送達，請注意查收, 祝您生活愉快。嘟——”
合上光屏，李文溪走近門口, 開門前先立在門邊仔細聽了一會兒。
門外應該是沒人了, 但樓下有人回來了, 隐約有音樂的動靜。現在接近傍晚七點, 她爹應該還沒回來, 許勐如果不開會大概率是已經到家了，她那繼母肯定也在的, 只有她喜歡在家沒事兒就放點鋼琴曲。
李文溪無聲地将門打開, 站在二樓欄杆處靜靜地往下望了一會兒。
性格使然, 李文溪在現實裏話不多, 做什麽事也都非常安靜, 而且非常喜歡待在一些不顯眼的地方或者暗處靜靜觀察。陳秀就曾罵過這點，說她：“陰沉沉走哪兒都偷偷摸摸跟個鬼一樣, 虧心事幹多了？就知道出來吓人！有病！”
這話她是在廚房裏對着許勐罵的，但被當時倚在冰箱後叼着吸管喝可樂的李文溪給聽見了。
李文溪慢吞吞地把那罐可樂喝了一半, 聽許勐在外頭叨叨着什麽“一家人和諧相處”之類的話。等他說完了人出去了, 她從那座人高的冰箱後繞出來, 腳步在刻意的放輕下悄無聲息得像只貓。
然後李文溪從背後, 把那剩下的半罐照着陳秀的後腦勺澆了下去。
澆完人就溜，在陳秀的尖叫聲中, 李文溪幾步輕快地溜到門口，還回頭沖她呲牙笑了一笑。見陳秀火冒三丈想追過來的時候，她又把手中的可樂罐朝她扔了出去，把陳秀吓得一縮。
然後那可樂罐“哐啷”一聲，精準地落進了陳秀腳邊的垃圾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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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溪！！！”
李文溪扒着欄杆，回憶到此處的時候，正好看見樓下穿着一身鵝黃裙子、頂着一頭剛燙得卷卷蓬蓬的頭發一跳一跳走過去的陳秀。
就……手好癢。
她在自己真的幹出什麽事之前，明智地把頭縮了回去，一個倒栽蔥栽進陽臺廳的沙發裏，蜷起腿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過了會兒，她舉起手機點出光屏，打算刷會兒論壇。結果一打開，發現自己的私人社交賬號居然有兩條新消息。
這可罕見了。
李文溪的私聯賬號上的好友數，一只手數得過來。她這些年玩的游戲不少，但幾乎從不加人，也不開游戲內的好友申請和私聊，将獨來獨往奉行到底。
她點進去看了眼，發現一條是好友申請，賬號名字叫作[火羽飛戮真君]，備注信息是“飛羽”。
哦，老板付錢來了。通過。
下午時她一個人在北山地窟裏游蕩了三個小時，路上遇到怪就打點，算着時間差不多的時候就原路折了回去。
可惜一路上大概因為沒了紅燒酸菜魚的加成，只撞上了零星幾只怪。
也許經歷過一番心理掙紮，但紅燒酸菜魚幾人還是都選擇了原地複活。活了之後臉色看着都很蒼白，彼此恍惚着沉默了幾分鐘也沒人說話。
李文溪本來還琢磨着自己需不需要解釋兩句，結果一看這群人好像當時都是直接下的線，沒人挺屍，也就沒人發現她的火化行徑。
于是她瞬間理直氣壯了，沒發現，那就是沒做過嘛！
紅燒酸菜魚等人複活了之後一查看，發現自己的裝備莫名其妙都損毀了，黑不溜秋，像是被火燒過一樣，紛紛面露疑惑。
李文溪一臉沉着地說道：“蜘蛛人血裏有毒，可能帶了點腐蝕效果吧。”
說着她掏出那把之前賣給飛羽、現在大體完好、但熏得有點發黑的鐵弓：“飛羽這個鐵的比較顯眼，我當時給撿起來了。完好無損。喏，拿去吧。”
飛羽馬上接過去，真情實感地感謝她：“謝謝，謝謝！”
李文溪謙虛地擺擺手：“沒關系，沒關系，也算售後服務嘛。”
于是事情就這麽揭過了。
時間不早了，紅燒酸菜魚幾人裝備都不能用了，也就沒再接着往下走，一群人轉頭回了鎮上，修裝備的修裝備，吃飯開房的吃飯開房，在鎮口處就分散了。
飛羽當時眼睛亮晶晶地要了李文溪的聯系方式，說把買弓的錢給她轉過來。
收錢嘛，當然是同意的。雖然李文溪最初的想法是給個卡號就行，但又一琢磨這小子看着好像有點小富，人又不怎麽聰明，以後大概還有聯系的時候，也就給了。
通過好友後，那邊先發來一條：“溪水長流？我飛羽。”
李文溪動動手指，回了個微笑的表情。
對面一點不墨跡，下一句直接打了4萬塊過來。
喲？
李文溪一邊用打狙的手速按下了接收，一邊琢磨着：200塊一顆石頭？開服時的石價有這麽高嗎？
神跡大陸不開充值系統，于是玩家間線上交貨線下收錢的交易從開服以來就迅速地蔚然成風。
但由于游戲內沒有系統自帶的快遞功能，石價受區域、距離、需求等很多因素影響，一直以來波動就挺大的。
李文溪的印象裏，應該在國內貨幣30塊錢/白石到200多塊/白石之間都有過。
她喜滋滋地想，這人能處啊，一來就給了個頂價。于是一高興，難得地點開系統表情包列表找了一圈，選了個飛愛心的表情發過去。
然後對面又給轉了個666過來。
李文溪：？
不管啥意思，先收了再說。
[火羽飛戮真君]：謝你下午幫我把弓撿回來。
啊，原來如此。李文溪愉快地回：應該的！
收完錢她就準備關頁面了，結果看見對面又新發來了一條。
[火羽飛戮真君]：你是姐姐還是妹妹？
李文溪：？
如果按她的本意，可能回一條我是你爹，但兩條轉賬記錄還明晃晃地顯示在上面，于是李文溪看在金錢的份上，勉為其難地将姿态退縮了一點。
她回：有事說事。
[火羽飛戮真君]：不能問？那就妹妹。
[火羽飛戮真君]：妹妹，談戀愛？我養你。
[火羽飛戮真君]：本尊一心修煉，平生沒有動過凡心，你是唯一的例外。
[火羽飛戮真君]：我終于還是沉溺于愛。
“……”
李文溪生平沒有接收到過如此驚人的發言，所以她望着屏幕，一時間有點沉默住了。
可能沉默了有一兩分鐘吧，對面大概等急了，又發來一條。
[火羽飛戮真君]：沒關系，溪兒，你可以好好考慮。
李文溪是個穩定的人，心态經歷多年千錘百煉，常年連絲波動都不會有。
但她今天真的為這一句“溪兒”裂開了一絲縫隙，感覺迎面吃了一套沉默+破防的連招，扒拉着坐墊的手臂都抖了一下，好像掌心有一百只螞蟻在爬。
她的手指先是在删除好友上懸停了一會兒。最後還是移開了。
她開着輸入框，想随口回句先轉個五萬看看誠意，再轉五萬看看實力。但又思考了一下，這好像是秋雨絲絲的業務，她自己不接這種活。
于是禮貌地回複道：滾。
太過禮貌，以至于那邊也沉默了。
李文溪關掉和他的聊天頁面。搓了搓滿頭亂毛，試圖搓掉那種頭皮發麻感。
她看向另一條消息。
這是她列表裏為數不多的游戲好友，當然，不可能是真的那種“好友”，李文溪只知道這人是個女的，自稱叫“蜜桃”。而這個好友位，算是這個蜜桃花錢買的，是她的一個“老板”。李文溪加她好幾年了，這些年從沒缺過零花，大頭都是從這個蜜桃這兒來的。
這事兒說來有些話長。
李文溪玩過很多游戲，從八九歲依靠從離婚的父母那兒兩頭拿錢成功攢到第一部手機開始，這人就開始利用每天所有休閑時間高強度玩游戲。
李文溪這一身性格脾氣，從小到大沒怎麽變過。只是很小的時候不懂掩飾，人表現得太兇，還有股狠勁兒，在學校裏，老師同學都不怎麽喜歡。還沒成長得聰明些前，還一度受過點欺負。
雖然後來，她在經過一番變态發育後成就了現在這副只有她給別人氣受的形态，但确實也一直沒什麽朋友。
沒事做，不跟別人一起聊天玩耍，也不愛出門，當然只好打游戲。
李文溪是個毋庸置疑的對抗型游戲天才。對局勢的絕對判斷力、對操作的絕對精準度、神乎其神的心理博弈技巧……在這虛拟世界裏她好像一抹灰色的靈魂浸沒入手下的每一個角色，勝利和殺戮仿佛是她與生俱來的天賦。
李文溪玩過的所有游戲，可能萌新過，但沒菜過。但凡內置有排行榜的，“溪水”兩個字絕對曾列榜首。且之所以變成“曾”，只可能是她轉移了目标，喜新厭舊玩別的去了。
她在哪裏，ID“溪水”就在哪裏成為天梯榜之首。
比如她在神跡之前一直在玩的一款國民熱度射擊類游戲，ID“溪水”力壓無數電競選手民間達人穩居巅峰榜第一，整整三年無人可以撼動。
無數知名主播、天才選手被她陰過的頭吃過的分破防罵她“狗東西臭老六”的片段堆積起來剪成錦集視頻，時長可達三天三夜。
許多“豪門”俱樂部以及各大直播平臺都曾多次向她遞出過橄榄枝，而李文溪自己其實有段時間也确實心動過。
但首先，她當時未成年，且她自己後來靜下心來也細細想過了：一方面，以她的性格既無法跟隊友、教練好好相處；另一方面，她這種又茍又陰的打法也不适合直播節奏，更可能因此被窺屏、針對。加上游戲時還得顧忌直播效果，對她而言也就失去了樂趣。
所以李文溪拒絕了，繼續當她一匹放蕩不羁的在野孤狼。
遇見這個“蜜桃”，是在李文溪剛玩一個才出的角色槍戰類新游戲還沒多久，人在大廳裏一邊浏覽各種設定操作一邊閑逛時恰好遇見的。
當時李文溪才開始玩，穿着最基礎的新手裝，只是頂着個常見的“溪水lwx”的ID——因為原名的“溪水”兩個字被人搶注了——既沒有開始爬榜，也不是跟她在局內遇到的。但這個“蜜桃”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一眼就認定了她就是那個“溪水”。
而恰好呢，也因為李文溪是剛玩，一應好友屏蔽、私聊屏蔽之類的都還沒來得及開。
這個“蜜桃”一見到她，就操縱着自己的角色在她周圍瘋狂做表情，磕頭、比心、跳舞，然後不停地發好友申請。
“是溪神嗎？”
“求加好友求加好友！”
“溪水姐姐帶帶我QAQ！”
“溪水大佬，求抱抱腿求抱抱腿！我是您十年老粉！”
李文溪當時都看笑了，十年老粉？行。
正準備走人，卻被這個一身粉ID[蜜桃]的女玩家的最後一句話給打動了。
“接陪嗎溪神？一局2k秒結。”
……嘶。
李文溪離開的腳步頓住了。
李文溪的少年時代，一直處于一種薛定谔的貧窮當中。
首先，她是有零花的，有個奔赴新家庭的媽定期打錢，有個常年不管事不見人但手裏倒松不松也給點錢的爸，還有個時不時給塞錢的繼老哥，加起來在相近的同齡人裏絕對算富裕的。再加上她打游戲時不時三零五碎的掙點，理論上來說應該能成為一個小富婆。
但李文溪她花錢也快。首先游戲充值，皮膚不買？心愛的狙狙特效不買？這是大頭。另外，游戲設備，這也是大頭。衆所周知，優良的設備對操作的精準度提升是絕對的，李文溪一直致力于給自己提供最好的，這裏頭的花費可是連一些知名主播都會覺得昂貴的。
競技類游戲嘛，對于高玩們來說真要想賺錢，除了主播和打競外，無非就是代、陪。
代，李文溪忙得很，而且她這人随心所欲慣了，又懶，沒心思去做什麽代練。至于陪玩，說實話她也不太樂意去幹，費事費時間，得和人接洽聊天，最重要的是還得顧及“老板”的游戲體驗。李文溪這種常年單排、偶爾組排也主打一個送隊友上天式玩法的，做她隊友贏是能贏，體驗不能說完全沒有，只能說爛到極點。
總而言之，都不太合适。
所以在遇到這個“蜜桃”前，李文溪說來其實壓根沒在游戲裏賺到過幾個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