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套路
套路
看來, 做人還是得實誠一些,要是她剛才實誠一些,興許還真能逃過這次聚會,但錯過機會, 只能走一步, 看一步了。
“你爸媽有什麽特別喜歡的東西嗎?比如書畫、古董、珠寶什麽的。”
周伯父和周伯母均出身上流社會, 廣見洽聞,什麽好東西沒見過?姜筱一時間想不出有什麽特別拿得出手的,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周祁深身上,希望他能給出點建議。
卻不料周祁深根本沒當回事, 反而玩味地挑了下眉:“你很想為我父母花錢嗎?”
姜筱一番好心被當成驢肝肺, 撇了撇嘴,破罐子破摔道:“那我可真就什麽都不準備, 就只去個人喽?”
周祁深不置可否:“嗯。”
姜筱感受到了一絲挫敗,哼了聲:“這可是你說的哈。”
“是是是,我說的。”身側的人只是笑,嗓音懶洋洋的,似乎浸滿了無奈的寵溺。
*
周祁深剛回到老宅,前腳才踏入大門, 後腳就被周老爺子的助手叫到了書房。
坐上電梯, 直達六樓書房,站在門口,周祁深蹙眉猶豫兩秒,最終還是擡手曲指叩響房門。
沒多久,裏面傳來一聲低沉的嗓音:“進。”
書房整體是偏中式的裝潢, 空間開闊,布局精巧, 整面牆落地的書櫃和超長型辦公桌,全部由紫檀原木打造,古樸的色調厚重而又沉穩。
辦公桌後方,周政康坐在真皮座椅上,正低頭聚精會神看着一疊文件。
縱使年過七十,臉上已被曲折的皺紋爬滿,但豐富的閱歷以及出衆的氣質,讓他看上去仍舊精神矍铄,風采不輸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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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動靜,周政康擡頭看向眼前這個最小的兒子:“總得使些手段,你才舍得回來。”
說話間,他銳利的眼睛微眯,不怒自威,顯然是對他的做法不滿已久。
周祁深雙手插兜,冷峻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似是早就料到他是以身體為由騙他回家,沒什麽情緒起伏地說:“既然您沒事,我就先走了。”
周政康拿筆的手一頓,被他無所謂的态度弄得沒脾氣,似笑非笑地哼了哼,濃重的鼻音迸發出來:“走什麽走?我話還沒說完呢。”
父子倆無聲對視幾眼,周政康先是問了些有關公司的事項,随後便順理成章地往周祁深的私人生活上打聽,并站在一個父親的層面上指指點點:
“我和你母親都不是古板的人,不講究門當戶對,也沒有逼着你聯姻,可是你倒好,一晃都三十幾歲的人了,身邊連個女人都沒有,我們怎麽能不着急?”
“你是我最出色的兒子,作為男人打拼事業固然好,可是結婚生子這等人生大事,你總該提提日程吧?不然你母親天天都要在我耳邊念叨,念得我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最後這句才是問題所在,周政康有過四段婚姻,總共生下了五個孩子,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兒女雙全且除了周祁深以外都已成婚生子,所以他從不央求底下的小輩必須得傳宗接代。
但是周母蘇覓婉就周祁深這麽一個兒子,自然是希望他早點結婚生子的。
可周祁深性子冷淡,對家庭不怎麽上心,自從畢業回國後便搬離了老宅,蘇覓婉尋不到他人,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日日在周政康耳邊發牢騷,時間久了,他自然不樂意。
“說起來,周祺那臭小子都比你強,雖然人是混了些,但至少在找對象上不需要我們操心,哪像你……”
這話一出,在門外偷聽的蘇覓婉當即就不高興了。
周祺是周政康的二兒子所生,年齡不大,今年剛上大三,私生活卻混亂得很,年初的時候因為把一個同校女生的肚子弄大了,不得不花錢協商休學回了國。
可回國後在父母眼皮子底下他還不老實,成天混跡于各種風月場所,兩天前帶着一大堆狐朋狗友在公寓裏開派對,搞得烏煙瘴氣、混亂不堪,因此還被t鄰居舉報進了派出所。
他的腦子裏,除了花錢,就是搞女人,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小子。
他平日裏找的所謂“對象”,都是睡一覺的炮友,膩了就換,哪裏是正經戀愛關系?
也不知道周政康怎麽想的,居然拿她潔身自好的寶貝兒子和周祺那臭小子對比?
周祁深沉默不語,忽地想到了什麽,眼角微微彎了彎,似乎在笑,卻沒笑到眼睛裏去,“要不然說周祺有幾分父親您當年的風範呢?呵,情場浪子。”
周政康聽着如此明晃晃的諷刺,臉色當即陰郁了幾分。
提起當年,他不由想到他曾經一時糊塗,沒忍住誘惑,和外頭的女人有過幾次一夜情。
事情暴露後,他自知理虧,一直在竭盡全力彌補蘇覓婉和周祁深母子,可再怎麽裝作若無其事,還是無法避免争吵,在将近半年的時光裏,幾乎沒一天安生日子。
為了不影響孩子,他特意将當時只有七歲的周祁深送走去學習國畫。
可是聰明如周祁深,這種事如何能瞞得住?從那以後,得知真相的周祁深就開始與他漸行漸遠,至此造成了他們父子倆難以解開的心結。
這麽多年過去,就連他的妻子都原諒了他,但不知為何,周祁深就是放不下。
“你當初年紀小不理解我也就算了,可如今你已經長大,同為男人,你怎麽就理解不了呢……”周政康扶額,嘆息一聲,似乎在自言自語。
周祁深聽着他厚顏無恥的話,臉色越來越難看,再也沒辦法容忍,出言打斷:“我走了。”
話畢,也不等周政康開口,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書房。
周政康看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眸,身為周家的掌權人,生來就站在權力的制高點上,人人都對他言聽計從,不敢違背,除了他這個小兒子。
性子桀骜叛逆,城府極深,年歲越長便越難掌控,小到專業選擇,大到公司決策,每一步都偏離了他為其設定好的人生軌跡。
周政康霸權專橫了一輩子,怎麽能容忍有人挑戰他的權威?
哪怕這個人是他的親生兒子,也不行。
可偏偏周家适齡的小輩,都對周祁深這個如同哥哥般的長輩信賴有加,沒一個能用來制衡他的,兜兜轉轉,挑來挑去,他只能把目光放在了老大那個私生子上。
只希望對方能不辜負他的期望。
*
周祁深一出來,屋外的蘇覓婉一眼便注意到他臉上藏不住的不悅和憤慨,心疼得當即眼眶紅了,哽咽着聲音,沒忍住喚了一聲:“小深啊。”
周祁深腳步慢了下來,回過頭将目光落在自己的母親身上,見她又有哭的征兆,額頭的青筋跳了跳,嘴角牽起一個勉強的笑:“我還有點事,就不留下來住了。”
語氣緩和了幾分,卻仍是緊繃着的。
蘇覓婉沒有像往常那樣強硬地留他必須住一晚,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後沿着走廊走,想要親自送他出門。
等進了電梯,周圍沒了旁人,蘇覓婉抿了抿唇,放輕了語氣開口:“那件事早該翻篇了,你父親的年紀大了,禁受不住折騰,你沒必要一直和你父親怄氣。”
周祁深目視着前方的電梯門,眼睫微微低垂,是啊,早該翻篇了,就連母親都能放下,他憑什麽一直揪着此事不放?
明明他不是最主要的受害者,母親才是。
就如父親所言,他已經到了而立的年紀,有什麽事是看不開的?出軌而已,又不是殺人放火的重罪,在道德上譴責幾句就差不多行了,還能如何呢?
可燙進心裏的傷疤,哪能輕易就愈合,他至今都還記得,父母吵架時那猙獰的嘴臉,以及那盞不慎摔碎在他腳邊的燈具——
碎片劃破了他的肌膚,也劃破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
所以後來,不管他們如何努力地維系這個家的和平,他的腦海裏都只會冒出兩個詞:虛僞和惡心。
想到往事,周祁深擡手揉了揉酸痛的眉心,既不想讓母親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也不想被迫妥協假意附和,只能一言不發,等蘇覓婉自己說累了,自然會主動停止這個話題。
如他所想的那般,蘇覓婉說着說着就不說了,許是知道再說下去也改變不了什麽,随之提起了那件更讓她操心的事:“唉不說這個了,我現在最在意的,是你的婚姻大事……”
電梯門在一樓打開,周祁深趁此機會打斷她:“母親,這件事我已有安排。”
蘇覓婉跟着出了電梯,恨鐵不成鋼地嘀咕着:“你倒是說說你是個什麽安排?再拖下去,你都要成為大齡剩男了你知不知道?年齡大會被女方嫌棄的……欸等等,什麽叫已有安排?”
自言自語了一陣,蘇覓婉驀然反應過來,素來溫柔的面容繃不住僵了一下,就連溫柔的聲線也變得激動了幾分:“是哪家的女娃?我認識嗎?”
蘇覓婉将周祁深身邊幾個合适的人選在腦海裏飛速過了一遍,仍然沒有結果,突然想到了什麽,“不會是那天夜裏,在電話那頭叫你老公的女孩子吧?”
周祁深抿了抿唇線,算是默認。
“我就說,難怪……”蘇覓婉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喜溢眉梢,沒好氣地打了下自家兒子的肩膀:“那我後來問你,你為什麽說我聽錯了?就這麽不想讓你媽我知道啊?”
“嗯,不想。”周祁深直白回答。
孩子大了,翅膀硬了,蘇覓婉自讨沒趣地撇撇嘴,但她并沒有和他一般見識,現在最讓她好奇的還是那個拿下她兒子的女孩子究竟是誰。
于是按捺不住地追問道:“那個女孩子多大了?家庭背景如何?是本地人嗎?”
周祁深頓步,無奈扭頭,看向滿臉興奮,急于問東問西的蘇女士。
“好好好,我不問我不問。”蘇覓婉連忙拍了下嘴,表示自己不會再問了,少頃,笑着打趣道:“瞧你那護短的樣子,我不就多問了兩句嗎?”
“難怪我之前給你介紹女孩子你都不願意,原來是早就有了心儀的對象,你倒是把人藏得緊緊的,連半點風聲都沒透出來。”
“你們小情侶談戀愛我不摻和,但要是真的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總得帶來給我這個當媽的掌掌眼吧?”蘇覓婉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線,沒有勉強說必須立馬見到女方。
雖然周祁深從未明說,但她的兒子她比誰都清楚,周祁深之所以抗拒戀愛抗拒婚姻,多多少少是緣于他們夫妻,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想要結婚的苗頭,可不能被她給掐滅了。
所以見家長這種事不能操之過急,得慢慢來,尤其女孩子臉皮薄,有所顧慮的地方肯定很多,早見面晚見面都無所謂,只要他們兩個人好好的比什麽都強。
周祁深思索了兩秒,沒有當即答應,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明天怎麽樣?”
“明天?”蘇覓婉一度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沒想到自己兒子今天這麽好說話。
周祁深皺眉:“不行嗎?”
“當然、當然行,什麽時候來都行。”蘇覓婉哪裏會說不好,當即應承下來,說着說着,心裏已經開始盤算明天的安排了,第一次見兒子女朋友,她總得準備些見面禮什麽的。
而且明天是周政康大兒子的生日宴會,還要注意着不能搶了他的風頭,最主要的是,她還聽說他打算在明天把那個私生子接回來……
反正有周政康坐鎮,也不需要她多費心,她現在最需要關注的,還是周祁深口中的女朋友最重要。
“我那對翡翠镯子放哪兒去了呢……”蘇覓婉自顧自嘀咕着,忽然想到了什麽,抓着周祁深的胳膊就問:“我兒媳婦有沒有什麽忌口的?喜歡吃些什麽菜?我好叫廚房看着做啊。”
“不吃蔥蒜和香菜,也不吃油膩的,往清淡低脂的方向上去做就行。”
蘇覓婉見他張嘴就來,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心中不免對那個女孩子又多了兩分滿意,自己兒子喜歡比什麽都重要,既然能記住女孩子的口味,說明他是上了心的。
“那看來是個愛美的姑娘。”蘇覓婉笑容滿面,注意飲食和身材管理,這點倒跟她挺像的。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大門口,蘇覓婉沒有再多嘴,愛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便打算放他離開:“我就不t耽誤你回住處了,等我想到什麽就給你發消息,你可要記得回,別讓我到時候無形中怠慢了人家。”
“知道了。”周祁深點了點頭,嘴角浮起一抹微笑,遂接過門童遞來的車鑰匙,上車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