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觸碰過去的勇氣
第12章 觸碰過去的勇氣
雖然飯點生意火爆,但廚子動作麻利,幾下就把大盤菜擺上了桌。
“來幹一個!”
言川兀在這時展現了作為舍長的貼心,挨個給他們斟上了椰奶,卓蔚成大馬金刀地靠坐在椅子上,等着他過來“伺候”。
孰料言川兀直接跳過了他,最後自顧自地給自己倒滿,還沖卓蔚成投去一個挑釁的眼神。
洛之洺用指節叩了叩桌面,示意他們停止這種幼稚的較量,他倆不情不願地舉杯碰過一輪後,方開始安分吃菜。
短短一周的時間,郁景徐已經基本适應了這種宿舍氛圍,此刻也像洛之洺之前那樣,露出無奈神色。
“景徐,嘗嘗這毛血旺,我覺得還是有七分正宗的。”
正嚼着鍋包肉的郁景徐突然被卓蔚成點名,連忙把嘴裏的菜咽下,“好的,謝謝學長。”
他夾了一筷子千層肚并血旺後,才發現除了他和卓蔚成,桌上的其他兩人都沒朝這道菜伸過筷子。
于是他邀約道:“學長們也嘗嘗吧。”
言川兀擺手,“你倆川渝一家親,我和阿洛消受不了。”
郁景徐低聲自言自語:“但這其實沒多辣啊。”
他的目光順勢就移到了一旁往碗裏狂灑自帶辣椒面的卓蔚成身上,對方見狀只是爽朗一笑,甚至提着那個裝調料的小袋子問他:“你也想來點嗎?”
桌上的另外兩人:被吃辣狂感染的學弟一枚。
菜吃過大半,話匣子自然也就打開來,不過總跳脫不開這苦逼的大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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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的課表今明兩天就該出來了吧,那時候讓我看看到底喜提了幾天早八。”
言川兀一副過來人的口吻,他和洛之洺從大一上開始就同為五天早八的天涯淪落人,可謂是飽經滄桑。
郁景徐倒不覺這是件多嚴重的事情,畢竟他才剛剛脫離高中不久,即使是在高考假期間,他也嚴格遵守着早上六點的生物鐘,起床晨跑。
卓蔚成則狠狠抨擊了提起這個話頭的言川兀,“好好吃着飯呢,你偏要來破壞氣氛。”
言舍長這時候沒再刺激他,而是語重心長地勸誡道:“老卓,你年紀不小了,怎能為五天早八折腰,況且在排課沒出來之前,你甚至還可以給自己畫個沒有早八的大餅。”
卓蔚成不想理他,一筷子過去就搶走了對方面前的最後一個餃子。
郁景徐卻突然起身,打斷了這場鬧劇,“不好意思,我得出去接個電話。” 他出了包廂門,一路徑直走到樓梯口,才重新打開屏幕,上面顯示他的高中班主任用微信給他發來了一條消息。
高中班主任,也就是他的語文老師,郁景徐自從看到高考成績後,一直回避着和老師聯系。
郁景徐來自一個各方面看來都稍顯落後的小縣城,學生生源流失極其普遍,即使他就讀的是最好的中學,也難以與其他省會周邊的學校一拼高下。
這種情況在文科方面更為嚴重,一個年級四百多個人,能上一本的不到三十個,遑論進入更高等的學府的人數。
他的父母不是沒想過像其他家長那樣,在初中時就把他送到外地的寄宿制學校,但一是門道不通,二則是郁景徐那時的成績還算不上是頂尖水平,于是最後索性就讓他留在了縣城中學,正好就放在他們眼皮子底下。
班主任老師和他的父母常年同在一個年級任教,自然是要對他另有“照顧”,郁景徐也沒有想到,他從小喊到大的阿姨有一天會成為自己的班主任。
可以說,郁景徐之所以能在分科前打下良好的學習基礎,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出自他這種別扭的心理,他總覺得班主任就像是父母的耳目一樣。
其實他的父母完全不擔心他學習上的事情,因為郁景徐從小到大都懂事得無可挑剔,這樣省心的孩子卻讓人猜不到他悶在心底的真實想法,于是他們只得拜托班主任多多照應。
現實是,明是非、知分寸的郁景徐卻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些什麽,迄今為止,他都一直在世俗既定的道路上艱難前進着,并把這當作是人生的最低标準來要求自己。
他在成長過程中沒什麽朋友,旁人都嫌他是個沉悶的書呆子,他也知道自己慣會陷入精神內耗,反而平白給身邊的人帶來負能量。
既然如此,那便一個人靜靜呆着吧,畢竟沒有人會為他的內耗而停留。
不過後來的郁景徐很感謝班主任老師,她和記憶裏那個和藹的阿姨形象一般無二,并沒有對他施加壓力,還在整個高中生涯裏為他創造了很多展示自我的機會,雖然這些機會大多都在他的退卻下付之東流了。
但他已經被推上第一名的位置太久了,以至于內心又不免産生枷鎖。
郁景徐在高一高二時偶爾放松的笑顏仿若昙花一現,進入高三後,他的眉間總是郁結着薄愁淡緒,即使這個學校沒人能超過他的成績。
正由于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天賦平平,唯一依仗的便是勤奮,就算拼盡全力,其實也只能将一件事情做到中上的水平,與外界名校那些真正的學霸相比,他的成績是不夠看的。
在高三下冊巨大的精神內耗之下,郁景徐開始出現了耳鳴幻聽的症狀,這樣強撐着過了一個星期後,他的免疫力急劇下降,一場普通的感冒硬生生惡化成了耳鼻喉三炎并發。
那是他上高中以來,第一次請假,此後,大大小小的病痛接踵而至,有時候是一個早自習,有時候是半天,有時候是一個晚上,他請假的時候大多都是在醫院度過的。
還有半個月就要高考的那天,他鼻窦炎複發,沉默地和父母一道坐在去醫院的車上。
郁景徐盯着後視鏡裏映出的自己,又聽見父母輕聲細語地勸慰他不要壓力太大了,這才終于意識到,他垮掉的不止是身體,還有精氣神。
甚至于看病時“耽擱”的時間,都成為了加劇他焦慮的幫兇。
高考前一天晚上,他幾乎徹夜未眠,在拖着病體上考場時,他表現出了久未顯露的平靜,雖然那猶如一潭死水。
郁景徐知道,自己過去十多年來所一直追求的世俗标準,就在這短短數月間,成為了他不可及的存在。
比原本水平低了二十多分的成績出來後,父母表現得比他還要淡然,見證過自己孩子高三時那般痛苦的模樣後,他們剩下的唯一期盼便是郁景徐能夠真正快樂地度過一生,這才是千金不換的東西。
他的淡然是虛僞的,那是暗傷的表現,且時至今日,仍舊沒有完全走出來。
他還是對班主任懷着愧疚,不知該如何面對,畢竟對方曾真心實意地為自己着想,當然也是對他有所期盼的。
郁景徐深吸一口氣,點開了消息界面,班主任發來的不過是最尋常的一句問候:“在大學過得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