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牽挂

牽挂

周绮元越想越郁憤:“這樣下去怎麽能行, 正好我們出門帶了凍瘡藥,我讓人去取。”

說到這裏,她轉頭吩咐身後一名護衛。

貞妃欲要阻攔, 那護衛已經應聲離去了。

她滿腹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不由慚愧道:“貧尼與你們兩位非親非故, 卻勞你們如此費心關照, 真是不知如何表示謝意才是。”

周绮元搖搖頭:“您無須客氣。只是舉手之勞,一點都不麻煩。”

貞妃笑意融融, 暫時沒說什麽,她轉身走向衣櫃,從裏面取出一只木箱,完了放在桌上,打開來道:“我沒什麽好東西能送出手的, 平日裏閑來無事,做了一些幹花, ”

說到這裏, 貞妃神色和藹地擡眼問她們, “對了,你們二人, 是兄妹嗎?”

周绮元點點頭,乖巧應“是”。

貞妃欣然一笑, 看向周懷安:“令妹真是心地善良,往後一定會有福報。”

周懷安看了面露羞澀的周绮元一t眼,溫笑道:“承您吉言。”

說這些的時候,貞妃裝了滿滿一布袋的幹花瓣, 系好袋口,完了遞給周绮元:“可以拿去放進香囊裏, 也可以放在衣櫃中。一點心意,希望不要嫌棄。”

周绮元不好拂她心意,笑着道謝接過,表示自己很喜歡。

接下來,趁着護衛去取藥的空隙,周绮元同貞妃閑聊家常,從昔日在宮中的皇恩榮寵,聊到在庵中修行的生活日常。

當問及剛剛那個嚣張跋扈的女仲尼時,周绮元得知,那人是受魏皇後的人唆使挑事,而貞妃這些年在她手底下做事,每日如履薄冰,異常艱難。

周绮元對她的遭遇深表同情,忍不住問:“您為何不離開這裏?哪怕換一個庵修行,也比留在這裏受氣好呀。”

Advertisement

貞妃輕聲一嘆,無奈道:“聖旨已下,我是終身不得離開此地的。若是私自離去的話,那便是死罪。”

周绮元沒法了,只能從那女仲尼下手。

她略一思索:“等下我便去找那女仲尼,讓她再也不敢欺負你。”

貞妃對她道謝,旋即疑惑問道:“話說回來,你真的是……國舅之女?”

周绮元嘻嘻一笑,悄聲道:“自然不是。我那是騙她的。”

貞妃一眼就能看出周绮元身份并不普通,不想她因此受到連累,遂也沒追問對方家世。

這時,鮮少開口的周懷安,忽然開口:“見空尼師,”

周绮元和貞妃齊齊看向他,他心平氣和地繼續說道,“晚輩有一事相問,若有冒犯,還望見諒。”

貞妃慈笑道:“但說無妨。”

周懷安頓了頓,輕聲問:“您于此處修行,心中,當真已經無欲無求,了無牽挂了嗎?”

貞妃聞言微微一怔。

周绮元沒想到他會問這個,亦詫異地看向他。

貞妃一時間沒有回複。她微微垂眸,似乎有些難以啓齒。

仿佛過得很快,又仿佛過了許久,倏然,她平聲開口:“貧尼慚愧,六根未淨,玷污了佛祖。”

周懷安目光不移地看着她:“請問怎麽講?”

貞妃擡起眉眼,娓娓道:“關于我以前的事情,想必你們多少有所耳聞。實不相瞞,我心裏,其實并未完全放下塵世,”

說這些的時候,她整個人透着淡淡的哀傷和惆悵,嗓音略啞,“我至今無法相信,我那個可憐的孩子,生來便是怪胎,更無法相信,他已經不在人世。”

她自欺欺人,卻又不知道如何能夠自救。

音落,周懷安緩緩垂下眼眸,變得沉默起來。

周绮元沒注意到周懷安臉上的情緒變化,上前忙安慰貞妃:“我也不相信的,”

她極力克制着自己的想要一吐為快的心情,言辭懇切地道,“貞妃娘娘,您要相信,他還活着。您一定要相信。”

聞言,周懷安神色怪異地看向周绮元。

貞妃只當對方安撫自己,附和笑道:“嗯,我信。多謝你。”

正說着,這時,方才取藥的那名護衛回來了。他将藥膏交給周绮元,周绮元手腳勤快,主動給貞妃塗抹藥膏。

周绮元年紀雖小,做起事來卻格外心細,為她塗抹藥膏時,動作緩慢,還不忘小聲提醒:“可能會疼,我盡量輕一點。”

大概是因為貞妃失去過一個孩子,她滿臉慈愛地看着周绮元,越看越是喜愛。

而周绮元也喜歡貞妃娘娘,只覺她的眉眼與周懷安生的有幾些相似,自然而然地生出好感和親近之心。

而美人,尤其是傾國傾城的美人,誰能不喜歡?

也難怪皇帝當年對她恩寵不斷,縱然發生了那樣令皇室蒙羞的事情,也沒忍心将她打入冷宮或是賜死。

上過凍瘡藥,兄妹二人又坐了片刻,周绮元見時候不早,想起還要找那女仲尼,于是向貞妃辭別。

貞妃将人送至門外,待幾人走至幾十步外的拐角處,周懷安腳步輕輕一頓,對歡喜問道:“咱們身上,一共帶了多少盤纏?”

周绮元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歡喜一愣,回道:“三十兩。怎麽了主子?”

“你去送給貞妃。”

“啊?”歡喜錯愕了一下,怔怔問,“全部送出去嗎?”

周懷安“嗯”了一聲。

歡喜心裏不禁納悶,主子剛剛為何不親自給對方?

但他沒敢問,痛快應聲去了。

周绮元見此情景,聯想到昨日周懷安射殺王全那一幕,心裏不由會心感嘆,以及松出口氣。

看來是她之前想多了,哥哥,依然是個好人。

而周绮元不知道,她眼裏的這位“好人”,此時心裏正在暗暗計劃着,接下來,如何讓貞妃脫離此地,以及,如何徹底拔除魏皇後安插在這裏的爪牙。

*

于普壽寺又住了一日,次日一早,陳氏攜一雙兒女從普壽寺出發,打道回了府。

彼時,回到府中的小桃正在紅杏面前興致昂揚地敘說這兩日來發生的事。

當提及王全之死時,恰時綠珠正手捧托盤,走進院子。

小桃将當日之驚險描述得生動形象,她忍不住走上前:“抱歉打斷一下,”

二人看向她,她輕聲詢問道,“我剛剛聽到你們在說……王全,死了?”

小桃對着她點點頭:“是啊,”繼而又道,“死得可慘了,聽二少爺說是劫持小姐時發生了意外,被自己的匕首穿喉而死。不過除了小姐之外,并無其他人看到。”

聽到這裏,綠珠垂眸,若有所思起來。

紅杏見對方忽然沉默了,看向對方手裏的茶點,笑問:“可是夫人吩咐送來給小姐的?”

綠珠回過神,含笑應了聲“是”,接着将東西遞給她道:“麻煩你們端進屋,我還有事,便先回去了。”

紅杏将盤子接到手中,正要說什麽,卻見綠珠已經轉身離去了,話頭悄然一止。

小桃看了一眼,對此也沒放在心上,道,“我們繼續聊。”

接着二人又聊起白雲庵發生的事……

綠珠年紀不大,不過十一二歲,原本有個哥哥在王全身邊做事,因為犯了錯被王全失手打死,一直記恨在心。

此時,她心事重重地走到西院,待院裏的下人進屋通報一聲後,方才蹑手蹑腳地入內。

清簡雅致的屋內多了一排青灰色的竹簾,只能隐約看到少年坐于案前的修長身影。

她拂身行過一個見禮,埋頭對着簾後少年道:“奴婢聽說王全的事了,雖然無人親眼看見現場,衆說紛纭,很多人都認定是王全作惡多端,意外而死,可奴婢知道,”

說到這裏,她擡起頭來,語氣篤定道,“是您幫奴婢報的仇。”

簾幕之後,周懷安遲遲沒有開口。既沒承認,也沒否認。

而綠珠已經斷定了是他所為。

她盈盈跪下去,對着他鄭重行禮,叩謝道:“奴婢哥哥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您的大恩大德,奴婢沒齒難忘,今後願意當牛作馬,為您效勞。”

歡喜瞧她這麽篤定,忍不住有些犯愁,焦心地道:“我家主子可沒承認,你出去可別亂說話,害了我們。”

綠珠對着歡喜連連搖頭,急忙道:“我是不會亂說的。”

說到這裏,她慢慢轉過頭,神色緊張地看向簾後的周懷安。

似是期待他能開口。

周懷安漫不經心地抿了口茶,淡淡啓唇道:“不必言謝,你曾經替我辦過事,我們互不相欠了而已。”

一時間,綠珠不知道該如何回複對方。

她想了想,似是在下一個決心般,語氣肯定,言辭懇切道:“話雖如此,可奴婢剛剛所言都是真心話,若您還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吩咐,我一定盡力而為。”

說完臉上浮上一絲可疑的紅暈,不敢再看他,低頭匆匆忙告退了。

“诶?”

歡喜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乍然看向周懷安,“這丫頭怎麽回事?怎麽走得這麽倉促?沒經您允許就走,還懂不懂規矩了?”

話音一落,周懷安丢給了他一個涼飕飕的眼神,提醒他安靜一些。他立馬心領神會地閉上了嘴。

仿佛剛剛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什麽也不曾發生過,室內恢複安靜,周懷安繼續閑适地看書飲茶。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