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傳書
傳書
次日一早, 三輛馬車在侯府門口就緒待發,周宜攜一幹家眷為周懷安送行。
周懷安雖為庶子,卻有這般排面, 可見深受重視。
且說周宜心疼孩子, 本來給周懷安塞了兩個丫鬟服侍左右, 但被他以路途遙遠, 女子嬌弱路上吃不了苦恐怕受罪耽誤行程雲雲給婉拒了,眼下随行的皆是粗使家丁。
一切整裝待發, 周懷安帶着歡喜從垂柳石子路上徐步走來,懷裏揣着一只桃紅色的暖手爐。
周绮元遠遠瞧見了,一眼就認出這是自己第一天穿到這裏時送給他的那只。
而他今日的變化不止這個,還有他的穿着。
他一身淺青色長袍,外罩白裘, 脖子上裹着自己昨夜送的那條毛絨圍脖,通體雪白, 襯得他面白如玉, 更加溫潤, 清隽出塵。
周绮元站在一堆人裏,銀紅衣裙, 粉雕玉琢的小臉格外顯眼。待周懷安含笑走過來,忍不住眉開眼笑的對他誇贊:“哥哥真好看。”
周懷安聞得這聲, 驟然間,心髒清晰的起伏了一下。
他看了周绮元一眼,見此處人多,于是借口對周宜說, 有幾句話想私下囑咐妹妹,需移步說話。
周宜不疑有他, 含笑讓寶貝女兒過去。
周懷安帶周绮元走到不遠處的長廊下,周绮元正心裏犯着嘀咕,不知道他要說什麽,為何還避開家人。
這時,周懷安俯下身,眼睛深邃又亮地看着她,用稀松平常的口吻,溫笑着問:“剛剛,你是說圍脖好看,還是哥哥好看?”
周绮元:“……”
這很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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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要避開人問??
周懷安從小就生的好看,這是公認的事實,尤其生了一雙含情眼,眼尾微揚,溫柔的注視着對方時,簡直就像是在放電。
周绮元實話實說:“都好看。”
周懷安似是不滿意這個答案,神色略顯隐晦,聲線壓低了些:“只能選一個。”
???
周绮元腦子有點轉不過來了。
她心想哥哥今日這是怎麽了,他何時這般注重別人對他外表的評價了?
沒做多想,周绮元回的一臉誠摯:“那我選哥哥,”
頓了頓,覺得自己說的不夠清晰堅定,又補了一句,“哥哥最好看。”
音落,少年注視着她的眸暗波流動,仿佛氤氲着什麽。
沉默須臾,他直起身,不經意地舔了舔唇,接着,擡手親昵地揉了揉她的發頂。
周绮元眼神古怪的看着他。
“哥哥記住了,”周懷安笑了笑,聲音在廊下格外溫柔,“等我回來。”
“……”
*
周懷安走了之後,沒過多久便迎來了開學。
周绮元坐在馬車裏,坐也不舒服,趴也不舒服,莫名感到有些無聊。
往日都是和周懷安一起上下學,途中還能和他說說話,講講開心或是不開心的事,突然間他不在身邊了,一時間還不适應了。
哎。
周绮元心想:習慣真可怕。
冷靜了片刻,又心道,算了,世事無常,一切還得往前看。
周绮元心裏這般安慰着自己,勸自己想開點,可接下來卻一有機會就問父親有沒有收到二哥哥的家書。
周宜每月檢查一次周绮元的課業,當下沒急着回她問題,而是手指點了點手中書卷上的一個字,指出她的錯誤:“這個筆畫不對,多了一撇,”
旋即擡眼看着她,肅着聲問,“這個字學了多久了?”
周绮元兩手乖巧的放在身前,一副柔順模樣,小聲回:“小半月了。”
“那就是沒有用心記,”周宜放下書,也沒過多苛責什麽,“等下你坐這裏多寫幾遍。”
周绮元應“是。”
心不在焉的回完,想到什麽,又小心翼翼地問,“爹,二哥哥還沒寄家書來嗎?”
一個多月了,也不知道他到了卞江沒有,現下什麽情況。
周宜原本端着的一張臉,忽然,雲開初霁般搖頭笑了笑,擡眼看着她,語氣略顯無奈和寵溺:“你啊你,天天問,早知道你這麽粘他,幹脆讓你也跟着他一起南下得了,省的讓你日日挂心,吵的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周绮元讪讪一笑。
而周宜嘴上這般說着,手卻從一堆書下抽出一封信遞給她,“自己拿去看吧。”
周绮元一見,臉上立時豁然開朗,開心的接了過來。
周宜囑咐她看完了記得練字,等下他忙完回來繼續檢查,話罷起身離去。
等到周宜一走,周绮元連忙拆開來看。
微微泛黃的紙上字跡工整,清隽飄逸。上面寫他還有十日左右抵達卞州,此外還簡述了在路上的一些有趣見聞。
最後一句是:【哥哥一切安好,務必想我。】
別人都是勿要挂念,他倒好,居然讓她“務必想他”。
周绮元看着這四個字哭笑不得。
誰想你?
我才不想呢。
心裏這麽說着,然而當轉眼瞥見窗外桃花盛開,堆滿枝頭,滿院春色藏不住時,卻忍不住喜上眉梢。
周懷安人在卞江,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往家中寄書信,一封給周宜,一封給周绮元。有時難免遇上天氣不好,家書在路上耽擱些時日,但從未斷過。
這一日,周绮元又收到了他的信,而除了書信外,還有一只玉雕小兔子。
他在信中問她:【這只小兔子像不像你?】
她悶笑出聲。
小桃在旁收拾屋子,被這笑聲吸引,好奇地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寫了什麽,小姐這麽開心。
周绮元興致一起,一骨碌從貴妃榻上站起來,很快找來紙筆。
她坐在桌前,一筆一劃,口吻略帶調皮地寫:【兔子會咬人的,當心我咬你。】
其餘噓寒問暖暫且不提。
周绮元寫完回信,讓人寄出去。
沒想到信寄出去後沒隔多久,對方很快就回了信。
速度極快,周绮元粗略一算,兩人一來一回,基本上是對方剛拿到手上還沒焐熱就給她t回了。
而奇怪的是這次回的簡單粗暴:【想試試。】
周绮元:……
周绮元看着這幾個簡短的字,有點莫名其妙。
試什麽?
您老人家受虐體質嗎?
竟想讓我咬你?
生怕給他回了以後,他又說出什麽奇奇怪怪的話,這次周绮元幹脆不急着給他回了。
且晾晾他再說。
沒想到,這一晾不要緊,對方半個月後又回了一封。
【當地城守想讨好哥哥,給哥哥住的地方塞了兩個美姬……】
周懷安走之前特意給周绮元留了鑰匙,讓她随時可以過來蕩秋千,出入他的房間。
彼時,周绮元正在秋千上輕輕晃着,一手抓着繩子,一手看信。
看到這兒時,驚得她頓時從秋千上站了起來。
她睜大眼睛,一字一句,揪着心,仔細看後面的話。
【這城守好心辦壞事,明知道哥哥才剛滿十六,身體如何吃得消……】
意思是,過兩年長大成人就行了?
周绮元盯着這幾句,突然就生起悶氣了。
而這城守确實太壞了,什麽人都往哥哥懷裏塞。他哥哥才不是那種随随便便的人呢。
哼。
這般氣憤得想着,連忙看後面結果如何了,結果卻發現,沒了。後面直接跳到其他無關緊要的話題上了。
就這?
沒了?!
周绮元立即進屋,動筆問:【然後呢?你碰了那兩個姑娘沒有?】
能不能一次說完?郵費不要錢嗎!
好在對方似乎看出了她的擔心,很快給她回了一封,道:【自然沒有,哥哥早已經連夜将人送回去了。】
周绮元一顆心塵埃落定。
寫到這裏,隔了一行,後面還有兩句。
【阿元,想哥哥沒有?】
【風吹桃花,沾你衣裙,即是我來看你。】
周绮元指尖撫上已經幹透了的字跡,眸色不經意變得柔軟起來,心說:還挺有文采的。
略一沉吟,想到昔日書中的一句話,于是借用過來,提筆給他回:【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
玉走金飛,自周懷安離家後,轉眼四五年過去。
清秋時節,金風玉露,細雨綿綿。
上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