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默契
默契
維森回溯到了還在酒吧裏的時刻,在馬林來到自己身邊之前,迅速用手機給梅洛發出一條簡訊,而後配合起對方,任由他帶着自己離開酒吧。
幾分鐘後,車子再次停在了廢棄的工廠附近。
和上次一樣,維森被馬林從車中拖拽下來,帶着他前往地下室。
有了前車之鑒,維森特意在路上掙紮了幾下,手腕和腳踝附近都被皮帶留下了紅色的勒痕,在被帶去時也裝作惶恐,不願配合地叫喊起來,
“等等……放開我!這裏根本不是什麽好玩的地方,你要做什麽?!”
馬林幾乎是将他扛在肩上帶進來的,動作并不溫柔,聽到他這樣微微發顫的質問,反而愉悅地笑了起來,“哦,怎麽不好玩呢?我覺得非常好玩,非常刺激啊!”
門板在他們身後砰地一聲關閉,刺眼的白色燈光在頭頂亮起,照亮了整個血跡斑駁、挂滿武器與刑具的地下室。
雖然房間的布置大體一樣,但正中央多出了一個醫用手術床和一臺電子設備,明顯不是他上一周目去的房間。
沒等仔細看,維森被他向前一推,本能地想用手臂支撐,但為了避免露餡,竭力忍住了身體本能,重重摔倒在水泥地上,發出一聲悶悶的痛呼。
這其實是有點冒險的,如果馬林這次又發現了不對勁朝他開槍,他不一定還能靈活地躲開了。
“有錢的少爺也會害怕,會求饒嗎?”
馬林見他這麽害怕,也不裝好人了,露出猙獰的笑容,慢悠悠地從牆壁上的刑具中挑選了起來,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如果哭大聲點的話,說不定把我哄高興了,還會讓你死得慢一點。”
死?
維森迅速用視線掃了一遍屋內的擺設,讓他現在就哭出來,還是稍微有點難度的,但要拖延時間和套話倒是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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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器就是常見的那些,還有些拘束的用具,天花板有垂下來的、看起來就非常堅固的鐵鏈、鈎子,剩下的刑具就有些奇形怪狀了。
他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在拖延的同時,确保馬林不會突然對他動槍。
一旦槍聲響起,德朗希就很可能會突然沖進來,然後和馬林正面沖突,導致一定規模的爆炸。
“別殺我……我給你錢,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維森側躺在地上,順着對方的話頭用驚恐的語氣說道,“我保證不會報警!”
“呵……我要你那點臭錢幹什麽?”
馬林咔噠一聲,從牆壁取下了一把剪刀,一個長長的水管,“天真的小少爺,你該不會真的以為,有錢了就能買到一切吧?”
剪刀閃爍着鋒利的寒光,他一步步走向竭力掙紮,卻只能在地上顫抖身體的年輕少爺,擡腳給他翻了個身。
維森順勢平躺在水泥地上,像是害怕般睜大了雙眼。
不到最後時刻,沒有取得關鍵進展,他不會輕易放棄。
“咔嚓、咔嚓……”
想象中的虐待并未直接到來,馬林蹲在他的身邊,竟然只是用剪刀破壞了他身上昂貴的衣服。
從袖子到裏襯,再到修身的褲子都被剪爛了,他原本藏在袖子裏的防身武器、綁在腰間可以開鎖的發卡等物也一同被丢在了一邊,變得手無寸鐵。
“我還真是小看你了……”
馬林見他身上還藏了這麽多東西,挑了挑眉,顯然沒有放在眼裏,“倒是有點戒心,但是很可惜,你已經用不到它們了。”
大片皮膚暴露在冷空氣中,本能地汗毛倒數着,若是放在常人身上,興許會升起一絲希望——以為歹徒只是劫色,或許還能活命。
不如說,都到了這時還不誤會的,才會讓人覺得奇怪。
維森的眼底卻及時升起厭惡的神色,偏過頭去,咬牙想要躲閃——他并不打算配合馬林繼續玩這種戲碼,很明顯,如果只是劫色,馬林根本不需要做到這種程度,這裏也不會布滿血跡。
“我可以從黑市……用拍賣的方式買下任何你想要的男孩子,多少都足夠,只要你放過我……”
他繼續套着話,試圖弄清楚這人的目的,“馬林,有更多人随便你折磨,難道不比抓着我不放更有趣?這樣你都不滿足嗎?”
“要麽說你天真呢。”
馬林用剪刀拍了拍他的臉頰,戲谑道,“買來的奴隸?男孩子?看來你根本不知道我的口味有多挑剔,折磨那種可憐蛋,哪有折磨你這樣的上等人有趣?”
聽着他的回答,維森默默在心裏分析馬林的心理——或許有階級仇視的因素,并帶有一定程度的自戀心理,輕度完美主義或者強迫症,不能接受原定計劃被更改的可能性也很高。
越是這樣的人,做事越是會有強烈的目的性,哪怕很瘋,也不會很情緒化地中斷計劃。
所以,激怒馬林或許是可行的計劃,殺人很可能是馬林的最終目的,或者是馬林所做的事會導致的最終結果,在目的達成前,他只要不暴露,存活概率還是很高。
維森冷靜分析的同時,臉上的表情管理也沒停下,直接朝着馬林臉上淬了一口。
“呸!你這個變态狂,你這陰溝裏的老鼠,等我失蹤的事被知道了,你一定會被抓起來賣進比黑市更可怕的地方!那才是最适合你的歸宿!”
他特意在馬林再次碰觸自己時破口大罵,裝作極度驚恐羞憤下的破防,這樣的表現也完美符合了酒杯裏的【藥效】,哪怕看起來很找死,馬林也并不驚訝在意。
“呵……終于說出心裏話了?”
馬林用手背抹了抹臉,一雙深色的眼眸陰沉沉地盯着維森,像是在看什麽死物。
那是一雙只有殺過無數人的魔鬼才會有的可怖視線,維森并非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但依然不能适應。
不是畏懼,而是憤怒。
這樣沒有人性的魔鬼、瘋子,就應當永遠關押在最嚴密的監獄裏,應該被執行槍決,而不是在這裏浪費資源、戕害無辜人,他完全可以現在就出手,在這樣的近距離下直接割破馬林的動脈——
冷靜。
維森咬着牙,感覺到了心髒重重跳動着。
“你真的很有趣……吃了這個藥,竟然會這麽有攻擊性的,你還是第一個。為了表達對你這份勇氣的尊重,我會好好、慢慢享用你的。”
馬林說着自己的變态宣言,打開了手中的水槍,用力沖刷向維森的身體。
“你什麽意思?!”
維森敏銳地抓住他話裏的關鍵,“你給我吃的到底是什麽?!什麽叫我是第一個……”
“噢,我還沒想好這個藥的名字呢,不如這樣,”
馬林放下水槍,一把将人從地上拖拽而起,朝着手術床走去,“如果你能支撐超過半個小時,我就用你的名字來命名這個藥如何?我親愛的威爾?”
另一邊,德朗希已經一路追蹤過來,成功把車子停留在隐蔽的位置,盡可能不發出任何聲音的進入了廢棄工廠。
隐約的争吵謾罵聲、水聲、某些器械運轉的聲音傳來,讓他成功摸到了地下一層,見到了大量上鎖的房間。
順着聲音确定了維森在哪個房間後,德朗希攥緊了拳頭。
他當然可以現在就進去把搭檔救走……但聽裏面的聲音,維森還沒有到無法自主脫身的程度。
他們一起做過太多的任務了,默契讓他明白,維森故意發出這麽大的聲音,就是在告訴暗處的他,不必着急,先去別處繼續調查。
德朗希重重地深呼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将腦海裏一切可怕的想象甩在腦後。
當務之急,是按照維森偷偷告訴他的那樣——調查這裏的地下室,提前找到□□的位置,緊急拆除,并檢查是否還有其它受害者。
拆除炸·彈對德朗希來說并不困難,他的【損毀】可以直接破壞整個裝置的結構,瞬間讓它們變成無意義的碎渣,幾乎算是作弊。
計劃非常簡單,搜尋整個大樓,破壞掉所有□□,搜救可能存在的幸存者,然後回去活捉馬林。
如果把這個任務放在基金會裏,甚至會因為沒有超自然力量的幹預,導致任務的評級很低,根本輪不到他們兩個來做,随便找個有能力自救的普通探員,配合一個爆破專家再搭配熱武器就行了。
但一切的冷靜,都在德朗希成功打開其中一個房間時頃刻覆滅。
斑駁的、無法被沖刷幹淨的層層疊疊的血跡,數不清的刑具,可怖的器械……撲面而來的鐵鏽味讓德朗希下意識屏住呼吸,而後看向了房間內唯一的下水道。
他放輕了腳步,盡可能不驚動任何人的走近那裏,手電筒直直照過去,對上了一顆卡在下水道上、已經幹癟渾濁的眼球。
該死的……!!
德朗希近乎慌不擇路地跑了起來,直直沖向維森和歹徒所在的房間,有摻雜着憤怒與恐懼的火焰在心底猛地灼燒起來,讓他周身的異能跟着劇烈波動。
“別過來!”
突然間,一聲響亮的驚叫從緊閉的房門裏傳出,驚慌的、顫抖着的嗓音讓那熟悉的聲線聽起來有些失真。
歹徒張狂的笑聲随之響起。
德朗希的腳步猛地停頓,無聲看向了近在咫尺的金屬門板,第一次恨起了這刻在骨子裏的默契。
如果他是個魯莽的人,如果他剛剛認識維森不久,默契還不太夠,或許就聽不出這句話是維森特意喊出聲給他聽的,或許此時已經闖進去了。
這本來就不一定是他們的任務內容……就算是搞砸了也不會對他們的仕途有任何影響。
德朗希攥緊了拳頭,指甲陷入掌心,屏着呼吸看向了另一側的房門。
維森知道他在外面拆除□□,在搜尋這裏,也知道他打開那些房門後會看到什麽,甚至料到了他會在沖動下試圖先救自己人。
他再次無聲破壞一道門鎖,推開門進去查看,按照繼續迅速而冷靜的行動着,喉嚨深處卻在刺痛。
這個地方……這個歹徒,還有這裏的一切,一定藏着什麽東西讓維森無比在意,哪怕要以身犯險,也決意調查清楚。
他們是最好的搭檔,他不會辜負維森的信任。
如果在這種時候優柔寡斷的話……後果就不僅僅是一個不夠成功的任務了。基金會一旦發現固定搭檔之間的情感聯結過強,影響到了探員們正常完成任務,就會暫停這一對搭檔的合作關系。
德朗希加快了搜尋的腳步。
一年前,他和維森也執行過危險系數極高的任務。
如果是他喪命了,維森還可以重來,但如果是維森出了什麽事,就再也不會有後悔藥了。
任務過程中,他還能保持冷靜,但在成功抓住那超自然怪物的瞬間,他動搖了。
這一切真的值得嗎?
什麽樣的超自然現象,什麽樣的街區,什麽樣的任務值得他的搭檔循環數十次換取成功?
數不清次數的、來自不同時間線的傷口疊加在維森的身體上,他們卻只能做簡單的止血處理。
他曾經撩起維森的袖子,默數着上面的幾號,一個個的豎線密密麻麻畫在上面,讓他幾乎拿不穩記號筆。
維森卻對他笑着,讓他不用擔心,已經結束了。
那條被他堅持留下記號,記錄着維森動用異能的次數的右臂,已經成了維森全身上下唯一沒有染血的地方。他能看得出來……那不是什麽巧合,而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戰鬥中,維森竭盡全力保護着右臂,才控制着傷口都落在身體的別處,沒有破壞記號。
“德朗希,我們是基金會的探員啊。”
維森隔着手套觸碰他的臉頰,聲音疲憊而虛弱,“我們不是救世主,不是超級英雄,只是和其它人一樣……能力大了一些的探員而已,值得或不值得,正義與否,都不是我們該思考的問題。”
“因為從一開始,我們的身份目标就不是英雄或救世主,而是探員,是會在職責之內完成任務,在合理範圍索要回報的普通人。我們不被英雄的光環和輿論裹挾,也不必因懷抱理想,就要求一切都有意義。”
德朗希覺得搭檔想得很多,似乎什麽話從維森口中說出,都會變得很有道理,讓人信服。
他不太明白為什麽是探員就沒關系,為什麽維森覺得自己不是英雄,但在那天的夕陽逐漸變成紅色時,他們的任務終于迎來了最終的勝利。
他瞧見維森的眼底一片清明,灰色的虹膜帶着笑意,擡手按平了他皺緊的眉心,在吵鬧的車子轟鳴聲中輕聲說了句什麽。
那天的維森說了什麽來着?
德朗希推開又一扇緊閉的門,看到了一排排擺滿了瓶瓶罐罐的貨架。
他找到了地下室裏唯一沒有血跡的房間。
這裏擺放着的,是可以讓那個馬林判定死罪的全部罪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