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0024章  第24章

◎味道有沒有變?◎景澄進去前後, 情緒明顯發生了改變。

許是一夜沒睡,他的狀态看起來很憔悴, 渾身無力,風一吹就會倒似的。

謝欽言跟在他身後,寸步不離,想扶他一把又不敢。

将一切看在眼裏,秦域不動聲色走過去,什麽也沒問,只是握住景澄的胳膊, 帶他出去透透氣。

謝欽言能看出來,在這個男人溫和的外表下,藏着不容侵犯的強勢, 每個舉動裏都充滿對景澄的占有欲。

目光追随着出去的兩人,謝欽言很久才收回了視線。

他知道, 景澄沒有當面反駁爺爺的話,那是出于對長輩的尊重, 以及對快過世的人的憐憫,他心裏肯定一百個反感,連話都不願和他多說,怎麽會想跟他結婚。

在謝欽言轉身要回爺爺房間時,唐秋雲慌張走過來, 抓住了他的胳膊。

從他媽媽的力道中不難感受到,她的心情很急迫。

“我剛剛……”

她的心跳得很快,壓制住心底最深處的恐懼, 放低聲音對謝欽言說:“警察局給我打來電話, 說是景澄的親生父親找來了, 他去采了血, 和景澄的DNA數據比對成功了。”

當初,在游樂園門口撿到景澄時,為了幫他找到親人,唐秋雲去報了案,自然也将景澄的DAN數據留在了公安局。

而他父母的那時并未錄入數據庫,景澄連戶口都查不到,即使報案也未成功。

多年來,她遺漏了這點,沒想到會被他的親生父母利用上,輕輕松松找到了他。

國家有規定,被遺棄的小孩要按照流程先送去福利院,或者去有關部門辦理正式的領養手續,那會兒,謝家和公安局的局長關系密切,他無所謂地擺擺手,說:“找不到你們就帶回家養着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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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景澄的親生父母是完全可以将其兒子定義為失蹤人口,謊稱被人偷走,把他正大光明地要回去。

唐秋雲不懂法,是警察簡單地跟他說了一遍事情的嚴重性,并通知她對方已經等不及了,要安排時間,盡快認親。

一想到景澄還要認回遺棄他的父母,唐秋雲的心裏就惱火死了。

小時候不養,等長大後撿個現成的兒子回家,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她跟謝欽言講完後,問他要怎麽辦。

謝欽言比較冷靜,盡管眼底也閃過一抹戾氣。

他對景澄親生父母的恨意也很濃烈,早在很久之前就想為景澄讨回公道了。

思索片刻,謝欽言沉着開口:“用錢壓不下去嗎?”

“讓我們給那種惡人塞錢?”

“不是。”謝欽言的眼底閃過一絲狠厲的光,“我們過來說。”

彼時,景澄和秦域正走在別墅外面那條寬闊的林蔭大道。

不知不覺,天已經亮了。

晨間的空氣帶着濕意,還夾雜着泥土的氣息。

秦域一直沒有問他發生了什麽,為什麽看起來心情不好,他知道景澄想說的時候就會說了。

果然,走了一會兒,他緊繃的神經慢慢舒展開來,長長吐出了口氣,問秦域:“你有沒有一種感覺啊?”

“什麽?”

“因為被人收養,所以逼着自己當一個聽話的孩子,不敢頂嘴,不敢反抗,事事順從,盡力僞裝,生怕被人以為你是個沒良心的白眼狼。”

“當然會有。”秦域凝視前方,眸中充斥着淡淡的憂傷,“我不是告訴過你,爺爺的親孫子對我虎視眈眈嗎?從我進到秦家的那天,他們就防着我,很怕被我搶走家産,事實上我從沒那樣想過,能有個安穩的環境讓我生存,還培養我學習,已經感激不盡了,可我解釋過,他們不聽,對我百般排擠……”

說到這兒,秦域話音停頓。

他并不是願意賣慘的人,盡管都是事實,但說出來就好像在誘人同情。不喜歡這樣。

景澄明白他心裏在想什麽,哪怕不說,他也可以共情,因為那些體會他都有過。

“所以,你畢業後沒去自家的集團,而是憑借自己的實力進入了更厲害的平臺?”

“嗯。”

秦域眸光微閃,有些欲言又止。

他想說,卻聽見景澄佩服地感慨:“你真的是一個超有毅力也超自律的人,有自己的原則底線,是我要學習的對象。”

剎那間,未出口的那些話,秦域便不知還要不要再繼續說了。

其實他後面的話是——既然他們懷疑我別有用心,那我就不讓自己白白蒙受這份冤枉,我能搶過來那就搶,反正是憑我自己的本事。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純良至善的人,被欺淩的時光磨煉了他的意志力,也讓恨意在心底悄悄萌芽,傷害過他的人,他絕不會讓他們好過。

只是,這樣的想法太陰暗了,景澄是站在光裏的人,他沒信心讓他接受這樣的他。

兩人往前走了許久,這個時候的天氣是最好的,不冷不熱,陽光充裕,清晨的樹枝和草尖上還懸挂露珠。

“餓了嗎?”秦域低聲問景澄。

“嗯。”

景澄點下頭,“我知道這附近有家超好吃的早餐店。”

“那帶我去嘗嘗。”

見他心事重重,秦域輕輕彈下他的額頭,“別不開心了。”

聳下肩,景澄說:“我只是突然發現,自己還是沒底氣拒絕別人,因為沒有家人,做什麽都很虛。”

“那是因為你潛意識裏把家人看得太重要了,不妨試想一下,只有你自己生存在這個社會,你能獨當一面嗎?答案肯定是可以的,人的潛力永遠大過于自己的想象。”

秦域亦師亦友,不是說教的一番話,卻撥開了景澄眼前的迷霧。

是啊,他就是把親情擺在第一位,這麽多年才走不出陰影。

剛到謝家那會兒,看到謝欽言和他爸爸媽媽相處的畫面,他心裏不知有多羨慕,想着自己能有他一半的美好生活也夠了。

這是不是說明,當初他想牢牢抓住謝欽言,其實也是想融入他的家庭?和他結了婚,好像就變成真正意義上的家庭成員,而非寄人籬下。

果然,他對謝欽言的感情也不是那麽純粹的。

來到早餐店,景澄點了這兒招牌的排骨面。

店在小河邊,鋪面不大,門口支了好幾張桌子,過來吃飯的基本上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還有趕着去學校的小學生。

青石板路上行跡匆匆。

“在這種環境吃過飯嗎?”

景澄拆了筷子遞給秦域。

“嗯,美味都藏在巷子裏。”

“你也知道這句話啊。”景澄表示詫異地挑眉,想到什麽不由笑道:“剛認識你的時候,還以為你不食人間煙火。”

“世界上不存在這種人,若你覺得有,只能說你對這個人還不了解。”

“有道理。”景澄深思熟慮地點了下頭。

秦域斂下眸,語氣很淡地問:“之前和你哥來過嗎?”

答案很明白,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問。

話語飄散在空氣中,發酵出一絲酸味。

“開了很多年了,小時候常來。”

“那味道有沒有變?”

“現在吃的好東西更多了,那肯定和小時候的味道有差別。”

秦域勾下唇,他問的是人。

和謝欽言坐在這裏吃,跟和他坐在這裏吃,感受會一樣嗎?

景澄好像沒有聽出來。

過會兒,秦域不着痕跡換了個話題,“待會兒回學校,還是留在這兒?”

“爺爺的狀況看起來很糟糕,大家都在這裏,我也不好離開。”

景澄的眼神裏有些迷茫,“不過今天上午導師要開會,我還是去一趟吧。”

看出他有事隐瞞,秦域也沒有問。

其實他能猜得到,謝家老爺子應該是對他施加壓力了,否則他不會是這種狀态的。

用完早餐,秦域将景澄送去學校。

“有事情随時打電話給我。”

在景澄下車前,他特地交代了聲。

景澄揮揮手,“專心忙你的工作,有空一起吃飯。”

“……好。”秦域遲疑應下。

在看着那一抹身影進了校門後,秦域的目光頃刻變得鋒利,拿起手機撥通了助理的電話。

“事情完成得如何了?”他開了擴音,單手打方向盤掉轉車頭。

爺爺的身體很快撐不住了,對于繼承者的位子,秦家的兩個親孫子都在死死盯着,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景澄在學校待到下午,又去了謝家老宅。

可能是都聽說了老爺子病重的消息,來探望的人更多了。

在進大門前,景澄看見謝欽言在一旁打電話,而謝嘉旭探着個腦袋,像做賊似的,在那兒偷聽。

景澄沒想理會,邁步進別墅,撞上唐秋雲。

“澄澄,你來了。”

唐秋雲的眼神本能閃躲了下。

景澄點頭,問:“爺爺怎麽樣了?”

“今天淩晨都快不行了,這又精神起來了,你說怪不怪。”

唐秋雲揉揉太陽穴,“我這準備回家拿份文件,你進去吧。”

看她滿臉疲憊,景澄不由得說:“唐姨,要是方便的話,我去吧。”

像是猶豫了下,唐秋雲接着說:“行,那你讓你哥載着,文件就放在你謝叔叔的書房裏。”

“我可以……”

景澄想說他可以自己開車去,但唐秋雲接着就轉了頭。

說不上哪裏奇怪,景澄一回身,發現謝欽言就站在他身後。

“走吧。”

顯然他已經聽到唐秋雲說了什麽,徑直轉過身,先行離開。

直覺告訴景澄,唐秋雲應當是有什麽事情,跟在謝欽言的後面,上了他的車。

一路上,兩人都很沉默,直到車子開到了別墅門口,在他要下車之時,謝欽言忽然出聲叫住他。

“澄澄。”

盯着他看了會兒,謝欽言終于下定決心把親生父親來找他的事情告訴他。

他已經找警方了解清楚,景澄的爸爸叫程銘來,在緬.北那一帶從事過詐騙活動,後來又幫着那邊的販毒團夥偷.渡違禁品,回國後被抓獲,坐了近十年的牢,最近才刑滿釋放。

這些年,他一直都是一個人,根據記載,身邊并沒有過固定伴侶,所以景澄的母親目前還行蹤不明。

按照謝欽言以前的性格,這種事情他絕對要按得牢牢的,絕對不讓景澄知道半個字,怕他會經受不住打擊,內心會恐慌。

但時過境遷,景澄已經是個能扛起事兒的大人了,他會幫他,但他也要讓他了解清楚事情原委。

這才是真正的尊重。

“澄澄,你親生父親在找你,DNA已經比對成功了……”

聽謝欽言完完整整地說完,景澄如墜冰窟,體內仿佛被無數只蟲子啃噬,密密麻麻的,錐心刺骨。

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是真的,埋藏在記憶深處已經蒙了灰塵的那些畫面又被挖了出來,是永遠不想再去窺視的。

“為什麽……”

他眼眶迅速濕潤,唇瓣喃喃張合着:“不是不要我了嗎?為什麽又回來?”

像是被人當頭一棒。

景澄的心髒極速絞痛,失落的情緒翻山倒海般湧來。

為什麽一個兩個都這樣,把他抛下後又來找他,拿他當什麽了?

小的時候沒盡到養育的責任,現在老了,想來找他贍養嗎?

景澄好恨,牙根都在癢,身體隐隐發起了抖。

“他敢來,我就敢殺了他……”

口中無意識念着,漆黑的眼眸中帶着凜然的肅殺之氣。

謝欽言猜想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心疼擰起眉,安撫地拍下他的肩,“你不想認,我們就不認。”

盡管他猜到景澄的答案會是這樣,但無論如何還是要親口問過他的意見。

“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而是他已經去找警方做DNA了,我怎麽逃得掉。”

“我有辦法。”謝欽言的目光很堅定,向他承諾:“只要你不想,我一定盡全力保護好你。”

“你……”景澄有些懷疑,“你要做什麽?”

“買通警方,僞造你更改國籍,出國定居的假象,這樣國內這邊也沒有權利逼你認親,讓他以為不可能找得到你,放棄幻想。”

“這是犯罪吧。”景澄猶豫地搖頭,“萬一他不信,鬧大了怎麽辦?”

“嗯,剛才那是最保守的做法,還有一種比較狠,我考慮到他是你的親生父親,不想做得那麽絕。”

“你說來聽聽。”景澄的眼裏有絲警惕。

“想辦法把他遣送出國,讓他再也回不來,這樣你也不用擔心被他糾纏。”

景澄看着謝欽言的眼睛,總覺得他所說的不會是這麽簡單。

崩潰地低下頭,他閉上眼,有種頭疼欲裂的感覺。

“我現在沒辦法冷靜,我決定不了該怎麽做。”

“沒關系,你可以平複下心情,慢慢考慮。”

搭在景澄肩膀上的手無聲扣緊,謝欽言的聲音很輕但很堅定,“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回光返照後,謝家老爺子在第二天淩晨就去世了。

因為早有心理準備,關于他葬禮的相關事宜,謝家兩個兒子也基本籌備好了。

按照本地的習俗,去世第三天才進行火化,然後出殡,舉行追悼會,在這之前就是晚輩守靈。

景澄坐在靈堂裏,旁邊挨着謝欽言。

“困就睡會。”他忽然飄來一句。

“沒覺得困。”景澄的下巴抵在膝蓋上,雙目無神。

謝欽言把手機遞過來,上面有個男人的照片,那是他爸現在的樣子,像個行走的骷髅,一看就是典型的吸.毒犯。

“你媽媽目前還沒有下落,他們好像一直沒在一起。”

景澄只看了一眼照片,便迅速別開頭。

那個男人太陌生了,已經和印象中的模樣完全不同。

無助埋下頭,景澄不想在人群中哭出聲,只能讓眼淚默默地流。

本來就沒愈合的傷疤,被人生生揭開了紗布,露出血淋淋的傷口。

他恨每一個抛棄過他的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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