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陳二夫人被客客氣氣的送走了,廳堂上只剩下姜寶頤母女兩個人。
“阿娘,淼淼還在花園裏,我……”姜寶頤欲要走,卻被姜夫人叫住。
“你且到我跟前來。”
姜寶頤依言上前,姜夫人替她扶正頭上的金簪,問:“怎麽突然就不嫁思聿了?”
“我剛才說了呀,我……”
“別拿剛才的話來哄我,你是我生的,我還能不了解你?”姜夫人一臉‘不準瞞我’的表情。
姜寶頤:“……”
“娘要聽真話。”不但是陳二夫人想不明白,姜夫人也想不明白。
他們二人拌嘴賭氣是常有的事,但姜寶頤卻從沒說過,不嫁陳思聿這話,今日是第一次。而且她瞧姜寶頤的模樣,似乎是真的不嫁陳思聿了。
姜寶頤見瞞不過姜夫人,索性便親昵的靠在姜夫人身上:“阿娘,我剛才在花園裏睡着了,迷迷糊糊做了一個夢……”
姜寶頤将與陳思聿成婚那四年的日子,删繁就簡及半真半假同姜夫人說了。
但光憑一場光怪陸離的‘夢’,自然是說服不了姜夫人的,所以姜寶頤又道:“我和陳思聿從小吵到大,若成婚之後還繼續吵,那日子該怎麽過呢?而且我剛做完這個‘夢’,陳家二嬸便過來商議我和陳思聿的婚事,娘,您說,這是不是老天爺冥冥之中給我的示警。”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姜寶頤從姜夫人懷中擡起頭來。
姜夫人是江南人,姜寶頤的長相随了姜夫人,瓷面粉白軟糯,瞳仁烏黑水潤,眉眼裏俱是被寵大的嬌豔明麗,還帶着幾分不谙世事的純真。
這是姜家上下捧在掌心長大的小女娘。
姜夫人撫了撫姜寶頤柔順的烏發,并未回答她的問題,只道:“莫要讓宋小姐久等了,去吧。”
姜寶頤欸了聲,笑眼彎彎的離開了。
剛送完陳二夫人回來複命的女使,正好聽見了這話,她捧了盞茶遞給姜夫人:“夫人這是同意小姐退婚了?”
“她既不願嫁,我這做娘的,自然不會強迫她。”姜夫人輕啜了口茶,神色帶了幾分惋惜,“思聿那孩子是我看着長大的,他才貌雙全品行端正,倒是個可堪托付終生的。但成婚并不是夫婿人品好就夠了,那是一大家子的事兒。”
後面的話,姜夫人沒再說了,但女使卻全明白。
靖國公是一品國公,陳思聿是長房嫡孫,素日又得靖國公偏愛,日後定然是要襲爵的。而姜父只是個侍郎,說起來,這門婚事其實是姜家高攀了。
但靖國公府外面看着錦繡繁華,內裏卻有一攤的糟污事,非手段厲害之人不能料理,而姜寶頤性子單純,所以姜夫人其實不願意姜寶頤嫁過去。
可這樁婚事是靖國公與姜老太爺定下的,如今姜老太爺已經不在了,她這個做晚輩的,也不能貿然提出退婚。
今日姜寶頤說她不嫁陳思聿了,姜夫人反倒松了一口氣。
出了前廳,姜寶頤本打算折回花園去找宋淼的。可她帶着侍女剛從花牆下走出來,正好遇見了她大嫂和她小侄子。
她大嫂同她說,宋淼有事先走了,說改日再來找她玩兒。
聽說宋淼走了,姜寶頤便沒再去花園,而是帶着侍女回了她的院子。
時隔四年,再回到從前住的院子時,姜寶頤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惬意。雖然姜家和靖國公府毗鄰,婚後陳思聿也沒拘着她,她想回來随時都能回來。
但終究是不一樣的。
和陳思聿剛成婚時,姜寶頤時常往姜家跑,靖國公府上下無人說什麽,倒是姜夫人時不時會念叨她,說她都已經成婚了,便該有為人婦的樣子,怎麽能成天往娘家跑?!
“這麽一想,陳思聿好像也不是全無缺點。”姜寶頤躺在榻上嘟囔。
當初就連姜夫人這個親娘都在念叨她,但陳思聿卻從未說過什麽,甚至在姜夫人念叨她的時候,陳思聿還會幫她說幾句好話。
“小姐說什麽?”拂綠拿着桃花從外面進來。
“沒什麽,你插完花下t去吧,我要再睡一會兒。”
拂綠将含苞待放的桃花插進細頸白瓷瓶裏,回頭見姜寶頤果真又在榻上躺下了,不禁笑着勸道:“小姐您先前已經在花園小憩了一會兒,這會兒若再睡,晚上會睡不着的。不若我将紅绡叫進來,讓她陪小姐您打雙陸?”
“不要,我要睡覺。”姜寶頤拒絕了。
拂綠見勸不動姜寶頤,只得掩門退下了。姜寶頤所謂的要再睡一會兒只是個幌子,她本想單獨待一會兒的,可沒想到躺着躺着,她竟然真的又朦胧睡去了。
而姜寶頤睡着沒一會兒,姜夫人的女使又過來了。
拂綠迎上去回話:“小姐回來就歇午覺了,現在還沒醒。可要婢子進去将小姐叫醒?”
陳思聿過來了,說是想見姜寶頤一面,姜夫人這才遣她來請姜寶頤。陳二夫人前腳回府,後腳陳思聿便過來了,陳思聿此行是為什麽不言而喻。
姜夫人的心思,女使是清楚的,所以斟酌過後,女使道:“小姐既在歇午覺,那便不必叫了。”
拂綠應了聲,将女使送出去,就自顧自去忙差事了。
春日人容易犯困,再加上院子裏靜悄悄的,姜寶頤這一覺便睡的格外沉。等她醒來時,外面已是暮色四合了。
拂綠推門進來,見姜寶頤坐在榻上,便撥開珠簾問:“小姐可要用夕食?”
姜寶頤應了,睡了一下午,她确實餓了。
很快,侍女們便将飯菜擺好了,都是姜寶頤素日愛吃的。姜寶頤坐在桌邊用飯時,拂綠将下午她歇午覺時,姜夫人遣人過來一事說了。
姜寶頤捏着筷子的手一頓。
平日陳思聿來姜家,基本都是同長輩打聲招呼,便輕車熟路來她院子了,今日她娘卻特地遣人來請她,顯然是開始有意避嫌了。
不過明日她要去靖國公府,今日見與不見也沒什麽區別,姜寶頤就沒将這事放在心上。
用過飯之後,府中陸續掌了燈。
姜寶頤下午睡多了,這會兒毫無睡意,索性便在院中遛彎兒消食。
一輪明月高懸于空,将泛着寒意的清輝撒在院中的花木上。拂綠知道姜寶頤素來畏寒,走了一小會兒,拂綠便勸道:“小姐,夜裏寒氣重,我們回屋吧。”
姜寶頤正要說話時,聽見了一陣窸窣的響動。
“小姐……”
姜寶頤擡手止住了拂綠的話,順着動靜往秋千的方向走。剛走近,就見一只全身烏黑,四足雪白的貓,從花叢裏跳到了秋千架上。
一人一貓對視了一眼,那貓轉頭就要縱身跳走,卻被眼疾手快的姜寶頤一把抓住。
“喵嗚~”貓不滿的叫了一聲。
姜寶頤順勢坐在秋千上,将貓摟在懷裏,摸着它的腦袋替它順毛。
絨絨是陳思聿送給姜寶頤的。它剛來姜家的時候,還是個只有兩個月的小奶貓,一開始姜寶頤嫌棄它長得醜,不大想養。
陳思聿坐在一旁,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貓,涼涼道:“醜麽?我覺得它跟你挺像的。”
姜寶頤瞬間炸了,當即将陳思聿趕出去。陳思聿人走了,但卻将貓留給了她。後來養的久了,姜寶頤對絨絨也有了感情。
可她和陳思聿成婚沒多久,絨絨突然就不見了。當時姜寶頤找了很久都沒找到,陳思聿說要再送她一只貓,姜寶頤也沒要。
絨絨是獨一無二的,誰都不能代替它。
如今再見到絨絨,姜寶頤很高興,她揉着絨絨的腦袋,小聲問它:“你之前跑到哪裏去了?我找了你好久都沒找到。”
絨絨自然回答不了,它看了姜寶頤一眼,然後傲嬌的轉頭,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就開始呼呼大睡起來。
姜寶頤:“……”
“小姐,外面冷,咱們回屋吧。”拂綠又勸了一遍。
姜寶頤抱着絨絨,正要起身時,突然又傳來一聲輕響。姜寶頤循聲望去,就見清冷的月光下,一個面色冷冽的玄衣少年,自牆頭一躍而下,穩穩落在了她院中。
院中的一主一仆都被驚到了。
姜家和靖國公府毗鄰,姜寶頤的院子與陳思聿的院子也只有一牆之隔,從前姜寶頤去找陳思聿,有時候為了省事會翻牆過去。
但陳思聿卻從沒翻牆進過她的院子,今夜是第一次。
“陳思聿!你的君子風度呢?!”姜寶頤抱着絨絨站起來,一臉不可置信看着面前的人。
十九歲的陳思聿,雖然性子沉穩,但忍耐力卻遠遠不及二十三歲。他沒回答姜寶頤的問題,只是看着站在月光裏的鵝黃春衫少女,面色冷郁問:“姜寶頤,你什麽意思?”
陳思聿的聲音裏帶着怒氣。
上一次,他們成婚之後,雖然時常吵鬧,但基本都是她在說,陳思聿只行若無事坐在一旁,姜寶頤已經許久沒看見,這樣鮮活的陳思聿了。
怔愣片刻後,她對上了陳思聿的目光:“我們從小互看不順眼,成婚也只能做一對怨偶。與其互相折磨,倒不如各自婚嫁的好。”
姜寶頤站在秋千架前,陳思聿站在牆下,月光涓涓落下來,在他們之間劃出一條明晃晃的界限。
春夜寒潮湧動,四下寂寂無聲。窩在姜寶頤懷中的絨絨似是察覺到了什麽,它睜開惺忪的睡眼。
陳思聿盯着姜寶頤看了良久,最後冷笑一聲,轉身離開。
姜寶頤:“……”
不是,他陳思聿什麽意思?!
不過不管他什麽意思,反正這婚她退定了!姜寶頤抱着絨絨,頭也不回朝房中走。
一牆之隔的靖國公府中,陳思聿的小厮正蹲在牆角上,一把瓜子還沒嗑完,就見自家主子冷若冰霜回來了。
小厮立刻戰戰兢兢站起來,腦子飛快開始轉:這是沒哄好?不能吧!
在哄姜小姐這件事上,他們公子向來是經驗豐富且得心應手,這次怎麽會……
“去查查,姜寶頤最近做了什麽,見了誰。”陳思聿突然吩咐。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陳思聿太了解姜寶頤。
只一個眼神,他便看出來了,姜寶頤這次既沒賭氣,也不是要用婚事拿喬,她是真的想同他退婚,并且态度十分堅決。
難不成是因為上次那件雞毛蒜皮的事?!
但轉瞬,陳思聿就打消了這種可能。姜寶頤會因為這種雞毛蒜皮的事鬧脾氣,但不會真的生氣。她突然态度堅決要退婚,一定有其他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