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真假
第49章 真假
喚魂鈴……?
靜默的山林間, 一棵棵古樹上挂着灰質石化的鈴铛,一個個石鈴與宿三長老手中所拿的古銅鈴模樣相似,一眼看去數之不盡, 竟難以從中分出區別。
虛妄山林第一重是山林春風,第二重是生靈萬物。
若以風為引的風鈴鳥雀幻境為第一重,那眼前這數不盡的風鈴只能是第二重生靈萬物, 可眼前如此寂寥的景況,讓在場幾個高階修士的臉上都帶上凝重之色,殺氣,眼前看似平平無奇的山林中,有種直面他們而來的殺氣。
戚老看向身邊安靜站立着的少年,一邊看着他,一邊又看向宿三長老手中的古銅鈴,眼中晦澀不明, 似乎在考慮着什麽。
是那個孩子破了陣……還是他與這秘境有其他關系。
宿三長老往戚老的方向看去時,戚老則斂去了目光,不再看向宿聿。
宿聿不知道背後的交鋒,聽到顧七所言,他順着看過去的時候,竟然看到與原先鳥雀相似的灰點,灰點挂在了其他人所言的樹上, 密密麻麻,不似先前的古銅鈴那樣亮着光, 更像是沉寂的,帶着一種莫名的危險。
“這人也太過分了。”齊衍道:“明明是你拿下風鈴。”
宿弈也覺得宿三長老的舉動不妥, “長老或許是心急。”
宿聿倒無所謂那個鈴铛被拿走,在他的眼裏, 那個風鈴中的氣已經完全消失幹淨了,現在徒留的只有與鳥雀相同的灰質,不一定是好東西。
“這位小兄弟。”走過來的陣師盟掌事,“方才空中破陣,用的是……”
他先前看到了,這些卷軸,與他們陣師盟前陣子收到的卷軸相似……說不定就跟他們陣師盟要找的那個修士有點關系。
宿聿聞言看向他們,似乎頗有不解:“你要買卷軸?”
陣師盟副掌事:“?”
他就想問一問!
“什麽?”齊衍繼而看去,最看不得自家人吃虧:“一個卷軸十個上品靈石!不二價!”
宿聿:“?”
齊六:“不愧是我家少爺!太會賺錢了!”
陣師盟副掌事:“……?”
反倒是遠處的散修盟修士走過來,順手丢了一個靈石袋,“勞煩,給幾個。”
捧場突如其來,其他人紛紛看過來……對散修盟修士的舉動十分不解,但這人修為在他們之中奇高,看着他手中拿着的低階卷軸,沒想到這玩意有什麽用。
散修盟修士買了,陣師盟副長老尴尬道:“那我也來一個吧。”
買一個看看,好弄清楚虛實。
“就買一個?”宿聿問。
陣師盟副掌事:“……”
他拿出了一袋靈石,“出去之後,請小友到陣師盟小聚。”
最後,宿聿如願以償地做了生意,靈石拿到手的時候沉甸甸的,他就給對方多拿了一個。至于小聚的事,出去再談吧。
萬惡淵裏,衆鬼躲在入口處,小心翼翼地往外看。
“這山林裏詭異的東西也太多了。”齊六道。
墨獸忽然提醒道:“你們最好不要去看。”
為什麽不要去看……?衆鬼還不知道為什麽,忽然間就看到遠處那幾個玄羽莊的禦獸修士,他們身前站着的妖獸竟然無聲無息地往前走,不顧禦主的命令,直直往那山林裏走去,就當它的腳步踏入石鈴樹的範圍,竟然發出了如同尖嚎的慘叫聲,在其他修士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只修為堪比元嬰的妖獸,滿身都出現了血痕,痕痕入骨。
玄羽莊長老呵斥一聲:“把妖獸收回來!”
玄羽莊修士臉色蒼白地将受重傷的妖獸收回,“這到底是什麽?”
妖獸打破了林間的寂靜,無聲無息的幻覺籠罩在所有人的面前,妖獸開始,緊接着就是那位修為偏低的玄羽莊修士突然捂住了嘴後撤數步,被玄羽莊長老抵住後背傳功,才勉強站定。
“怎麽回事……”齊衍話至一半,他的眼前驟然出現了數條活動的樹根,樹根朝着他沖了過來,又細又長的樹根插入他的七竅,一時間他識海空白,無法吐納的痛感驟然湧起,就在他以為自己要死的時候,一只手将他往後一拉,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眼睛被遮擋,齊衍面前的幻想頓然消失,他才從那種快死的境地中反應過來。
“顧先生……?”齊衍嘔出一口鮮血,擡頭看到拉他的人。
顧七此時眼睛閉着,将齊衍往後帶了幾步,“別看那些石鈴。”
齊衍驟然看向周圍,發現其他的修士也已然閉上了眼睛,他急忙讓小人參縮至最小,把小人參帶到身邊,“小人參,別看。”
宿弈沒想到突然間發生這麽多事,其他人紛紛閉上眼睛,按理說他的修為跟齊衍相仿,應當也會受到幻境的影響,可是他直視着那些石鈴沒有任何問題,仿佛是此間的特例……他詫異地看向四周,然後就看到遠處宿家的長老,也同樣睜着眼睛。
他正欲說話,宿三長老卻看了宿弈一眼,擡指停在嘴邊,示意他不要說話。
宿弈臉色稍變,不太理解宿三長老的用意,緊接着他就看到宿三長老也閉上了眼睛。
宿三長老循看四周,見着其他修士都紛紛閉上眼睛,直至看到遠處睜着眼睛的修士……那個修士他先前見到蒙着眼紗,是個盲眼之人。
他不由得皺眉,眼盲之人……有這麽巧的事情嗎?
萬惡淵裏,墨獸啧啧幾聲,已經說起其中細則:“這個秘境的主人能力不弱啊,這是上古幻境,名為‘不見神明’。”
或者說這些東西仿佛不是他們這個修為能見識的東西,單單就是直視,都會對他們産生影響。
“如何講?”宿聿問道。
“凡人不得見神明,故名不見神明,只要看到那個石鈴,就會看到內心最害怕的東西,越是害怕,幻境裏東西就會變成實質,最後将人殺死。”墨獸尾巴晃了晃,身後跟着一群捂着眼睛的小鬼,“但每個‘不見神明’都不一樣,具體要看布陣者禁制規則是什麽,所以你最好也不要用靈眼去……”
話沒說完,它就看到宿聿正看着那些石鈴,靈眼悠悠轉着,根本不避開!
等等!這人怎麽敢直視石鈴!
宿聿沒覺得這東西有特別,大概是因為他是個瞎子,這石鈴對他起不了任何作用。趁着這機會他觀察着四周,除卻石鈴不說,進入這所謂的第二重之後,四周的靈氣似乎比原先更充裕了。
他低着頭,指尖被古銅鈴割破的位置還殘餘着靈氣。
這時候,遠處傳來了新的動靜,其他修士已經紛紛退至最開始挂着銅鈴的古樹之下。
往後退時,修士們都閉上了眼睛,而宿三長老也與墨獸說出了同樣的話,也說到了不見神明。
“這些鈴铛,碰不得,也不能直視。”宿三長老說道:“若想破陣,只能找到與陣法中相呼應的關鍵石鈴,這些關鍵石鈴只要全都被找出來,這個石鈴陣也就迎刃而解。”
“諸位最好小心……這也是虛妄山林中最難過的幻境陣法,除卻石鈴,林中也有各種各樣的陷阱,誤觸也會陷入危險,還望各位謹慎為上。”
宿三長老說完,其他高階的臉色微微一沉,因為這種幻境沒辦法依靠修為強闖,想要破陣只能循規蹈矩來,也因為如此,入內會非常被動,危險的程度也遠比他們預想中要高得多。
碰不得也看不得,那不就是入內只能通過蔔算推演來試探關鍵石鈴的位置……
似乎察覺到這些人的猶豫,宿三長老又道:“但各位放心,此秘境不似先前,若遇到危險,我們退回到現在所在的地方,便是安全之地。”
宿聿聽着遠處宿三長老冠冕堂皇的話,忽然笑了下:“那要是沒走出來呢?”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只是與齊衍等人說話,卻恰巧落到其他高階修士的耳中。
因着先前這位少年摘下了古銅鈴,其他修士對他的關注多了一分。
不錯,回到這地方是安全的……前提是走進去了,還能有機會成功返回此地。
見人這麽說,玄羽莊的長老最先開口:“宿三長老,有些事,你最好與我們說清。”
“各位可放心。”宿三長老看了宿聿一眼,拿出幾個陣法卷軸,“此卷軸為替身卷軸,來此秘境前我與陣師盟掌事特意煉制,只要遇到危險,便可将自己與替身傀儡置換位置,回到此地。”
陣師盟副掌事點頭:“宿家确實與我等說過這些。”
宿三長老将卷軸分給其他人,輪到宿聿跟齊衍這邊時,他将一個卷軸拿給了宿弈:“我們事先準備的卷軸,也就一個備用,現如今你們這四人,此卷軸為範圍卷軸,便交由少主保管吧。”
齊衍沒得說,只是見到那個宿三長老的眼神,他沒有任何好感,總感覺這人不懷好意,但他卻從對方的做法中找不到錯點,“你們這三長老不像好人。”
宿弈沒說話,拿着卷軸沉默着。
遠處陣師盟的副掌事看這邊三個人,想到方才破陣,又想到這幾人修為甚低,只是臨走前只看了宿聿一眼,很快就往前走去,他們現在更重要是破陣,喚魂鈴應當就藏在其中。
其他修士紛紛用卷軸立下原地的傀儡,繼而跟着陣師盟副掌事往裏走,往前走的時候,他們不再看向高處的石鈴,而是低着頭,借着其他的法器深入探索。
宿聿聽着那些人的腳步聲走遠,忽然間注意到那群人中修為較高的那位散修盟修士。
從最開始于人群中,最令人在意的也就是他與那位宿家護舟人,他對宿家護舟人的靈氣有所印象,只是這個散修盟修士,怎麽越看越奇怪。
沒過半會,此地又只剩下宿聿幾人。
“我們現在要幹什麽,就在這等着嗎?”齊六問道。
宿聿半蹲着,折下了腳邊的寒草:“等着作甚?”
發生了這麽多奇怪的事,怎麽這人還這麽悠閑地奴役他們幹活!墨獸龇牙咧嘴地說着不是,旁邊其他的鬼已經行動了起來,開始對這滿地的東西動了心思。
宿聿沒理他,随手取了一寒草,趁他人不備丢進萬惡淵,恰巧丢在活屍的臉上。活屍摸到寒草,意外地沒有往旁邊丢掉,而是拿起寒草放至嘴邊嚼着,沒幾下就把寒草嚼碎入肚。
宿聿:“用不着你吃。”
一旁衆鬼見到此狀驚呆,扒拉着活屍确定寒草真的被吞進去了。
衆鬼詫異,連齊六也拿起那寒草左右琢磨,“這東西真能吃嗎?”
墨獸見到一衆鬼研究起那寒草來,長舌一卷把寒草全卷到口中,嚼了半天發現這玩意靈氣還很充裕,“诶,這東西不一般啊。”
看起來靈氣少得很,可吃到嘴裏靈氣卻格外充裕。
墨獸這還是第一次判斷出錯,沒想到它不入世多年,凡人修士搞了這麽多它認不出來的新奇玩意……最主要這東西比它快吃吐的靈果香太多了!
“宿聿,這秘境裏有好東西啊!”墨獸這下起勁了,天知道它在南塢山待了多少年,多少好東西沒吃過:“別說小靈脈,這些草都可以往淵裏弄一點。”
張富貴猶豫道:“不一定能種起來。”
齊六躍躍欲試:“交給風嶺就行了,出了這秘境就撈不到這貨了。”
張富貴:“……!”
風嶺是陣修,不是種田的!
先前宿聿用卷軸撈了不少石頭跟樹木,現在還在萬惡淵裏堆放着,而進了這秘境第二重就不太一樣了,樹上的東西碰不得,地上可太多東西能拿了。趁着其他的人的注意力都在陣法上,萬惡淵的鬼已經不去看樹上挂着的,而是盯上了此地的草皮。
萬惡淵衆鬼已經想着怎麽撈東西了,宿聿卻沉默了下來,因為他剛摘起來的一抹寒草,一瞬間消失在他的面前。
消失的時候,手中殘餘着一些灰跡。
不對勁……不止是樹上,這東西都有點不對勁。
從最開始看到鳥雀開始,這些灰質的東西就一直存在……那他們到底是什麽時候,完全被幻境籠罩的。
危險的感覺籠罩在宿聿的識海中,他有種詭異的想法,無聲無息間像是有什麽東西漸漸靠近他們……這時候他擡頭看向石鈴林的方向,“不對勁。”
“他們走到哪了?”宿聿忽然問。
齊衍這哪知道,他都沒擡頭看。
而宿弈卻回答了宿聿的問題:“往東行,已經進去兩炷香時間了,看不見他們。”
“你能看到路?”顧七捕捉到宿弈話中的細節。
宿弈低着頭,“那些石鈴對我沒有影響,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不止如此,好像也對宿三長老沒有影響。
顧七聽到此處,心中略有思忖。
只是半晌,他又聽到身邊那個少年問出了下一句話——
“那你看得到,這些石鈴有變化嗎?”
知道此人擅破陣,宿弈沒有隐瞞,将四周的石鈴位置與他說清:“沒有,連樹葉都未曾動過。”
往東走……宿聿順着宿弈所說的方向看去,在他的眼裏那些灰質的光點對應的就是他人口中的石鈴,只是那些高階修士已經進去了兩炷香時間,他眼底所看到的這些石鈴,沒有絲毫的變化,增多或者減退都完全沒有,是東面的路行不通嗎?
“有沒有一種可能……”宿聿摘起一株寒草,他捏着散着靈氣的寒草,偏頭問向幾人:“其實從一開始,不是石鈴的原因,而是從一開始,我們就進入幻境了?”
一點動靜都沒有,才是最大的不對勁。
石鈴林中,幾個高階修士正在往前走。
落在後面的宿家修士神色緊張,緊跟着宿三長老道:“三長老,以陣師盟之能,真的可以助我們找到家主想要的東西嗎?這秘境太奇怪了,族中的典籍可未記載過這等異象。”
宿三長老看着前面的修士一步步往前走,宿家之所以與陣師盟合作,自然是有宿家的道理,在先前那麽長時間裏,宿家也嘗試過深入此秘境深處尋找東西,可偏偏每一次,派入內的修士,都無故慘死……等到秘境再次開啓的時候,那些人已經身死只剩下一具空殼,魂魄無處查詢。
若不是家主幾個心腹都沒能破此陣法,他們也用不着與陣師盟合作。
只是沒想到,這麽多勢力都對喚魂鈴虎視眈眈……他們抛給陣師盟的餌,竟然有這麽多勢力咬鈎。
喚魂鈴只不過是宿家與陣師盟合作的誘餌,喚魂鈴可不在這第二重,而是随着坐化之地的原主人,被塵封在虛妄山林的最深處……而那最深處,宿家也只有一人抵達過那裏,那是是虛妄山林歸宿家所有後——被列下的禁地。
除卻宿家人,其他人是進不去的。
喚魂鈴根本不可能現世……他們只需要在這第二重,利用這群陣師,幫家主找到想要的東西即可。
“你不用害怕,至少這個秘境于宿家而言留有善意。”宿三長老心中算計,“就算遇到危險,也不會先輪到你。”
這時候,遠處往前走的幾個陣師忽然停住了。
陣師都擅長蔔算推卦,幾個卦象下來,他們停在了某棵樹前。
卦象中顯示着,眼前的石鈴與其他的石鈴不一樣,似是關鍵之物。
“是找到了嗎?”宿三長老見狀往前,卻沒注意到他手中的古銅鈴。
先前他從那個盲眼修士手中搶來的古銅鈴,此時正在悄悄地變化着,表層的銅光暗了一分,似乎與樹上的那些銅鈴逐漸相似。
陣師盟副掌事做足防備,伸手取下了那個石鈴。
意外地,沒有任何阻礙,輕松就能拿下來……只是在拿下那枚石鈴時,副掌事卻有種奇怪的感覺,若是關鍵之物,怎會如此簡單?
“這不太對勁吧,宿三長老。”散修盟修士開口。
“我不懂你們陣師,但第二重說的是生靈萬物吧?”散修盟修士繼續道:“可這死寂之地,哪來的生靈萬物?”
宿三長老沉默,不對勁,按照族中記載指引,确實找到關鍵之鈴就行,“可能要多找幾個……我們這才第一個。”
說話間有什麽東西嗡嗡震動着,這對一直處于寂寥環境的衆人而言,幾乎在瞬間就捕捉到了異象。
“用替身卷軸!”陣師盟副掌事喊了一聲。
所有人都第一時間使用卷軸返回,眨眼回到了最開始的空地之下。
齊衍幾人還在思考着宿聿的話有何用意,乍一聽到聲響回頭,見到修士們面色難看地回來了。
宿聿微微擡頭,看向遠處的幾道光,忽然發現位于人群當中,有一個人身上帶上了與幻境中相似的灰。
“有個人不對勁。”宿聿道。
顧七立刻反應過來,他腰間的驚雷劍同時震動,手中凝訣射去。
幾個修士見到攻擊襲來,立刻避開,宿三長老面露不悅:“你想幹什麽!”
話還沒說完,原來站在宿三長老身後的宿家另一位長老臉上露出驚恐,他大張着嘴,手中拿着的替身傀儡剛用完,明明人已經替身回來了,可他身周的氣息卻驟然消失……
“別碰他!”顧七喊了一聲。
其他人紛紛退後半步,那個宿家修士身體開始膨脹起來,經脈凸起,整個人的面容開始扭曲。
齊衍:“!!!”
顧七皺眉,伸手将身側幾人護至身後。
宿聿退後半步,借着顧七的阻擋看向那人,就看到那些灰質在那人身上越聚越多,最後靠近了那個化神修士的丹田內府,“他要自爆。”
顧七聽到近在咫尺的聲音,還未判斷此人言論虛實,就看到那個魔障的修士抓着臉不斷掙紮,幾乎在同一時間,幾個陣師盟修士頓時反應過來,直接丢出去幾個卷軸,一個巨大的陣法籠罩在所有人身周。
下一刻,那個宿家修士竟然當着所有人的面,轟然炸開。
強大的靈力席卷開來,離得近的高階修士幾乎硬吃了化神期修士的自爆,沖撞得所有修士都受了重傷,尤其是離得最近兩個開陣保護的陣師盟陣師,更是臉色難看,這麽近距離的自爆,對毫無防備的修士來說俨然是一招巨擊。
“這是為什麽!”
“他被幻境影響了……”
“怎麽可能?”宿三長老的臉色最為難看,這裏所有人都有可能被幻境影響至深,唯獨宿家人沒有可能,因為族中典籍記載過,此地先是虛妄山林,後是宿家秘境,因為那位破陣滲入到最深處的修士,宿家與此秘境有特殊的關系。
關鍵石鈴沒有變化,宿家人居然受到了影響!
按族中典籍以及家主所言,不應該會這樣才對,到底他們是哪一步走錯了!
“難道拿到的東西是假的?!”有個修士喊道。
陣師盟副掌事最先否決:“不可能,此林中的行陣是有規律的,若那個石鈴不是,那麽就不會再找到——”
自爆後的靈氣塵煙散去,一個化神期修士的自爆,竟然未能對任一一棵樹造成影響……所有修士的臉色大變。
可情況不單單如此,似乎随着這場自爆,原先平靜祥和的石鈴林開始發生變化,層出不窮的攻擊從石鈴林中冒了出來,這次不止是地裂,還有鳥雀與藤蔓……先前他們所經歷的所有遭遇,在同一時間全部傾注而來。
宿聿猛地看向副掌事的方向,便見到他手中的灰質慢慢減弱:“你手裏的石鈴……”
這時候,話說一半的副掌事看向手中,原先被他拿在手裏的石鈴,竟然變成了一抔黃土,從他的指縫流逝而去:“……石鈴消失了!?”
齊衍幾人想到宿聿先前不久說的話,有沒有可能從一開始,他們就已經陷入幻境當中了……
宿聿随着幾人後退,他堪堪站定,丹田腹中傳來一種奇怪的感覺。他再次看向石鈴林的方向,發現原先靜止不動的灰點,竟然在悄無聲息間不斷變化着。
從那個長老自爆開始,整個石鈴林活了過來……這個秘境活了!
墨獸察覺到了危險:“宿聿,你最好別亂動,這個幻境相當排外!”
不見神明,是上古幻境,現在不知道它的規則是什麽……可一旦觸發規則,就算宿聿有萬惡淵保護,畢竟是個凡胎,也會受到規則的影響。
萬惡淵裏的衆鬼習慣墨獸時不時擺爛的模樣,這還是頭一次見它這麽警惕地看着周圍。
這下連撿東西都忘了,紛紛躲至墨獸身後。
“要是老大出事會怎樣?”齊六問道。
張富貴:“那我們整個萬惡淵是不是就栽在這了……”
危險突如其來,寂寥的山林中傳來格外沉重的悶響,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朝着彼此靠近,眼前已然不是睜眼閉眼能應對的危機,在宿家長老身死後,所有人的身邊就像是覆上了一層凝重之色,稍微前進半步,很有可能就是萬劫不複。
宿聿還在看,林中的灰點再次有了一輪變化,循着向更遠的地方,似乎就在最裏面。
後退未必能解決問題,想要突破此地,得往更深入的東西前去,那地方是什麽……?
萬惡淵裏,齊六祈福般地念起佛經,像是要把同僚都送走。
最後被墨獸踹了一腳才清醒過來,見過唱衰的,沒見過道修念佛經的。
墨獸還警覺地看着四周,這秘境的靈從他們進入第二重之後就再也沒見到,很有可能從一開始這群人族修士就陷入某種誤區,而這些對他們而言根本無解,這個秘境的原主人修為遠超過這些人,想要破陣,不是靠着一張路引圖就能解決的。
而且這靈眼能不能不轉了!這小子到底是在看什麽!
觸碰規則,這不是要拉着萬惡淵跟這虛妄山林來個碰撞嗎!
宿聿沒有心思去理會萬惡淵裏墨獸的話,他的注意力已然全都落在了眼前不斷變化的石鈴上,原先靜止不動的東西在突然間活了,是因為入內的修士打破了此間的平衡……最開始不拿石鈴還好,可拿了石鈴,這個平衡就破了。
虛妄山林,本身就是一個虛虛實實的幻境,以假亂真的幻境。
陣師找出來最有可能的石鈴,也可能在瞬間變成假的……奇怪的東西就是他靈眼所能看到的,這些不斷變化的灰質,在變化的過程中,他們由真變假,由假變真。
真中帶着假,假中帶着真,修士們以為拿到真石鈴,其實在它悄無聲息間變化,到修士的手中就變成假的……他的推論是對的,從見到那棵蒼天古樹開始,他們就完全陷入了幻境。
想要破陣,那就得先從真假變化的漩渦中出去,不然他們永遠找不到關鍵的石鈴,也找不到此地陣眼……因為從一開始,他們所看到的所有東西——
就是虛妄山林這個秘境,要讓他們看到的東西。
真即是假,假即是真……
那要怎麽打破這層秘境,宿聿不知不覺開始快速思考着,丹田中的靈眼随着他的思緒轉動着,越來越快。
這時候,緩慢的變化在他的眼底越來越清晰。
顧七将宿聿拉退數步,見着身側的人目不轉睛,似乎還在看着那片石鈴林,眸光中帶着幾分深色,這人該不會已經深陷幻境了吧……?
他擡起手正欲朝着宿聿的脖頸動手,卻看到了對方的眼睛。
眼盲之人的眼睛本該是無波無瀾,不如常人靈動,像是一潭死水。
可在剛剛瞬間,那死水般的瞳孔之中,像是有什麽東西快速攀爬着……像是破除這人最外層的障眼法,看到更深的東西,如同在南塢山初見時,滿是血污明豔的臉。
似乎是因為血,他想起了不久前出現在腦海中的穿紅衣的折梅青年,錯亂之際他有片刻的心神不寧。
剎那間,顧七有片刻失神,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強硬地點住了胸前的穴位,眼見不一定為真,保持理智,別被其他事物吸引。
“諸位,別相信眼前所看之物!”宿家中,護舟人戚老的聲音突破迷惘,直達其他人的耳中。
就在這時候,宿聿忽然離開了顧七的保護範圍。
遠處的石鈴林已經面目全非,除了樹,到處都是裂開的地縫,張牙舞爪的藤蔓揮舞着,虛幻之間朝着所有人直沖而來,顧七伸手不及,就看到宿聿越過一處藤蔓,徑直往更裏的方向前去,而在那前方,是深不見底的溝壑。
“小兄弟!”齊衍喊了一聲。
剛剛提醒衆人的戚老聞聲回頭,就看到少年往懸崖溝壑的方向走,“攔住他!”
顧七腰側的劍飛了起來,他一把抓住了人,驚雷劍連同劍鞘在地面上劃開了一道深刻的劃痕,劍鞘上的布條再次斷裂了兩道,禁制的反噬之力撞上了顧七,他察覺到了妖血又再一次活絡了起來。
該死……顧七咬緊牙關拉着人,不止是此人的詭異的血脈,還有鈴聲中他見到的紅衣青年,這個人都不能死在這,他得把這人帶出去。
宿聿懸至半空,手被一股力緊緊抓着,溝壑之下深不見底的地方,那點好不容易找到的灰質即将消失……片刻之間他擡頭就看到劍修的氣往外延伸稍許,就在顧七想要把他拉上去之際,他毫不遲疑地反抓住對方的手。
顧七脖頸露出青筋,聲音稍冷:“抓緊,我拉你上去。”
宿聿看着他,道:“下來。”
顧七:“?”
那一刻,宿聿握住顧七的力道重如千鈞。
一個反力,直直拉着顧七往下墜去!
墨獸:“!!!”
齊六:“阿彌陀佛!”
張富貴:“掉下去了!”
齊衍顧不及鼻孔出血,喊着小人參跳上就飛了下去:“怎麽還跳了兩個!!!”
宿弈正想丢出法器去救人,剛上前幾步忽地被身邊的宿三長老拉住手,整個人被宿三長老拽了回去——
來不及了!
眨眼間,三個人沒入其中。
眼前那個巨大的溝壑在衆人面前縮至平地後消失,仿佛先前裂開如同血盆大口的懸崖溝壑,只是他們隐隐之間的錯覺……死了一個長老,現在又死了三個。
宿弈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他看向身後的宿三長老,“我方才 ……”
“少主,老朽的任務是護你周全。”宿三長老聲音沒有情緒:“你先是宿家少主,其次再是其他,沒必要為了其他人冒險。”
宿弈心如墜冰窖。
……
溝壑深不見底,像是有股神奇的吸力,帶着顧七跟宿聿往更深的地方墜。
宿聿閉着眼睛,恐怖的失重感籠罩着他,直到那股失重感将要剝奪他的意識時,他感受到了自己重重地摔落在地上,鼻尖濕潤的泥土氣息迎面而來,不比先前的喧嚣死寂的氣息,清新的生機籠罩着其間,霎那間他感受到了什麽是恍若新生。
“這是什麽地方……”萬惡淵的鬼都驚呆了,上一刻他們以為要跟淵主留在這個不吉利的秘境裏,沒想到睜開眼居然是這樣的一處地方。
宿聿掙紮着坐起來,從高處摔下來,哪怕有萬惡淵護體,身體上也有種不适之感,可眼前更為充裕的靈氣告訴他,他的選擇沒有任何錯誤,真即是假,假也是真……想要破陣,只能從假象幻境裏找到唯一的出路。
賭對了。
他撐着從地面爬起來,耳際聽到了一陣破空之聲,聲音還未落定,冰冷的東西貼在了他的脖頸上——
那是一把淬着寒光的小刀。
宿聿微微側目,萬惡淵的衆鬼看過去。
在宿聿的身後站着一個人,握着小刀的手青白一片,卻頂着一張讓衆鬼都沒法忽視的臉。
那是齊六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