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File.032

File.032

——總覺得這些正在圍追堵截他、大概率是歐美國家的情報機構成員的家夥,似乎比他更不在乎普通人的安危。

在注意到上辻祐希停下腳步三秒鐘後,新幹線的車站內響起一聲槍聲。

——不是來自上辻。

緩緩流動的人群凝固了一瞬,然後尖叫、哭喊爆發了開來。

很快有人注意到了這邊外國人群聚的範圍,附近的旅客慌亂地逃跑,幾個被主人棄之不顧的行李箱散亂地倒在地上,成為空出的地面上的小小路障。

*

第一次被真正的敵人圍攻是上辻祐希十四歲、還沒有從訓練營畢業時發生的。

他被派遣出去試行任務,自覺沒有犯什麽錯誤,脫身的瞬間卻遇上了舉着槍小心翼翼接近的警察。

那一瞬間,年幼的上辻祐希腦海中是空白的。

——應該逃跑嗎?

——不對,他剛剛做的事情、三觀正常的人,不是應該自首嗎?

——應該投降才對。

——然後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被抓回去、審訊、判刑……不對,沒有這麽簡單。

那個瞬間,有些混沌的大腦意識到一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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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就此暫時逃脫也沒有用。組織的爪牙已經探伸到了更遠的地方。哪怕躲進少管所或者監獄,他也會迎來滅口的人。

他總是在幻想死亡到來的那一刻。這輩子就仿佛是額外偷取來的東西,存活着的每一天都被恐懼和不安所包圍。

——可是,死亡太痛苦了。

——哪怕有一定的可能,他曾經所經歷的一切只是是因為他死亡的過程是車禍、而非更加安寧的方式。

——但當第二次死亡的時機近在咫尺時,他被求生的本能所控制。訓練時學習到的東西深刻入了骨髓之中,遮住臉、反擊、逃跑,他最後成功活着回到了目的地。

負責測評的教官看他時的目光很冷漠。

“為什麽要留活口?”

未加思索,謊言脫口而出。

“能殺死四名警員的未成年殺手會召來更嚴密的調查。”他以相同的冷漠回答,“我的首要目标是不受關注地完成任務。”

從此他的手下留情都有了理由。但真正要下狠心的時候還是偶爾出現。在那些時候,他意識到自己開槍或者揮刀時的動作毫無猶豫。

——原來是這樣。

——說着不想繼續這樣的人生,他也依舊是個非常過分的、以自我為中心的人。

——缺乏自我奉獻和犧牲的精神。當“正确”和“自己的生命”産生了碰撞時,他最後還是會優先選擇自己的性命。

——為了活下來,他毫不猶豫地踐踏了他人的存活機會。

——還有贖罪的機會嗎?

——沒有了。生命是不能用天平來衡量的東西。無論之後挽回多少次,死去的人依舊死去了。

——但還是要去做,對嗎?

——為了最後的目标,如果他能成為足夠優秀的墊腳石——

*

距離最近的是三名持槍的男性。

正在從另外的角度包圍過來的還有四名——不,六名,那兩個落後的也是。

看動作都訓練有素。

交流的時候使用英文——從口音來聽,應該是從美國過來的特工。

這些都還是只是被大魚召集起來的捕獵者……要盡快解決,然後回東京确認綠川那邊的情況。

這種情況下直接下重手還是留活口都沒有差別,但也不是不能留給他們一個機會。

他的眼睛閉合、睜開,神情逐漸變得冷漠起來。

“砰!砰!”

兩聲槍響。

一槍擊中了上辻的手提箱,一槍被他閃開了。

回擊的兩次槍擊倒是都非常精準地讓兩名對手失去了繼續追擊的能力。

雙方顯然都是練習過移動靶的射擊高手,但實力方面還是存在着客觀差距。

他們的同伴之一罵了一句什麽。

更多的子彈朝着這個方向傾瀉。在震耳欲聾的聲響中,上辻以手提箱擋住自己的腦袋,同時踢動地上的一只拉杆箱作為額外的防護。

——擅自在日本境內開展槍戰追逐。這種風格,感覺更像是CIA。

——啊,就在他同時想要保下伊森·本堂的這一刻,對方的同僚(說不定還有伊森·本堂本人的情報支持)正在毫不留情地對他下殺手。

——也沒什麽可不甘心的。說到底,他才是那個違反法律還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搖大擺行走的犯罪分子。

如果換成琴酒在上辻現在的位置大概率會使用手榴彈之類的彈藥反擊。但這樣一來新幹線車站內還沒及時撤離的普通人也或許會受傷。

——該慶幸他們似乎沒能部署合适的狙擊手……不,也可能在車站外部署了。

上辻一邊逃竄一邊又開槍擊中兩名特工。這一次他瞄準的是對方握槍的手。

口袋裏的手機在這個時候嗡嗡地震動了起來。他一只手握槍一只手揮舞手提箱,實在沒辦法接起——真希望藍牙耳機能快點在三次元OL的游戲中實裝,他現在非常需要這種好用的道具。

他順着樓梯向外奔跑、以槍擊吓跑路人,并在沖出車站的瞬間翻滾躲過确實存在的高臺狙擊。

這一次對手方的特工引發的就是車站外的騷亂了。借這個機會,上辻掀掉自己的風衣外套把它們反過來罩在手提箱上并夾在腋下,如同潛水的游魚一樣混入了人群。

*

“該死!他躲得太快了!我現在沒辦法找到目标!”

“先撤退——日本的警察快趕到了!”

“可——這麽好的機會——”

“剛才五個人的連續射擊都沒擊中他——這就是代號為馬爾貝克的組織成員嗎?”

“看上去似乎和‘約翰’ 帶回來的情報不太一樣。”

“組織裏有那位‘千變魔女’,要換一張臉太容易了。”

“——見鬼,日本公安來的這麽快?!”

“保羅和吉布斯被公安控制住了!”

“……”

*

埋伏失敗的CIA被日本公安輕松接手。

上辻換了個行頭,收斂了存在感在人群中觀看到了末尾。

——這次釣起來的應該是除開伊森·本堂之外的CIA卧底。組織裏另外還有日本公安的卧底。

前者表現得更激進一些,後者則足夠謹慎。

——不過蘇聯還存在一天,日美同盟就能維持一天……唔,CIA和日本公安之間的博弈和他沒關系。他最好盡快出發回東京。

他在攝像頭只能拍到一個邊角的位置撬了一輛車,又稍微對車牌動了一下手腳,發動引擎,同時檢查了一下手機。

——剛剛撥來電話的是瑪格麗特。

雖然他親自教的綠川近戰,但對方的實戰經驗不算太足——所以把綠川獨自留在東京當誘餌的同時,他聯系了瑪格麗特,托對方在他回程之前關注一下自己的那間安全屋。

如非必要,他其實不想聯系這個精神上頗有些異常的代號成員。但目前在東京又戰鬥力合适的人只有這一個,瑪格麗特又曾經欠過他的人情。

“瑪格麗特?”

他回撥了電話。

瑪格麗特接得很快。

熟悉的男聲在電話那頭響起:“馬爾貝克——你猜得沒錯。差不多是你車站出發,安全屋這邊就有動靜了。蘇格蘭抓住了一個,不過經驗不足,對方直接服毒自盡了;我活捉了一個!”

瑪格麗特的聲音中帶着少許興高采烈。

這個今年二十六歲的年輕男性長着一張相當昳麗的面容,但站在樓梯上、剛剛和對方聯手退敵的諸伏景光只覺得警惕。

——和馬爾貝克不一樣,瑪格麗特是标準的反社會人格。他在動手的時候會刻意選擇能給敵人帶來最強烈痛苦的部位,甚至在對方沒有還手之力後,還額外折斷了對方的手臂,并為此露出真心快樂的笑容。

電話還沒挂斷,瑪格麗特的聲音快活雀躍:“馬爾貝克——人能直接交給我嗎?你都說了功勞我們一人一半,不如審訊的工作也交給我——”

不知想到了什麽,他發出一長串的笑聲:“呼呼呼呼,我好久沒碰我的手術刀了。不行——完全忍不住,馬爾貝克!既然是我抓到的人,就給我行嗎?”

電話那頭的上辻祐希聲音冷淡:“不行。先生說過這件事全權交給我。因為我分身乏術而喊了你和貝爾摩德已經是我的失職,你把人送去基地,剩下的事情我回來會處理。”

“——怎麽這樣!”瑪格麗特瞬間變臉,還非常不快地用力踢了一腳已經完全昏死過去的俘虜,“呼……算了。我不想惹你生氣——你發火真的很可怕。那死掉的那個給我吧。”

“那部分我沒意見,你直接帶走就好。蘇格蘭在你身邊吧?電話給他。”

*

“綠川?”

“是我,馬爾貝克。”

“那兩個人都交給瑪格麗特帶走。活着的他會送去基地,死了的随他怎麽辦。外面的痕跡不用管,瑪格麗特帶的人會清理,你繼續留在安全屋內就行。”

雖然上辻覺得第一條魚上鈎之後,第二條和第三條應該就不會再往前莽了,但綠川的安全更重要。他向來慎重,這時候也不打算繼續冒險。

“是。你那邊順利嗎?”

“遇到了幾個CIA……被估計是公安的人帶走了。”上辻說,“我在回東京的路上,大概半個小時後到。”

“有什麽需要我準備的嗎?”

“不用。或者調整一下心态。和瑪格麗特站在同一個空間內應該有點考驗精神。他如果說什麽奇怪的話,就提醒他你是我的人。”

電話那頭,綠川悠人擡起頭,看了一眼還在轉手裏的匕首、并一副百無聊賴模樣的瑪格麗特。

“我明白了。”他維持着自己的表情,甚至呼吸的節奏也沒有亂,“我等你回來。”

他确認電話那頭的馬爾貝克挂斷,才把手機遞回給瑪格麗特。

“挂了啊。”瑪格麗特失望地咕哝了一聲,然後突然擡起頭,看向了他。

瑪格麗特的目光中蘊含着強烈的熱情。但這份熱情不像是在看待一名組織內的同僚,而像是看到了什麽精美的物品。

“——蘇格蘭。唉,你怎麽就到了馬爾貝克手裏呢。那家夥雖然不壞,但也真的很無趣。不過他還沒回來——不然我們別浪費這個時間,打一場怎麽樣?”

剛剛沾染過鮮血的匕首在瑪格麗特的手指尖轉出一朵花來。匕首的主人臉上閃爍着某種古怪的癡迷。

“抱歉,我是馬爾貝克先生的人。”綠川平靜地回答,“沒有馬爾貝克的命令,我不認為這是合适的做法。”

瑪格麗特:“……”

瑪格麗特:“……好好的新人,這不是完全被馬爾貝克教歪了嗎。”

他轉過身,憤然地又踢了一腳地上的俘虜:“算了——那我先帶人走了。轉告馬爾貝克讓他下次再找我,我就要收取代價了!”

這句抱怨裏蘊含着鮮明的惡意。

“我會的。”

綠川的神情毫無波動。

——如果你還有下一次機會。

在心底的後半句,來自于諸伏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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