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老照片
老照片
解雨臣有些意外她的反問,女孩兒的神情異常堅定,似乎無論什麽困難,都願意克服。
解雨臣嘆了一聲氣,将我抱在懷裏,知道他哪只胳膊有傷,我盡量不去靠近:“不管你是幹什麽的,我都想跟着你,就算這種事每天都有,我也無所謂。”
他沒有說話,只是抱着我,呼吸有一下沒一下的落在我的頭頂:“好了,睡覺吧。”
我以為他有很多話想對我說,結果只是親了我一下,便躺在沙發上,告訴我,他今晚睡在這裏。
不管我怎麽勸,他都不肯睡床,哪怕我說我睡沙發,他也固執得拒絕。
我不知道新月飯店是不是就這麽一個房間提供,但解雨臣不想和我分房睡,也不想跟我睡在一張床上。
他比我矜持。
确定我睡着之後,解雨臣才從沙發上起來,他走出房間,來找張日山。
張日山似乎知道解雨臣會出現,已經備好了茶招待:“你那位小朋友,很不一般啊。”
解雨臣不知道他的話外玄音,只當張日山對女孩兒處變不驚的态度很欣賞:“張會長,蓮子這幾天要暫時住在這裏,多有打擾。”
“我倒是不介意,就是你那小朋友,她願不願意。”張日山道。
解雨臣有些無奈:“她會理解我,不會任性發脾氣的。”
張日山不以為然:“一個在你面前懂事又不任性的女孩子,小解,你這男朋友當得不稱職啊。”
解雨臣沒料到眼前的長輩突然跟自己聊起比較私密的話題,道:“我正在學習,怎麽當一個合格的男朋友。”
張日山點到即止,沒再開小輩的玩笑。
“張會長,其實蓮子是八爺的孫女。”解雨臣注意到張日山那張處變不驚的臉上,有了轉瞬即逝的驚愕。
八爺就是齊鐵嘴,九門之中他排行第八,所以也叫八爺。
解雨臣繼續道:“瞎子已經幫我證實了,只不過八爺并沒有告訴蓮子有關九門的事。”
張日山一開始還表示懷疑,他當年和齊鐵嘴關系很鐵,張啓山對九門進行大清洗的時候,是張日山将這位弱不禁風的八爺給護送到了安全的地方。可之後,他就跟這位八爺慢慢斷了聯系,等再次獲得對方消息,已經是八爺去世的時候。
張日山并不知道齊鐵嘴有了後代。
但黑瞎子都确定了這件事,他也就信了:“是血親嗎?”
“這點還沒有确認。”解雨臣說,“八爺的信息太少,現在的齊門跟當初八爺的盤口也不一樣。”但無論是否為血親,又或者抱養,女孩兒手裏有風鈴和白瓷碗,說明齊鐵嘴對孫女是非常重視的。
張日山點點頭:“我會照顧好她的,你放心去處理解家的事吧,飯店有聽仔和棍仔,她在這裏很安全。”
聽仔和棍仔曾經叫聽奴棍奴,是新月飯店負責安保的人員,這裏的侍應有獨屬于他們的技能,聽仔擁有超強的聽力,可以隔山聽海,棍仔則是一群用棍的好手,專門配合聽仔打擊不守規矩的客人。
解雨臣道:“張會長,蓮子有時候會做出一些,反常的舉動,您不要見怪,她沒有惡意。”
“比如?”張日山有些興趣。
解雨臣道:“她有時候,會看着一處地方發呆,又或者自言自語幾句,您無視就好。”
張日山若有所思,想到當時女孩兒說出“張大佛爺”四個字,便問:“她完全不知道九門的事對吧,你也沒告訴過她?”
“當然沒有。”解雨臣道。
第二天,我迷迷糊糊聽見解雨臣要離開的動靜,醒來後,我在手機上看到他的留言,這幾天他會很忙,可能就見不到了,但我暫時不能回別墅,貓已經托人從家裏帶過來了,晚一些就送到。
我知道我們之間依然隔着那層紗,沒有因為昨天的生死經歷,就讓彼此更加貼近,我能感覺到解雨臣對于這段感情開始動搖。
而我出乎意料的,竟然理解他的想法。
中午的時候,照春把小花送過來了,随之而來的還要貓砂盆和貓飯盆以及貓糧,我不解,問道:“我要在這裏很長時間嗎?”
照春也很為難,他并不清楚解雨臣的想法,雖然他跟當家的時間不短,可很多時候,解雨臣都不會把全盤計劃讓身邊的人知曉,也包括這些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照春也不在意,他只需要聽命于指示,當家的是老大,用不着跟小弟事無巨細。
“等花兒爺辦完事,他會來接小姐的。”照春道,大飛叛變,給這些手下帶來的打擊也不小,他們之前還情同手足。
我沒有再追問,照春能說的有限,再問下去,為了讨好我,他就只能撒謊了。
新月飯店能養貓,只是叮囑我在客人很多的時候,盡量不要讓貓從房間裏跑出來,晚上7點之後就可以随便活動了。
小花跟着我經常搬家,适應能力非常強,似乎只要有我在的地方,它都不介意周圍的環境,我真希望另一個“小花”也能這麽灑脫。
我從新月飯店的食客變成了住客,也漸漸察覺到這裏的氛圍不像是普通的用餐場所,我喜歡觀察這裏的人,來來去去除了吃飯的,還有很多像是解雨臣那樣的幫會成員,他們進出總是帶着跟班。
新月飯店處處透着古怪,這裏的靈體比任何一個我去過的地方都要多,但這樣的古怪反而讓我覺得很放松,因為我就是個怪人,怪人在奇怪的地方,反而顯得正常了。
這幾天,我和解雨臣只能靠互相發信息聯系,他偶爾也會給我打來視頻電話,那張白淨的臉上,哪怕隔着屏幕,我也能看到一絲疲憊。
“明天就能過來接你回去了,你和小花都受了委屈,回家之後,我會補償你。”解雨臣在電話那頭說。
我笑着說:“看到你平安,我就很高興了。”
“蓮子。”解雨臣道,“其實,你可以對我任性一些。”
“啊?”我笑,“你這個要求來的莫名其妙,不會是背着我做了什麽虧心事吧。”
解雨臣也笑:“虧心事我做了不少,對不起你的倒是沒有。”
我們又閑聊了幾句,敲門聲打斷了我,正好解雨臣也準備挂電話了,我們互相道了晚安,盡管我們都知道彼此不會馬上睡覺。
我打開房門,看到那個張大佛爺站在門口,我已經很多天沒有跟張日山見面,自然也就看不到這個大佛爺。
通常鬼靈上門,都是對我有求,他很有禮貌,明明能穿牆而過,卻還是選擇敲門。
果不其然,張大佛爺看到我之後,便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像是打算引我去某個地方。
“不行,要是被別人發現我到處亂走,我很難解釋。”我果斷拒絕。
它也沒強求,聽我這麽說,便消失了。
就在我準備關門的時候,聲聲慢走過來:“秦小姐,你現在有空嗎?”
我愣了一下,在新月飯店住了五天,這裏的人很少主動找我:“有空。”
“張經理想請你喝茶,不知道秦小姐願不願意賞臉。”聲聲慢措辭客套,但口吻也不像是來征求我同意的。
我想到那天,張日山似乎發現了我的秘密,就有些抗拒和這個人接觸。
比起跟人打交道,我更喜歡和鬼靈在一起,人心難測,但鬼卻不能說謊。
聲聲慢看出我的猶豫,便道:“解先生和張經理平時生意來往密切,關系很好,你不用擔心。”她看了一眼小花,“你也可以帶着貓去。”
我沒有帶上小花,新月飯店古董太多,我擔心貓一不留神就弄壞東西,反正它大白天的也只想睡覺。
我跟着聲聲慢來到同樓層的北側閣樓,離大堂有些距離,玄關處有拿着棍棒的保安,他們見聲聲慢和我走過來,立刻讓行。
張日山的房間寬敞明亮,我進去之後免不了有親切感,因為裝修風格跟解雨臣的別墅很像,都是古樸的樣式。
聲聲慢把我引進去之後,并沒有離開,這讓我覺得沒什麽壓力,畢竟張日山看起來嚴肅冷峻,不像是好說話的人。
“秦小姐,請坐。”張日山道。
我看了一眼他,又看了看他身邊的張大佛爺,接着落座。
張日山微微笑了一下:“秦小姐不用緊張。”他從桌子底下拿出一瓶鮮橙多,“我喝茶,你喝這個,沒問題吧?”
“沒問題。”我局促地擰開瓶蓋,張日山優雅地沏茶,這種時候只能靠喝飲料化解不自在的感覺。
“不過,還是要少喝勾兌的飲料。”張日山冷不丁開口,“鮮榨的橙汁健康一些。”
我剛剛把瓶口對準自己,就被教育了,破天荒的,他說教的樣子竟然并不令我反感,可能是張日山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很有誠意。盡管如此,我現在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因為不知道對方想幹什麽,我很被動。
張日山原本是想靠鮮橙多拉進女孩兒跟自己的距離,結果一句話弄得有些冷場,他清了清喉嚨,道:“偶爾喝也沒事……”
我看出來了,這位大堂經理也不是很會聊天,我知道他找我,肯定不是為了這瓶鮮橙多,索性道:“你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見我開門見山,他也不再拘謹,拿出一張黑白照片,問:“這個人,認識嗎?”
這不是原始照片,而是用相紙打出來的複印件,我不确定這麽模糊的照片,是它本來就這樣,還是打印的時候出了問題。
照片上的人穿着民國長衫,不是很富裕的打扮,戴着秀氣的眼鏡,五官柔和。
但我很肯定,從來沒有見過他:“不認識。”話雖如此,我還是覺得照片裏的人有點像我父親,可我很快打消了這樣的念頭,覺得很荒誕。
張日山像是很詫異:“确定?”
我又看了看:“确定,我沒見過這個人。”
張日山像是有些失望,這是齊鐵嘴年輕時候拍下的照片,就只有一張,收藏在新月飯店的倉庫裏,除了齊八爺的照片,還有老九門其他人的,非常珍貴。張日山知道女孩兒不可能見到年輕時候的齊鐵嘴,但他即便是老了,又或者齊鐵嘴自己私藏過當年的照片,給女孩兒見過,我對這張老照片都會有點印象。
可我完全不認識,說明我根本沒見過齊鐵嘴。
張日山本來想确定女孩兒是否與齊八爺為親生血緣,現在只能作罷,但既然連黑瞎子都認證過了,念着昔日舊情,張日山倒是從女孩兒眉眼間看出了些許齊八爺的影子。
他突然開口問道:“在這裏,住得習慣嗎?”
我當張日山是要下逐客令了,就等着被趕走,沒想到對方重開話題,我只好道:“習慣。”
一點兒也不習慣。
戲臺每天晚上12點準時開唱,咿咿呀呀的聲音會持續到早上5點,第一天我看着稀奇,覺得有意思,可連續幾天幾夜全是一個曲目,我自己都會唱了,臺下還有古早的魂靈拍手叫好,就連被槍殺的劇情也一天上演八百回。
吵的我根本睡不着。
有歷史的老宅子就這點不好,發生了太多事,跟全息投影似得每天都來好幾遍。
張日山看出我的回答很勉強,也沒有細問。
我突然瞥見牆上挂着個相框,不大不小的,剛好能看清,照片是9個人合影,都穿着極具年代感的衣服,就像影樓裏的藝術照一樣。
張日山給聲聲慢遞了個眼神,她立刻就把相框取下來了。
“對這個很感興趣?”張日山把照片直接拿給我,“這張照片很老了,是上個世紀拍的,所以不清晰。”
我有些受寵若驚地接過來。
張大佛爺的靈立刻就來到我身邊,用手指着照片上正中間,那是個面容剛毅的軍官,盡管畫面是靜止的,在這麽多人之中,唯獨他透露出一股不可侵犯的威嚴。
我覺得這個人很眼熟,一擡頭就對上了張大佛爺的靈,我馬上确定,這個張大佛爺,就是照片裏的軍官。
張日山道:“他叫張啓山。”透過我的視線,他知道我注意到了誰,“人稱張大佛爺。”他像是在暗示什麽,畢竟數天前,女孩兒叫出了這個稱呼。
我一驚,終于明白為什麽張大佛爺一直跟着張日山:“難道這個張啓山,是你爺爺?”
聲聲慢噗嗤一聲笑出來,很快用咳嗽掩飾過去。
張日山的臉上沒什麽表情,但他仿佛被什麽噎到了,有話哽在喉頭半天發不出聲,半響才道:“他不是我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