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覺醒來

眼前的山谷是秦見山所熟悉的,他從小在這裏玩耍、練武,就連靠着的這棵樹,他也和師弟們一起爬過;身上的這件衣服不是他們淩雲派的,但是此刻,身在自己熟悉的環境中的秦見山還是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年少時候。

雖然是在做夢,但秦見山還是站起身,雙腳自發地往淩雲山上走,要回到淩雲閣中屬于自己的房間。

夏季北方天亮得早,此刻太陽已經升起了,秦見山走了一段路就覺得有些熱。他始終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夢裏會覺得熱嗎?

走過一個熟悉的山洞時,秦見山突然想起來,現在是二月,昨天明明還很冷,東方不敗臨睡前嫌冷不願意自己去沐浴,還是自己打了熱水拿到床邊替他擦身。想到昨天的種種,秦見山暗自有些臉紅心跳。

秦見山從小便不知自己爹娘是誰,一直跟着師父觀海長大,雖然算得上早熟懂事,但是自從山上來了他的師弟秦見川,他便也經常跟着一起不過分地胡鬧。

一次秦見川問為什麽師父姓“觀”,而他和師兄姓“秦”。觀海解釋說“秦”是他的俗家姓,等到以後他們中間有人成了掌門,便可以從門派宗譜中獲得自己的法名。然後秦見川便追問師父俗家的名字、妻子兒女等,終于惹觀海生氣了。兩人不知道該怎麽認錯,便一起躲到山洞裏;等到天色稍晚,觀海見他們還不回,也會無可奈何地來找他們。

兩人時不時地便躲到這裏,觀海怕他們真的出什麽事,來這個山洞自然是一找一個準。

想起這些往事,秦見山有些悵然,不自覺地便走了進去。

然而在山洞裏,他卻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師父?!”

觀海須發皆白,穿着一身白衣盤腿坐在一塊巨大的石盤之後,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意思。

“見山,你終于回來了。”觀海睜開眼睛,臉上的笑容有些欣慰,他整理了一下衣服下擺想要站起來,卻感覺一陣頭暈目眩。

秦見山快步沖過去,扶住似乎就要倒下的觀海。“師父,你是有什麽事想要徒兒替您完成的嗎?”在秦見山離開這裏之前的三個月,觀海就已經去世了,此刻在夢裏見到他,秦見山自然以為是觀海有未竟的心願,托夢讓自己替他完成。

觀海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秦見山是什麽意思,他笑了笑,示意秦見山和他一起坐下。“傻孩子,師父沒死,半年多以前,我是詐死的。”

“半年多?離您……明明已經兩年又三個月了啊!”

觀海臉色變了變,掐指算了算,聲音帶着一絲顫抖,“你在另一個世界過了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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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見山似乎聽不懂觀海說的話,“另一個世界?”

“哎……”觀海長嘆一口氣,“此事說來話長。我……”

秦見山生平第一次打斷了師父的話,“師父,您先告訴我,我,現在是不是在做夢?”

“不是。你不是在做夢,你是從另一個世界回來了。”

從另一個世界回來……兩年以前秦見山睜開眼睛,以為自己摔下懸崖死了,過了好幾天他才認識到,他已經在另一個完全不同的陌生世界。兩年後的今天他睜開眼睛,以為自己做夢回到了從小就熟悉的山谷、以為師父有未完成的心願托夢給自己,然而師父卻告訴他,他不是做夢,而是回到了他本來應該在的地方。

那東方不敗?!

眼看秦見山回不過神,觀海拍了拍他的手,向他說出了實情。

淩雲派創派百年有餘,經過四任掌門的經營,在江湖中已經小有名氣。觀海是上一任淩雲派掌門人,在他五十八歲這年得了急病去世,臨死前未曾選拔好下一任掌門。在他死後三個月,按照淩雲派的規矩,由入他門下時間最長的徒弟秦見山和秦見川比武決定掌門人人選。

那天約定的時間是未時,淩雲派所有的門人都聚集在了淩雲閣後的清平崖,由他們的師叔盡心和正命主持這場比武。

秦見山于武學上的天賦比不上秦見川,但是他入門早,且比秦見川勤奮好學,因此武功一直都比秦見川高。為此秦見川總是懷疑師父偏心,教給了秦見山別的武功秘籍或口訣。

那天的比武兩人旗鼓相當,誰都沒有必勝的把握。但是秦見山一直向往閑雲野鶴的生活,也覺得師弟更加聰明圓滑,更适合做掌門人,所以心裏是想要輸給秦見川的。

而秦見川心氣非常高,要是被他發現秦見山故意輸,即使是他知道自己的武功不弱于秦見山,也會一直耿耿于懷。

秦見山一邊打一邊想怎麽才能巧妙地賣個破綻給秦見川,這樣分心的後果就是被秦見川一步步地逼到了懸崖邊上。秦見川躍起一人高,劍從上方刺向秦見山腋下。秦見山擡起頭來正要舉劍去擋,斜上方卻不知哪裏來了一束強烈的光芒,刺得他睜不開眼。

秦見山左手大臂感覺到一陣細微卻尖銳的疼痛,他下意識地後退想要躲開秦見川的劍,卻不料一腳踏空掉下了懸崖。

“大師兄!”

秦見川和其他師弟們的呼聲傳來,秦見山卻漸漸地聽不見。淩雲山的這一面非常陡峭,崖壁上連一棵可以抓的樹也沒有。秦見山知道自己摔下懸崖必死無疑,此刻卻已沒有自救的辦法,只好閉上了眼睛。

極速下墜了不知道多久,秦見山終于陷入昏迷。

然而再睜開眼睛,他沒有受傷,眼前也不是黑暗陰森的地府,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山谷。過得幾日,秦見山見到了完全陌生的人,聽到他們的談話,才确定,他沒有死,只是到了另一個世界。

“半年以前,其實我也不算是詐死,而是我發現有人在我的飲食中下了慢性毒藥,導致我體內真氣大亂,運功逼出毒藥時險些走火入魔,才決定将計就計。只是沒有提前告訴你,讓你沒有防備中了見川的圈套。”

“見川的圈套?”

這三個多月以來,觀海暗中調查,才知道那天秦見川早已讓人暗中埋伏好,用銅鏡反射了太陽光幹擾秦見山;還雇了殺手埋伏在四周,如果秦見山贏了就沖出來殺了他,這樣無論如何掌門人的位置都只能是秦見川的。

秦見山完全沒想到秦見川如此惡毒,絲毫不顧及同門之誼,不過秦見川有頭腦、有城府,只要用在對的事情上,想必也會有所作為;所以秦見山除了有一點失落,倒也不覺得難過。

“師父您剛才說,半年多?”

“距離你們比武,只過去了三個月有餘。而你在另一個世界已經過了兩年,這樣推算,他們的時間大致是七倍于我們。”

秦見山心裏一陣狂跳,他不知道自己離開東方不敗已經多長時間了,不知道東方不敗會作何感受;而自己每承受一天的痛苦,對東方不敗便是七天的煎熬。他遇到了觀海,才能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沒有人可以告訴東方不敗到底發生了什麽。過去兩年,他認為說出自己的身世只會徒增煩惱,所以一直沒有提起,現在東方不敗是否會覺得是做了一場夢;更甚者,會不會覺得是他自己瘋了臆想出來“秦見山”這個人?

“那我還能回去嗎?”

“你不想留在這裏?見山,你知道的,師父一直很看重你,想讓你光大淩雲派啊。”

秦見山搖頭,“師父,您也知道的,見山一直都不願意與人勾心鬥角,也不堪此重任。那日就算見川不使什麽花招,我也會輸給他。我不願做掌門。”

觀海很失望,他花了二十幾年的心血栽培秦見山,讓他做個正派的人,一方面是真的疼愛這個無父無母、從小在自己身邊長大的孩子;另一方面當然也是想在他手上把淩雲派發揚光大,自己也算對得起淩雲派的先祖們。

秦見川固然聰明、天賦高,可心胸總歸是不夠寬廣,觀海無法對他放下心來。

秦見山從小就很聽觀海的話,即使後來跟着秦見川胡鬧,事後也都會很誠懇地認錯,保證過再也不犯這樣的錯就真的不會再犯。在觀海的記憶中,這是秦見山第一次說出他的“不想”、“不願意”。

“你在那邊有什麽放不下?不過兩年時間而已,難道比不上師父跟你二十幾年的父子之情?”

“師父,您對我一直都很好,那我當親生骨肉,我都明白。可是,我在那裏找到了一個全心全意愛我、眼裏心裏只有我的人,我不能辜負他。”

觀海不住搖頭,長嘆了好幾口氣,這世上多少男男女女為情所困,終于自己最心愛的徒弟也走到了這一步。

“師父?”秦見山見觀海臉色蒼白,還是于心不忍,“我從小當您是我的師父、是我的父親,看到您在我面前閉上眼睛,我在這世上便失去了至親之人。我不想讓您失望,但是現在,看到您依然健康、平安,我便已經非常滿足、別無所求。可是同時,我的內心也十分焦躁不安、悲痛難當;就在昨天,我剛和我的心愛之人洞房花燭,我又怎麽能讓他傷心失望,以為‘秦見山’此人從未出現過、只是他的幻覺?”

觀海還是不肯回答,秦見山站起身,鄭重地跪在他面前,重重地磕了個頭,“師父,求您告訴我,如果是您,您會怎麽做?”

看見秦見山額頭上立時出現了血印,觀海終于松了口。“你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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