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2
chapter 2
南城第一附屬醫院,急診室。
“記得按時來換藥,傷口盡量別沾水,不小心沾水的話就盡快過來換一下。”護士說完,端起旁邊的托盤起身離開。
蔣遙點點頭,對着鏡子查看脖子上的傷口。
傷口不深,就是位置太懸,再準一點,她今天就得死在那了。
厚厚的紗布擋着傷口,蔣遙沒辦法查看裏面的傷口,不過一看到黎港那副眉頭緊皺,擔心不已的樣子,她這傷貌似也沒白受。
黎港站在門邊,身上的濕衣服已經不滴水了,他見蔣遙在看自己,不自覺別開目光,視線落在旁邊的垃圾桶。
垃圾桶裏放着皺巴巴的雨衣,乳白色的雨衣上,全是幹涸的血污。
黎港嘴唇緊緊抿着,眉頭皺得更深了。
他再度看向蔣遙,鼻頭有些酸澀:“蔣老師,你……”
話沒說完,門外傳來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引得他噤聲看去。
蔣遙剛好放下鏡子,一擡頭就看到了門外沖進來的人。
來人大汗淋漓,身上的白T已經濕透大片,外套也在往下滴水,所到之處留下一路水漬。
他進門瞥了眼黎港,随後視線掃進室內,目光頓住。
正在跟警察交代事情經過的老師轉頭看來。
警察叫了聲鄭隊,随即身旁的另一名警察扭頭瞪了他一眼,那名警察立刻露出為難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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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珣的視線只在蔣遙臉上停留了一秒,然後就落在了她包紮好的傷口處。
四目相對,舊人重逢。
鄭珣想過很多次重逢的場景,卻從未想過會是這樣的場面。
他也同樣幻想過無數次,見了面要說什麽話,甚至精确到要說幾個字,可到了此時此刻,他卻是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旁邊的老師見此,誤以為兩人認識,張口便問:“蔣老師,你們……認識啊?”
蔣遙緩緩眨眼,雲淡風輕地搖頭。
鄭珣急促的呼吸在這一刻靜止,扯了扯嘴角,低頭自嘲地笑了。
“是嗎?”鄭珣走上前去,微微彎腰,擡手就掀開了蔣遙的頭發,垂眸看了眼傷口,随後收手,直起腰看向旁邊衆人。
“有什麽話,到局裏說吧。”鄭珣說完,轉頭看向門邊的黎港,“特別是你,必須跟我走。”
鄭珣拽着黎港走了出去,兩名警察緊随其後,剩下的那個老師過來扶蔣遙:“蔣老師,我們也走吧。”
“你先回學校,”蔣遙避開了那老師的手,徑自起身走向門口:“今天幫我請個假。”
那老師追上來:“你傷成這樣,真的不用我留下來幫忙嗎?我可以去跟警察說明情況,校長說最好別把事情鬧大,學生跳樓這種事畢竟不是什麽好事。”
蔣遙淡淡道:“不用。校長說什麽就是什麽吧,我知道該怎麽做。”
老師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蔣遙走出急診室,遠遠就看見了一輛坦克300停在路邊,透過副駕駛的窗戶,她看到了剛才的兩個警察其中一個坐在駕駛座上,正朝這邊看來。
鄭珣不在車上。
身後突然傳來鄭珣的聲音:“這兒呢。”
蔣遙左右張望的動作一頓,回頭,看到鄭珣大步走來。
九年了,什麽都變了,偏偏就他沒變。
蔣遙擡腳便走,走得很快,鄭珣追上來:“喂,你為什麽裝不認識?”
鄭珣上來拽她胳膊,蔣遙像是提前預料到這一動作,一擡手,同他指尖擦過。
九年前也是這樣,每次吵架,不論誰錯,來哄人的總是他,哄人也這麽理直氣壯的,只有他一個。
鄭珣站在原地,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氣笑了。
一擡眼,見蔣遙已經上了車,目不斜視地看着前方。
他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呼出,大步走到駕駛座張口就是:“下車,我來開。”
那人乖乖開門下車,下來了,問:“鄭隊,不回局裏了?”
鄭珣上車,扭頭又道:“你也下去。”
另一名警察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打開車門下了車。
幾秒後,兩名警察站在路邊,目送車輛呼嘯而去。
“你還鄭隊鄭隊的叫呢,人都被撤職多久了。”剛才坐在後座的警察說。
另一個反駁道:“那又怎麽樣?那件事本來就不是鄭隊的錯。”
“就算是失手,那人也确實是因他而死了,怎麽不是他的錯,我看啊,他就不适合當警察。”
“你懂什麽……”另一個警察說,“當初要不是鄭隊,那個嫌疑人早跑了。”
“嫌疑人該怎麽判,那是法官的事,別忘了我們是警察,不是地痞流氓。”
***
車輛緩緩停在小區外,鄭珣下車,打開後座車門,一把将黎港拉下車,往小區大門那邊一推:“趕緊回家去!”
黎港的倔脾氣又上來了:“我不!”
鄭珣一手叉着腰,一手撐在車門上:“你還有完沒完了?”
黎港走上前去,瞪着他說:“沒完!”
鄭珣擡手按在他肩頭:“得,我送你上去。”
話說得咬牙切齒。
黎港被他推了一下,往前踉跄好幾步才停下,他轉身就要跑,被鄭珣一把拽住又拉了回來:“回家。”
黎港手腳并用地掙紮,大聲沖他喊:“我不回!”
鄭珣到底是練家子,稍微一用力,黎港就毫無反抗之力,被連着推了好幾下,人已經被迫進了小區。
黎港不死心地掙紮着,餘光中一道人影閃過,擡眼就見蔣遙擋在他們二人之間。
蔣遙:“我送他。”
鄭珣愣了一下,随即擺擺手:“行,那你送。”
黎港眼眶泛紅:“蔣老師,你幫我跟他說說,你不是也說我爸不是自殺嗎?”
聽到這話,鄭珣往回走的腳步頓住,皺着眉頭轉過身來,看着蔣遙。
蔣遙臉上浮出淡淡的笑:“好,我幫你說,那你現在先回家。”
黎港往回走了幾步,蔣遙忽然叫住他,将一張紙條塞給他:“今天的事,我希望沒有下次。”
黎港捏緊了那張紙條,低着頭,嗯了一聲,他擡起頭,看着脖子上包着繃帶的蔣遙:“對不起,蔣老師,我以後不會這樣了。”
蔣遙只是看着他,看着他轉身走進樓裏,直到看不見了,才轉身走向那輛車。
鄭珣就站在車門邊,蔣遙過來的時候,他想說點什麽,但卻沒開口。
剛才蔣遙坐在後座,現在還是往後座走,後座的車門剛打開,還沒來得及上車,鄭珣便伸手一推,啪的一聲關上車門。
“坐前面。”不容置疑的語氣。
蔣遙的手僵在空中,抓起門把手又要開門,然而鄭珣的力氣更大,反手按着車門不放,任她怎麽固執地開車門都拉不開。
蔣遙轉頭看了眼鄭珣,鄭珣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眼神挑釁。
她果斷放棄,轉而走到另一邊,鄭珣看着她上了副駕駛,這才滿意地打開車門上了車。
車內寂靜,兩人默契的沉默着。
良久,鄭珣開了口:“什麽時候回來的?”
蔣遙偏頭看着窗外。
從早上開始,一場雨是下了又下,下個沒完,現在不知是第幾次放晴了。
鄭珣瞥了身旁一眼,發覺她在看窗外,并沒有要說話的意思,換作以前,他一定要生氣的,但現在不同了,他們已經九年沒見,十八歲的分別,好像就發生在昨天。
蔣遙以為即便過去了九年,鄭珣也一如既往的沒變,但她不知道,現在的他,變得耐心多了。
光是看着她坐在自己身旁,他就什麽也不求了。
如果可以一直這樣,即使一輩子都不跟他說話,好像也行。
鄭珣不自覺勾起了唇角,濕潤衣物帶來的不适忽然就減輕了許多,他的煩躁都在這一刻徹底消失了。
蔣遙看着窗外,忽然開口說:“我現在不住那。”
鄭珣開的這條路,是蔣遙曾經住過的家。
鄭珣轉頭看她:“那你現在住哪兒?”
蔣遙沉默。
鄭珣冷笑一聲:“不說?那去我家好了。”
蔣遙:“好啊。”
鄭珣心跳漏了一拍:“你搞什麽?”
蔣遙終于轉過頭看他:“不是你自己說的嗎?”
鄭珣忍不住咬了咬後槽牙:“你最好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
話音未落,一個急轉彎調頭,往佳臨北苑的方向飛馳而去。
蔣遙笑了笑,收回目光,再度看向窗外。
雲已經散了,晴空萬裏,這次看起來,好像不會再下雨了,好像……是真的放晴了。
車停到停車場,咔噠一聲,鄭珣解開了安全帶,下一秒,撐着車座起身靠近副駕駛,他個頭大,兩只手臂伸過來直接圈住了蔣遙。
也許是提前察覺到了他的這步動作,蔣遙別開頭,擡手擋在臉側:“幹什麽?”
鄭珣的眼睛亮晶晶的,騰出手來抓着她手腕,想要撥開:“你說呢。”
蔣遙的手被按在了車窗上,咫尺之間,她被迫同他對視。
熟悉的氣息壓下來,她的表情依舊寡淡,忽然道:“分手了,鄭珣。”
鄭珣動作一僵,眉頭輕蹙,喉頭滾動了一下。
蔣遙說的平淡,話卻猶如一把刀,架在了鄭珣肩頭,壓得他有點喘不上氣。
她似乎很滿意鄭珣此刻的表情,将手腕從他掌中掙出來,忽地直起身,更是拉近了兩人的距離:“你不會以為,我現在對你還有感覺吧?”
在蔣遙直起身貼近的那一瞬,鄭珣往後退了一點,仿佛是一種無聲的敗退,蔣遙簡簡單單兩句話就讓他潰不成軍。
她說對了。
蔣遙要是沒說剛才的話,他真的要誤會他們還能回到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