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九魂陣(十四)
姜白钰跑回了家。
為什麽會跑呢?還有高子希哪去了?
小王爺高子希當然是回他的王府了,姜白钰卻沒有跟着去。他是絕對不會跟着去的,他現在呼吸到的空氣,都是帶着腐肉氣,惡心的感覺從喉嚨直接撞到了肺裏。必須立刻馬上回家洗澡。那又為啥用跑的呢,還不是怕他的轎子裏都沾上這股味兒。
等他收拾幹淨,已經亥時了。他想了想,還是讓禮童備了轎,去了王府。高子希将纨绔子弟幾個字演繹得既形象又生動。才從思夢樓出來,回到王府,沐浴更衣後,又招了一班舞姬,搞得歡樂得很。
等姜白钰繞了大半個王府,找到高子希時,就看到小王爺蹲在舞姬的裙擺下傻笑,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了。他環顧周遭,卻沒看到那個道長。
高子希看到姜白钰情緒頓時高漲,他跌跌撞撞地爬起來,問道,“小白,你怎麽來了?”
姜白钰問,“人呢?”
半夜冷風一吹,小王爺頓時清醒了不少,“誰?”
“那個道長。”
“哦!李問道啊!”高子希說道,“他……他不在這兒啊……”
姜白钰盯着高子希的臉,很不友善。要不是看他是王爺,可能就動手了。要是道士不在這兒,他來幹嘛?
他忍着怒氣,“我走了!”
高子希不樂意了,借着酒勁來回扯姜白钰,含含糊糊地說,“才來就走,你是來看我的還是看李問道的!”
姜白钰沒理他,抽回手,離開了王府。
初春的夜風,刺得人一激靈。沒有了白天的官場應酬和妖異怪事,現在沒有事情擾着,倒是清醒了不少。
禮童請姜白钰坐轎子,姜白钰揮手,“我走一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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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白钰覺得不太對。他不是個熱情的人,多數時間甚至是帶着冷感,下意識地與人保持着距離感。這還是第一次,不自覺地向靠近一個人。
李問道?
該不會是那個李家?
山城李家。據說是歷史最久的驅魔家族,長居于山城酆都,與地府相鄰,降妖邪通鬼神。據說,就連當今聖上,想見一見李家的當家人,都見不到。姜白钰覺着,有些江湖傳說就是傳說而已。李家哪裏有那麽神,破道袍破黃符的,有什麽好稀奇的?
等等,他腦子裏關于李家的印象噌地就蹦出來了。那他這個印象,到底是怎麽來的?雖然他沒事就愛倒騰個神神鬼鬼的話本,但也僅僅是話本上了。他不會認識真正的道士,也不會了解到真正的道士家族。
自從滿了十八歲,姜白钰就覺得,不對勁。有太多的事,跟自己原本的認知差太遠了。現在這個十八歲,沒有實感。到底眼下的是真,還是記憶裏的是真?
姜白钰停下,禮童問,“少爺,怎麽了?”
“禮童,”姜白钰問道,“你來府裏多久了?”
禮童想了想,“不記得了,自我記事起,就在府裏伺候了。”
“哦,”姜白钰說道,“回府吧。”
他隐約覺得,自己記憶出錯,是和李問道有關系的。要不然怎麽他看見李問道就如此反常,想來想去,一切都怪李問道。
姜白钰的心裏,像是攪成一團的絨線,而能解開死結的那一頭,拽在李問道手裏。而李問道呢,他該去哪裏找。
姜府外的石階,姜白钰閉着眼走,也沒問題。偏偏今天他有心事,一有心事,連走了十八年的路也出了問題。
他撞人了,準确地說,是有一個人蹲在姜府的臺階上,姜白钰心裏有事,一腳踢在了那人身上。
姜白钰火速往後退了幾步,剛要對那人發難,禮童已經先行一步了。禮童一個小身板,沖在姜白钰前頭,“什麽臭叫花,我們姜府的大門口也是你能蹲的?”
那人站起身來,一身灰色道袍穿得極為妥帖。他說,“姜大人。”
有時候運這個東西,就是這麽神奇。方才尚在苦惱的事,片刻之後便有了轉機。解開死結的關鍵,現在就站在姜白钰面前。
是李問道。
姜白钰眼睛裏溢出的,有驚喜、也有疑惑。心理活動太過豐富,臉卻被初春的風凍僵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擺出怎樣的表情。
他按下心裏奔流的思緒,只輕輕說了句,“李道長。”
禮童一看這人居然是剛才在思夢樓除妖的道長,頓覺失言,生怕自家少爺和道長怪罪,連忙先溜了,在大門裏候着。
大門外,兩人就這麽對峙着。
還是李問道率先開了口,“不請我到府上坐坐?”
不請自來,口氣頗大。姜白钰那股勁兒也上來了,不太想搭理他。
李問道又說,“沒有想問我的?”
那倒是有。
姜白钰只得請他進府。
現下,已臨近子時。姜府裏,大多數人都歇下了。
禮童還是有眼力價兒的,見兩人進門了,連忙在面前提着燈籠給兩人帶路。等兩人到了少爺的書房,他才退下。
書房裏,李問道打量着周遭,這是不是他第一次進姜府,卻是第一次進姜白钰的書房。他的書房,很是簡潔,也沒有什麽貴重的擺件兒,但實用性很高,布置得很是舒服。
姜白钰坐書案後,“說吧。”
李問道不急。他徐徐走到姜白钰面前,就在姜白钰以為他還要靠近時,已經做好了戒備的姿勢,而道士卻不走了,只是盯着他的臉看。
被一直盯着看的姜白钰,有些窘迫。他膚色白,被看久後,耳朵尖兒上就泛起了不自然的紅暈。他心裏幾番掙紮,想要打破這種詭異的尴尬。就在他要開口之際,李問道動了。
李問道擡起手,虛空中畫了一個符樣,他雙手重疊,将這道空符印在姜白钰的額前,随後念咒,“解!”
姜白钰下意識地想往後躲,卻已經躲不開了。
源源不斷的白光,從空符中湧向姜白钰的額頭,最終彙集到腦子裏。他閉上眼睛,任李問道折騰。
半刻鐘過去,李問道收了手,姜白钰緩緩睜開眼。
他問,“我原來早死了。”
李問道說,“是。死于十八歲生辰,按現在的時間來說,也就是去年正月初一的子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