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來接機的不僅有舒筱筱,還有傅顧溪。這不是她第一次給池早接機,但這是她第一次坐在黑色保姆車裏以親戚的身份接機。池早上車看到她吃了一驚,跟着就有了判斷。

池早問:“表姐過來,是寧寧的主意?”

傅顧溪笑笑默認,同時遞來一個牛皮紙打包袋,袋子的角落印着小而精致的Logo,是他喜歡的那家甜品店。他眼前一亮,有所預感。打開一看,果然是這家店的奶茶新品。

傅顧溪說:“偷偷喝掉,別讓你們何總發現了。”

池早:“……”

傅顧溪補充道:“這也是寧寧的主意。”

池早的感受一言難盡。非要找個比方,就是年輕小夫妻的私人情趣被長輩發現了的感覺,明明什麽都沒做錯,卻怪有罪惡感的。他心虛虛地“哦”了一聲,沒看傅顧溪,捏着吸管戳破奶茶蓋,垂眸默默窩到車最裏面的位置去。

一動不動地喝了半杯奶茶,耳根不斷發燙,心裏越發難為情——傅顧溪和舒筱筱未必有在注意他,但人總這樣,錯覺這種尴尬狀況下的自己一定會被人悄悄圍觀議論。

然後他驀地想起手機還沒開機,總算找到一個大幅度改變坐姿的理由。便從包裏翻出手機,順勢換了個方向坐,背對其他人。

開機,開微信,都氣勢洶洶。具體到打開與尚必寧的對話框,氣勢就一下子無處施展了。最後只若無其事地發了句“到了,奶茶很好喝”。

尚必寧立即有回複:是還沒上市的新品,我找人弄的。

池早:……

一杯小破奶茶,還值得專門找關系弄。

池早翻了個白眼,對尚必寧今天刻意得讓人起雞皮疙瘩的招兒有點忍無可忍,腦子裏浮現出他臭屁無賴的樣子…..唉,真的煩人。于是把嘴裏的珍珠嚼得更用勁了。

可尚必寧的用心确實令人動容。這個世界上除了失望,沒有什麽真的能打敗愛。而尚必寧正精心保護剛解凍的關系,用自己的小心思回應池早的付出,避免有來無往和随之滋長的失望。

他是怕他心裏積了雪,正在小心清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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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過相當高曝光的一周,葉臻導演那邊的試鏡通知來了。

北京時間的傍晚,信息上給的地點是一家在演員圈子裏挺有名的會所,叫百鳥朝。據傳那家會所是某位不可說大佬開的,不過該傳聞撲朔迷離,池早平時很少操心人脈、關系這種事情,也只是聽尚必寧提過一下而已。

要玩樂,那想必确實是個好地方,但去試鏡就讓人警惕了。

何安娜說:“我再三确認了,那邊說是葉臻本人定的地點。”

池早若有所思,不做聲。何安娜又建議他告訴尚必寧。她不知道他們有約定,池早已經給尚必寧發了信息,只是這個點尚必寧可能還沒醒,沒有回複。

何安娜看他半晌無話,道:“離出發還有一會兒,你好好想想去不去。但我還是要提一句,這份資源挺難拿的,即使是寧總去争取這個試鏡機會,也不一定拿得下來。葉臻這個人是有點怪,不過風評不賴,應該不至于……”

剩下的話不言自明。

池早想了想,回答:“去,為什麽不去?”

說着他就起了身,在桌上随便撿一副墨鏡戴上。舒筱筱立刻給他遞上外套,他草草披在肩上,又扣了塊手表。何安娜看了不再多言,只道“好的”,示意舒筱筱伺候,就按下一個號碼出去了。不一會兒,就聽到她講電話的聲音。

百鳥朝藏在鬧市區,鬧中取靜,貴中之貴。裝潢也不是那種富麗堂皇的類型,而是拿了雅致的殼子包裝人性真實。竹、木是裝修主材料,一道回廊中隔一段路就擺着些佛意古樸的工藝擺設,微笑的童子在小解,流出來不知名的白|**體……

穿過這條回廊,進入一間雅間,沒有門,像是香室。幾個男人圍坐在一桌前低聲聊着什麽,兩個穿旗袍的女人各守室內一邊,在篆香。

池早認出其中一個男人就是葉臻。何安娜打了招呼,葉臻朝他們擡起頭,池早往前跨一步鞠了個躬,恭敬地說:“葉導您好,我是池早。”

葉臻笑容可掬,對他點點頭說:“好好,你先坐會兒,等等一起吃齋飯。”

何安娜私下看看,臉上露出幾分适時的疑惑,道:“葉導,今天是在這裏試鏡嗎?”

葉臻這次頭也沒擡,說:“當然是。你們來得早,先呆一會兒,想自己轉轉也行。小池平時很少出來玩吧?這地方有點兒意思,去看看吧。”

這話聽着客客氣氣,實則陰陽怪氣夾槍帶棒。“平時很少出來玩”,言外之意,還不是有人保護得好?池早和尚必寧好好的正當關系,被他說得像什麽交易似的。

何安娜的臉色驟變,眉頭緊擰,有點後悔勸池早過來了。回頭看看池早本人,他卻沒什麽反應,目光正落在篆香女人身上。站着靜看了一會兒,幹脆蹲到女人身邊湊近觀察。

篆香打拓最需要耐心,女人在押香灰,已經押得基本平整。池早突然蹲在自己身邊她也絲毫不受影響,進度井然有序。她換掉圓形灰押,用了小一點的直柄灰押,把細小邊角押都得平平整整,再用小羽掃把爐邊的細灰掃掉。

池早足足看了十來分鐘,女人才點篆。

一縷沉香煙自四方銅爐中幽幽飄出來,沒有半點中斷,是極好的香。女人完成工作,終于給客人分了一點神,對池早笑笑。笑容恬靜優雅,氣質卓然。下一刻,人站了起來,旗袍開叉直至半臀。

何安娜:“……”

這真是個會玩的地方。

池早對此風光視若無睹,禮貌回了女人一笑,轉頭沖葉臻那邊道:“那葉導,我就到處轉轉見見世面。”

葉臻揮揮手背,說:“去吧。”

池早真信步閑庭逛起來,何安娜跟了上去。

這個地方處處都做得正兒八經的,古韻佛意濃厚,蓋着生猛瘋狂的人類本能。逛下來,何安娜低聲評價了一句“無恥”。池早笑了,沒作聲,繼續參觀。

等他們再回香室,果然多了幾個人。不乏老熟人。

最熟的是剛剛揮手say goodbye不久的周嘉異,和自從say完goodbye就再沒同臺遇到過的前隊友、當年群蛇之一,昭達。

池早完全不知道這場試鏡裏還有他們,他們見了他卻沒有一絲驚訝。

周嘉異遠遠對他點頭笑了笑,态度比上次的刻意親近令人舒服得多。昭達就有點強行久別重逢兄弟情深,沖上來便是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用力摟着他的肩膀喊哥哥,放開他之後眼眶都濕潤了,令池早不禁懷疑正有鏡頭對着他們拍。

先前和葉臻一起讨論的幾個人不知道去了哪裏,現在香室內多了幾張矮桌,每桌配蒲團。葉臻坐在原位,笑眯眯地看着幾個來試鏡的年輕演員。

葉臻道:“齋飯馬上就上來了,都随意坐吧。”

現場有五個試鏡演員,大家就算不熟也彼此互相認識,各自在圈裏都是什麽咖位心裏門兒清,這個“随意坐”的座位都挑得自覺有序。不一會兒,齋飯由穿着改良漢服的女孩子端上來,葉臻真垂首專心用膳,大家也只好安分吃飯,席間無話。

半個小時後散席,葉臻便宣布試鏡結束。池早心中有疑,暗裏思忖出了一點點眉目,然而現場沒有一個人開口問什麽,他也不語。等香室內的桌子和蒲團都收拾完,葉臻就背手往外走。

幾個演員送他出到回廊,被他揮揮手阻止,道:“不用送了,你們随意安排。”

葉臻人剛走遠一些,昭達的手臂突然搭上池早的肩膀,一副親親熱熱的樣子。

昭達說:“哥哥,一起玩兒?”

池早轉過頭看他,臉上不笑,語氣不冷不熱,道:“我還有事,你們玩吧。”

昭達說:“你真沒勁兒,尚必寧不是不在國內嗎,你還不對自己好一點兒……”

他的話被被周嘉異打斷了,後者道:“前輩上次說想養狗狗,老唐弄了一窩崽子回來,我也養不下,前輩要不來挑一只走?”

聊過養狗是假,周嘉異幫他解圍的心意是真的。

池早朝他望去,欣然接受好意,說:“好啊,那一起走吧。”

周嘉異便越過昭達,挽起池早的手臂。他不将昭達放在眼裏,這态度一目了然。昭達臉色鐵青,卻不敢發作,眼看他們走了。

走出百鳥朝, 池早抽開胳膊,道:“謝謝你。”

周嘉異擺擺手:“不用謝,是我自己讨厭他。”

興許是尚必寧這塊哽喉的魚刺已經拔去,周嘉異對池早那些莫名其妙的心态也沒了,言行舉止都正常起來,又比正常多了一點點舊友般的親昵和坦誠。

周嘉異說:“前輩還不知道今天葉導包下了剛才那一層樓吧?”

散席的時候,池早想到這個可能性了,他順着問道:“所以,那層樓裝了攝像鏡頭?”

周嘉異點點頭:“到處都是。從我們進去開始,所有的舉動和反應都被拍了下來,估計回去看了才會定下人來吧。我是無所謂,反正我對這種死氣沉沉的戲沒有興趣,老唐讓我來認識一下葉導我就來了。不過,前輩你挺适合葉導的戲。”

把人當朋友之後的周嘉異,天真得有點傻氣,什麽都自己說出來。池早聽了心裏唏噓,暗暗覺得,這樣待人的他比刻意模仿尚必寧的他,更像尚必寧。如果唐銘豪對尚必寧真有真心,那想必确實會有那麽些瞬間,錯認眼前人。

兩人聊了會兒葉臻和這部戲,各自的司機都把車開了過來,便準備分手。周嘉異人上了車,又忽然探出頭,喊:“前輩!”

池早回頭看他。

周嘉異笑,說:“上次尚前輩給我的建議很好,我也回贈前輩一個秘訣?”

池早不明所以,滿臉疑惑:“啊?”

周嘉異說:“養寵物利于促進家庭成員感情,尤其是我們這種家庭,有需要打我電話,我真的有一堆狗崽子!”

池早:“……”

謝謝您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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