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哥哥
哥哥
寒假結束, 高二下開學，連漪拿着連宣山給的錢去了學校報道。
二中是公立學校，加上連漪也不住校, 最後交完學費以及一些雜七雜八的費用後都還剩下許多，她要把錢還給連宣山, 連宣山沒要, 讓她自己留着用。連漪倒也沒固執着還，拿着這筆錢解決日常開銷, 現在她每天上學, 一日三餐基本都能在學校食堂裏解決。
連宣山照舊跟徐玳川一起去縣城，後來連漪還是從徐玳川口中拐彎抹角地打探到了連宣山究竟在做什麽——以前在鴻盛汽修行裏指定要連宣山維修自己汽車的一位姓李的老板在縣城加盟開了家連鎖汽修店，正招人手，而這位李老板的弟弟剛好是徐玳川所在的短途物流公司的老板，一來二去, 便知道了連宣山從鴻盛汽修行辭職、最近在縣城找工作的事, 然後便把連宣山主動招了進去。
李老板看重連宣山, 在大部分十八九歲的同齡人都還在做着學徒的時候直接讓連宣山做了成熟工, 薪資不低, 還建議着讓連宣山去考個汽修工中級證書，以後他好給連宣山提升待遇和薪資。
現在連宣山周末雙休，有穩定的收入, 也不用再每天搭着徐玳川的“順風貨車”去縣城——他有足夠的錢給摩托車加油、做保養。
兄妹倆早出晚歸，幾十平米的家裏大多數時間都是空空蕩蕩、安安靜靜的，但也不乏吵吵鬧鬧。
二中在高二下學期多增加了一門晚自習，得上到八點半才下課, 連漪一般挑亮着路燈的大道走回家，和短頭發同桌一起, 兩人家在同個方向，能順路走一段。
也有些時候，連漪随着放學的人潮走出校門，能瞧見不遠處一道懶懶散散倚靠着摩托車的身影。
寒冬過去，氣溫回暖，連宣山迅速地套上了輕薄的T恤和牛仔褲，這段時間他瘦了點，身材卻更板正有型了，一條亮晃晃的銀十字架項鏈挂在脖頸間，寬肩窄腰，蹬着雙高幫馬丁靴，勁瘦有力的長腿快趕上身邊的摩托車高，他嘴裏漫不經心地叼了根煙，吞雲吐霧，野性又浪蕩。
好些個穿着校服的女孩都激動又膽怯地偷偷打量着，仿佛感應到連漪從校門走出來般，他撩起眼皮瞧過來，取下嘴裏咬着的煙換在指間夾着，朝連漪懶洋洋地揚了揚下巴。
短頭發同桌和其他女生大概是一個反應，興奮扯扯連漪衣服袖口，小聲問街對面那個靠着摩托車的帥哥是不是在等她，兩人又是什麽關系。
連漪不屑撇撇嘴：“……不認識。”
“你倆肯定認識！是你哥哥嗎，好帥！”
連漪目光嫌棄又挑剔地從連宣山身上掃過，翻個白眼，吐槽：“哪帥了？土得要死。”
見連漪有人來接，短頭發同桌也就一邊感嘆着說你哥真的好帥，一邊和連漪告別自己走路回去了。
連漪迎着一衆女孩們好奇又羨豔的眼神淡定穿過馬路，來到連宣山面前，抱胸哼哼，卻又難掩上揚尾調裏藏着的雀躍，擡着下巴問：“你來幹嘛？”
連宣山挑眉睨着她：“看不出？”他掐了煙，扯唇笑得痞裏痞氣，順道把頭盔朝連漪丢過來一個，“接某位大小姐放學咯。”
連漪冷嗤一句誰要你接，然後轉身熟門熟路坐上摩托車後座。
從縣城到鎮上的老路回來要經過二中校門口，連宣山晚點從汽修店下班回來，有時能順道來接連漪。
他也不急着騎摩托車回家，而是載着連漪開到附近幾條小吃夜市街上走一轉，十幾二十分鐘後，兄妹倆吃得嘴巴紅通通、油亮亮地走出來，手裏還提着打包沒吃完的燒烤串串或者麻辣燙。
連宣山有雙休，連漪學習任務也沒有那麽重，周末的時候兩人要是都在家則毫無營養地拌嘴掐架，能從大早上一直鬧到中午，然後出門去附近餐館吃飯。
手裏有了錢，也徹徹底底地沒人再管，工作之餘連宣山跟徐玳川張欽他們一起打桌球，玩游戲，各種吃喝玩樂，有時也把連漪叫上，等到清明節的時候，兩人去了公共墓地看了謝溫，勞動節前後又去了附近鎮上的農家樂摘果子，加上七彩陽光男團一群人，還在農家樂裏住了兩個晚上。
六月下旬，連漪起床洗漱完進廚房，在蒸鍋裏挑了個粽子掰開，豆沙餡的，她撇撇嘴又嫌棄丢回去，換了個肉餡的拿着——端午節的時候連宣山提了三四盒粽子回來，說是汽修店發的員工福利。
今天期末考試，得提早一點趕去學校，連漪沒時間在路上買早餐，就讓連宣山起床後給她蒸粽子，到時候她拿着就走。
高二下期期末考試一考完，所有高二學生成為正式高三生，開始為即将到來的高考做準備，而這諸多準備中其一就是期末考試完後的家長會。
說起來，這還是這屆學生兩年以來的第一次家長會。二中裏有不少父母出去打工、自己留守在鄉鎮裏的學生，平常要是開個家長會一半以上的家長都能來不齊，也就是在這個升入高三的重要階段召開一次，為接下來高三的學習生活做個動員和建議。
連漪沒通知連宣山，随意和班主任胡扯了句家裏人有事來不了。
開玩笑，她才不要連宣山來幫她開家長會。
本學期最後一天，周五，上午出期末成績，評講卷子，下午就開家長會。
連漪早上起床，照舊拿了個粽子，最近她又喜歡上了甜口的粽子，把肉粽剩着給連宣山吃。
往常這個時間連宣山也應該起床準備出門去縣城了的，但今天卻一反常态地連卧室門都還沒有打開，連漪在心裏嘀咕着等會上班遲到活該，最後還是站在連宣山卧室門前，擡腳踹了踹門：“喂。”
卧室門被踹得咚的一響，挺大聲，裏面卻沒什麽動靜。
“起床了！”
連漪耐着性子又踹了一腳，更用力了點。
仍舊沒有動靜。
連大小姐沒了耐心，手搭在門把手上，直接暴躁地一擰，提高音量，氣勢洶洶的：“連宣——”
沒說完的話突然自動消音。
卧室內窗簾半開半掩，光線順着縫隙透進來，剛好打在一片淩亂的床上，床單和涼被被人皺巴巴地團成一坨堆着，連宣山赤裸着上身坐在床側，八塊腹肌塊壘分明，緊致的人魚線往下深陷進灰色的四角內褲，小腿肌肉線條流利，一左一右大大叉開赤腳踩在地面，明顯是剛睡醒準備起床，毛毛躁躁的狀态。
連漪瞳孔瞪大，視線無意識瞥過那截灰色布料下高聳起來的弧度，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連宣山黑着臉扯過皺巴巴的涼被蓋住大腿，本來剛睡醒還有些許混沌的大腦瞬間清醒，咬牙切齒罵她：“你他媽……突然進來幹嘛？”
被兇了一句，連漪下意識惱怒地反駁連宣山的話：“我敲了兩次門你都沒反應！你遲到活該算了，好心沒好報！”
連宣山煩躁吐口氣，手胡亂在清爽寸頭上搓了一把：“我今天不去縣城。”
連漪現在才有點後知後覺地理解過來剛剛看見的是什麽，生物課上老師也不是沒教過，她僵硬地站在門口，眼神亂瞟：“不，不去就算了！”
說完她就兇巴巴地轉頭摔上了房門。
連漪走路去的學校，到教室的時候期末卷子和成績已經發了下來，她瞥一眼自己成績，名次比上次月考又低了點，然後滿不在乎地把卷子丢在一邊。
上午各科老師講解試卷，連漪聽會兒課打會兒盹，一會兒又發發神，不知道想到什麽之後她突然臉色微紅，嘩啦一聲筆尖在卷子上劃出道長痕。
短頭發同桌詫異盯過來一眼。
連漪把那一頁迅速翻過去，小聲又惱怒：“看什麽！”
短頭發同桌小心翼翼地把目光移開了。
下午是家長會，連漪吃完午飯從食堂出來後就看見陸陸續續有家長從校門口進來，升入高三的這種重要節點，基本都是爸爸媽媽一起來的，有的家長甚至還剛從火車站趕過來，手上提着返鄉的行李，風塵仆仆，大汗淋漓，在見到來門口接自己的孩子時卻又滿臉笑意和欣慰。
連漪看了挺久才挪開目光，她垂着眼，一個人去操場上坐着，掏出手機這裏點點哪裏翻翻，最後又進入相冊，看了會兒以前在京市拍的照片，她其實一直都沒舍得删。
家長會兩點半開始，連漪就這麽坐到兩點才從操場離開。
反正也沒人來給她開家長會，她也不用去校門口接人，等家長會結束拿着東西走就是了。
教室在三樓，連漪走樓梯上去，剛走到二樓拐角就聽到幾個擦肩而過的女生在嘻嘻哈哈讨論着誰誰好帥，個子好高，就是表情兇兇的。
連漪瞥了她們一眼，不怎麽關心地繼續往教室走。
現在家長會還沒正式開始，三樓走廊上站着不少家長和學生，有拉着老師詢問自家孩子學習情況的，也有偷偷給老師塞紅包和禮物的，連漪無所事事又百無聊賴地從一群喧鬧的人中間穿過。
教室靠近走廊一側都安着有三扇窗戶，平時是方便教導主任監督抽查學生們上課情況，連漪面無表情經過窗前，又忽然頓住。
她停住腳，微微詫異地透過窗子向自己的位置上看過去。
年輕男人坐在她的位置上，寸頭清爽，一雙長腿在課桌下塞不住，大喇喇地支出來，教室另一側窗戶透進來的光打在他側臉，眉骨微突，下颌線刀削般鋒銳流利，他手裏正拿着幾頁紙翻來翻去，那是她考試的卷子。
連漪心跳加快，又聽到自己加重的呼吸，她噔噔噔沖進教室，一臉空白地看着坐在自己位置上的連宣山。
“你……”
連漪茫然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連宣山撩起眼皮看她，咧嘴一笑，指尖彈彈她的試卷：“成績挺差啊，連漪同學。”
連漪一把将卷子搶回來，黑睫抖了抖：“你怎麽來的？”
連宣山朝她搖了搖手機，連漪盯着他手機屏幕，上面赫然是高二年級組通知家長參加學生家長會的短信，還詳細說明了這次家長會的重要性。
短信早在一周前就發到了各位家長的手機上。
連漪在學校裏的緊急聯系人寫的是連宣山的名字和號碼，自然這短信也就發到了連宣山的手機上。
連宣山關了手機，好整以暇看着她，英俊眉眼一挑，扯唇調侃：“怎麽，偷偷瞞着家長要開會的事情啊？”
“你算什麽……家長。”
連漪咬唇小聲反駁他，又突然反應過來，質問，“那你不告訴我你要來？”
虧她今天早上還好心好意地去敲門叫這人起床，感情是早就請好假打算來她學校了！
連宣山懶懶睨她：“不是某人先瞞着我要開家長會的事情的嗎？”
“還有，這叫突擊檢查，懂嗎？”連宣山曲着指節敲敲課桌，哼笑，“要是你在學校裏不學無術、偷偷和小男生早戀，我要是告訴你了，不就逮不到了嗎？”
連漪瞪大眼，氣得跺腳：“我才沒有！”
“嗯。”
連宣山似笑非笑點點頭，“目前看來……早戀确實是沒有，但不學無術怕是有點。”
連漪剛準備繼續反駁，又想起自己那确實有點慘不忍睹的成績，她抱胸不說話，冷哼一聲撇過頭，不想再搭理連宣山。
家長會結束，班主任還特地把連宣山請去辦公室——當初連漪的轉學手續是二中校長親自辦的，有這層關系在，加上班主任也聽說過連家一些事，關于連漪這一年來在學校裏的情況，自然是要和連宣山談談的。
連漪沒跟着進去，聽短頭發同桌激動說了幾句連漪你哥真帥之後，就坐在教室裏收拾暑假要帶回家的東西，收拾完後又玩了會兒手機，連宣山這才出現在教室門口。
連宣山擡擡下巴，示意她拿着東西走了。
連漪背着書包出去，問連宣山：“班主任和你說什麽？”
“你猜。”
連宣山語氣聽不出什麽具體情緒，把她趕上摩托車後座。
連漪切了聲：“不說算了。”
摩托車轟隆隆起動，一路上兩人都沒怎麽說話，直到連漪察覺路兩邊的景色越來越陌生，才發現這不是回家的路，她拽了拽前面連宣山衣角，喂了聲，在呼啦啦的風中提高音量問：“開去哪裏？”
連宣山扯起唇角，側過頭來回她話，吊兒郎當樣：“期末考試考完了，不該去玩玩放松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