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人流擁擠, 一眼望去,黑壓壓一片,江如月與顧長青行進半個時辰, 大抵才走了幾十米, 距離那神廟還有二百來米的距離。

日頭照人,江如月額上已經沁出點點汗絲,她捏着袖角沾去,忽而一片陰影遮來, 将她擋了個嚴實。

她稍加擡頭,對上顧長青噙笑的眼。他背對着日光, 根根發絲都鍍上一層明燦的金。

他問,“累嗎?”

江如月搖搖頭,斬妖除魔可比這累多了, 只是在這兒走着,也不用耗費靈力。

“哎,讓讓!借過一下!我家夫人難産,我必須要求見尊神一面!求求各位,讓我先過去!”

一位面色焦急的漢子直接擠開人流,通紅着兩眼, 顧不得給旁人道歉, 如同蠻牛橫沖直撞, 好些個婦人孩子被撞到,直奔着江如月二人而來。

實在太過擁擠, 避無可避, 江如月已經做好被這人撞上一撞的準備, 腰身上卻倏而一緊,整個人被顧長青護在懷中, 那漢子撥開人流沖撞而來,只撞到顧長青後背,她沒有絲毫不适。

結實的兩條臂彎環繞着她,左右人群擠壓着本就不寬裕的空間,她直接緊靠在顧長青胸前,能清晰感覺到他緊致的肌肉,如鋼鐵般有力。

莫名的,腦海中憶起玉媚先前說過的話——我一眼就瞧出,那小哥腰身有勁兒的緊,臉上頓時浮出血色,将頭埋得更低。

“這尊神真有這麽厲害嗎?我倒是越來越好奇了。”

頭頂傳來顧長青漫不經心的聲調,“阿月,你說這尊神到底是什麽來頭?嗯?你臉怎麽這麽紅?”

江如月繃緊五官,不去看他的眼,“曬得。”

顧長青不疑有他,一手作簾遮在眉骨望了望正大的日頭,“這麽下去确實不是辦法,阿月,我們不如抄近道?”

“近道?什麽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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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

顧長青笑得神秘,右臂箍緊她的腰身,腳下輕點,帶着江如月騰空而起。

心裏毫無準備,江如月下意識圈住顧長青腰身,頭頂男子爽朗笑聲飄下,江如月緊貼着他胸腔,還能感覺到他胸腔輕微震動,裏面的心跳強健有力。

“大師姐怕什麽?又不是頭一次禦風,莫非是想占我便宜?”

江如月一秒反應回神,将他飛快松開。

顧長青早有所料,握住她手腕,将她的手又放回原位,“我說笑的,別松開。”

黑壓壓的人群逐漸化為一片海,距離越來越遠。

江如月敏銳的察覺到,人群中射出一道視線,直勾勾的定在他二人身上,但循着方向去尋,那視線淹沒在人海,她什麽也找不到。

很快底下吵嚷起來,你一言我一語,落在江如月耳中只剩嗡嗡作響,什麽都聽不清,但看着那些個人龇牙咧嘴揮舞手臂的模樣,江如月輕嘆一聲。

“長青,這樣做法好似不妥,他們好像很生氣……”

“他們沒能力所以嫉妒旁人能如此罷了,管他們作甚,抓緊了,咱們去拿頭一波香,看看這尊神的廬山真面目!”

他笑得明媚張揚,全然不放在心上,烈日照在他身上的光,仿佛也融為他自身的光圈,能驅散天底下所有陰霾。

江如月怔怔看着,腦海中恍惚閃過一副畫面。

還是年幼時,臨月修得劍術得了師尊褒獎,她捧着一束花前去祝賀,卻在劍歸峰上怎麽也尋不到他身影,放出傀儡去尋,在茂密的林中尋到了他。

他月白的袍子滿是髒污腳印,臉上也青一塊紫一塊,瞧見她來,當下去拍身上灰塵,沖她露齒一笑,不小心扯到唇角傷口,痛的龇牙咧嘴,笑得比哭還難看。

江如月攥緊手中花束朝他大步走去,蹙緊雙眉,“師尊說你劍術超群,為什麽又被欺負了?”

“修習劍術是為斬妖除魔,劍鋒不對同門。”他答。

江如月更生氣了,“你倒是大義的緊。”她一把摔下花束,扭頭就走。

臨月察覺她意圖,拽住她手,“管他們作甚,他們不過是不如我,心中嫉妒,日後我會爬的更高,讓他們連嫉妒之心都生不出。”

見她不走了,臨月彎腰将地上花束拾起,吹去花瓣上沾染的灰塵,“因他們弄髒了我的花,真不值當……”

那時的臨月,開朗溫暖,也似眼前少年這般,如同和煦的日光。

他二人……真是極像的。

但也幸而,并不是一個人……

腳下觸及堅實地面,江如月紛飛的思緒跟着收回,習慣性的先打量四周。

紅牆金瓦,繪着遍身绫羅的飛天神女,以及神女下凡憐憫世人,用神力幫助世人的畫面。

圍牆圈禁,拜入廟宇的門還未開啓,外頭是鼎沸人群,內裏只她與顧長青二人,可以毫無顧忌的觀察。

“如此富有神力的尊神,卻連一個灑掃的僧人都沒有,長青不覺得奇怪嗎?”

江如月回頭看去,卻不見顧長青蹤影,心頭剛才提起,卻聽得正前方嘎吱一聲,門被推開。

“阿月,你快來看!”

江如月跟着顧長青邁入廟宇,一尊等身高的盤膝拈花菩薩金身像映入眼簾,左右怒目圓睜金剛護法,甫一進來便有股難言的壓迫感,令人胸口不暢。

外面看來不過是尋常廟宇,但內裏卻大不相同,像是麻雀安了個富麗堂皇的五髒t六腑。

“感覺到了嗎,長青?”

顧長青點點頭,抱劍懷中,直視正前方那低眉垂眼的菩薩金像,“雖然淡,但距離這麽近,想感覺不到都難。”

妖氣!

江如月虛畫了個符篆,指尖明滅,她道,“本體不在這兒。”

“不在這兒?”顧長青抱劍在廟宇內來回踱步觀察,“那能藏在哪兒呢?”

外面人群聲音越發嘈雜,緊閉的大門無人自啓,那些人便烏泱泱闖了進來。

方才他二人直入廟宇,已經引起民憤,現在若是被發現闖入廟宇當中,只怕事情會更加棘手。

宗門有訓在先,不得對凡人出手。

江如月當下拉着顧長青隐蔽在側,趁着衆人不注意,混入人群當中,準備找個合适時機悄悄溜走,可惜人群擁堵,二人如入淤泥塘中,進退兩難,被困在原地,索性直接看起熱鬧。

手持赤蘭花跪在最前的是先前那個叫喊着家中夫人難産的漢子,他雙手高舉赤蘭花,口中念叨着與方才相差無幾的話,魁梧的漢子聲音帶着濃濃鼻音,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令人動容。

有人說,“尊神顯靈可不是比慘就會顯靈的,全看緣分。”

“就是,佛渡有緣人。”

“話說回來,尊神好久沒顯靈了,去年顯靈的時候倒是多,讓城東的那個乞丐發了財,城西的胖老頭兒老來得了子,南邊的啞巴丫頭說了話,北邊的瘸子一夜腿好,今年還沒有,不知會顯靈在誰身上……”

這些人唏噓感嘆,江如月與顧長青将對話盡數聽了去,互相對視一眼。

妖物可不會如此好心幫人實現願望,只怕其中交換了什麽代價,而那些人都未說。

那人一番叩拜,額頭貼地,雙手高舉起那朵嫣紅的赤蘭花,身子緊繃,花瓣跟随他顫抖的手而輕微顫着。

周遭嘈雜的聲音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所有人都與那壯漢一般,提起顆心眼巴巴的望着廟宇緊閉的紅漆木門。

風從高牆躍入,掃過密集的人群,将緊繃的燥熱之氣吹散些許。

那壯漢手中高捧着的赤蘭花忽而騰空飛起,江如月眼皮輕跳,盯着那赤蘭花飛去的方向,一直停到廟宇牌匾之前。

底下人瞬間倒抽口冷氣,有人高聲驚呼,“顯靈了!尊神顯靈了!”

人聲鼎沸,恍若熱油內滴了一滴水,瞬間炸鍋。

江如月後退一步,壓低聲音對身旁顧長青道,“有意思,本體不在這兒,倒是可以隔空操物。”

“不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遲早有它露出馬腳的時候。”

顧長青看着靠近自己的江如月,眼底蕩開一抹笑意,腳下輕輕挪動,朝江如月靠了靠。

“人好多,委屈阿月與我擠一擠。”

說着,一手順勢攬上江如月腰身,半擁着她、護着她。

嘩的一聲,廟門驟開。

裏面金身菩薩像顯在人前,日光一照,燦然生輝,金光如仙靈之氣,照在每個人面前。

那朵漂浮在空的赤蘭花旋轉着,一路停在菩薩拈花的手指間。

衆人下意識屏住呼吸,廟宇院內落針可聞。

“祈願本座聽到了……”

空靈的梵音,從那金身菩薩像內傳出,如水波沉穩,帶着悲憫衆人之意。

“去年施法太多,本座本體虛弱,需要金童玉女護法,若諸位能為本座奉上二人來,本座定法力無邊,令諸位皆心願圓滿……”

“金童玉女?!尊神要什麽樣的!”

分明是要活人祭祀,可這些人已然鬼迷心竅,全然不深想其中含義,目光瘋狂灼熱的望着菩薩金身塑像,看那樣子,只怕是要奉上自己的心髒都心甘情願。

那金身塑像的菩薩眼中忽然射出兩道金光,探照燈似的在人群一番來回掃描,最後穩穩當當落在顧長青與江如月身上。

“本座要他二人……”

江如月跟顧長青二人默契輕挑眉頭,面上并無擔憂之色。

那些個人迅速随着光轉頭,千百雙視線定在二人身上,如同盯着肥美羔羊的豺狼。

在最前方跪拜祈求的壯漢撥開衆人停在江如月二人面前,上下打量一番後道,“二位,人命關天,還勞煩二位去尊神身邊,做座下金童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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