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孟半煙跟王蒼說得頭頭是道,到了王春華的東小院門口就再不提這些,只擺出一副有些不耐煩又有些嬌憨的模樣,倚在王春華身上。
“娘,一上午又過完了,還什麽事都沒幹呢。”
“那就不幹,馬上要吃飯,咱不出門了。”
王春華這人有個極大的優點,知道自己不能幹就不多管多問,也不戳破女兒那點她一看就能看透的小心思。
當母親是這樣當姑奶奶也是這樣,旁人對王蒼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忌諱,說到底還是因為他的出身,天生比人矮一頭。
但王春華不管那些,孩子和杏姨娘是家中父親做主認下的,她這個當姑媽的就認這個侄兒,與娘家其他幾個侄兒侄女一樣看待。
至于杏姨娘,王春華私底下跟她娘說過,大哥都能把杏姨娘收做外室,日夜一處做夫妻,旁人又來嫌什麽。
真要嫌,那到底是嫌杏姨娘還是嫌大哥,怪沒意思的。
話說出來,孟半煙的外婆氣得狠狠錘了王春華好幾下。可等王春華回家把那話原模原樣學給孟半煙聽,孟半煙卻抱着自己親娘笑得差點跌坐到地上去。
這會兒見着王蒼也是一樣,當即就要把人留下來吃飯,不許他走。并不擺出一副‘想同你親近又嫌你是外室所出,嫌你出身又可憐你是我家血脈’的怪樣子來膈應人。
王蒼喜歡到自己這個姑媽家裏來就也不客氣,一邊吃飯還一邊說了不少關于對門武家公子的事,聽得王春華一愣一愣。
不好說人家什麽別的,憋了半晌才憋出來一句,怎麽二十五了還沒成家。聽得孟半煙不敢接話,吃過飯便拽着表哥從家裏出來。
“大中午的不在家裏待着非要跟我出來,做什麽?怕姑姑捉着你催成親的事啊。”
王蒼幾乎是被孟半煙半拉半推着出了孟家大門,看着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表妹一副身後有狗攆着她似的模樣,也忍不住笑起來。
“再不走我娘又要問我什麽時候嫁人,耳朵都要聽得起繭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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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半煙原想着先送帖子去張家,和張家講定母親的親事再去告訴外公外婆這個消息。
這會兒見着王蒼,又覺着這事不能就自己這麽貿貿然上門,還是得先跟外祖家說定,兩家一起去張家,才顯得鄭重知禮。
王家世代在潭州城裏開醫館,做大夫的向來沒有說按時休息這一說,孟半煙大中午的跟着王蒼回到醫館,裏頭照樣熱鬧得很。
潭州的清明春風料峭,沒出太陽便一下子涼下來。醫館來來往往的人不少,這會兒在前堂坐診的是王大舅。
“舅舅,外公在後面還是在家裏,我找外公有事商量。”
“在後院呢,過去吧。”
孟半煙是家中獨女,也是王家唯一的外甥女。都說娘親舅大,兩個舅舅從小看孟半煙就看得跟眼珠子一樣。
王蒼走前面進來,王大舅不過擡頭看了一眼,問一句出診情況。等瞧見跟在後頭的孟半煙,這才笑得見牙不見眼的,一副彌勒佛的樣兒。
孟半煙很少這個時辰過來,等看完手頭的病人,王大舅也跟着往後院來。進門就聽見侄女一句:“外公,我想給我娘去張家提一提親事,您覺着怎麽樣。”
平地一聲雷,吓得正在喝水的王蒼嗆了個驚天動地。王大舅一巴掌拍在兒子後背,把人趕出門去咳嗽,不讓他待在屋裏哼哧癟肚地咳。
王老爺子也唬得不輕,端着茶碗的手都抖了兩下,茶水晃出來濺在手背上都沒感覺,胸脯急促起伏着,想說什麽可張了兩回嘴又什麽都沒能說出來。
孟半煙見不得老頭兒這樣子,起身繞到老爺子身後,笑嘻嘻地給老爺子揉肩膀,“從小我就跟外公好,外公有什麽話還不能同我說?”
孟山岳年少喪父喪母,自己打拼出一份家t業。雖也把孟半煙看得重,可還是習慣了不茍言笑。祖孫兩個直到孟海平去世,相依為命着才日漸親近。
孟半煙小時候爹在家的半年圍着爹轉,沒在家的半年就總往外公家來。
王老爺子喜穿道袍,每次見着外孫女都會遠遠地就張開雙臂,孟半煙就跟小雞崽兒一樣撞進外公懷裏,然後被袍子緊緊包裹住。
袍子裏是外公身上常年不散的藥香,那是小小半煙覺得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怎麽突然又想起這件事,你娘都多大年紀了。再嫁,怕是外人要笑話。”
王茂林緊皺着眉頭,自己這個外孫女有主見有本事,早早地沒了爹,是他最心疼最放不下的一個。
“外公您拿這話來敷衍我就沒意思了,咱們家要是那等迂腐人家,您都不能讓我隔三差五就過來。外面不還老說您總縱着我回外祖家不像話,這又不怕人笑話了?”
當年女婿剛死頭兩年,王茂林是想把女兒接回來再給她找個好人家,可誰知道之後親家母親家公又相繼撒手人寰。
不說守着孝不好把女兒接回娘家,想想獨留外孫女一個人,再沒了娘陪着,王茂林光想一想就心疼得很,如何還能再提讓女兒另嫁。
這兩年王春華歲數不小了,雖然張家過年時也上門來送了年禮,明裏暗裏的意思還是想結親,他卻沒給回應。
總想着外孫女大了,怕是不會願意讓母親再嫁,鬧得不好再跟外孫女生分了後悔都來不及,卻不想孟半煙會主動提起這事。
“小煙別胡鬧,你娘都什麽年紀了,再過兩年你都要生孩子了,她還再嫁,說出去像什麽話。”
王茂林皺着眉頭不說話,倒是王大舅先說話。看着跟前亭亭玉立的外甥女,王大舅是歡喜又頭疼。
“舅舅,我娘才三十六。”
王大舅這輩子除了找了杏姨娘那個麽外室,這輩子行事向來本分守規矩。只是這守規矩要分時候,當大夫當舅舅自然是好,可輪到自家親妹妹身上,就不那麽好了。
“我娘身體好,一年到頭除了一兩次風寒咳嗽沒別的大病。我往少了說我娘還能活個十幾二十年,這二十年,總不好讓她就枯守在家,那也太苦了。”
這話說得太直接,把王大舅和王茂林都聽得沉下臉來。自家的閨女妹妹自家心疼,這道理孟半煙知道王家人又怎麽會真的不曉得。
到底是親爹疼女兒,王茂林沉吟片刻便拉着孟半煙挨着自己坐下,“你既然提了這事,肯定是已經想好了,跟外公說說你想怎麽辦。”
“我已經和孟主簿說定了,衙門裏上下也都打點過。只要咱們兩家願意,到時候去縣衙拿放妻書,就能辦事了。”
“張家那這幾年一直沒斷了往來,每年年節總要送禮上門。咱們也不好失了禮數,所以想要舅舅和表哥陪我走一趟,趁早把這事說定了為好。”
這事孟半煙前前後後想了好幾年,說起來跟竹筒倒豆子一般,“我娘在家這麽多年,嫁妝我也給我娘備好了。
家裏兩百畝藥田我分一半給娘帶走,再有其他該有的東西,當初娘嫁給我爹準備了什麽,我就給我娘準備什麽,肯定不讓張家看輕了去。”
“胡鬧!你家的藥田是你爺爺年輕的時候置辦下的,哪能就這麽分出來。”
王茂林越聽心越驚,也越明白外孫女提這事不是心血來潮,而是早打定了主意。
“這事就是我爺爺生前說定了的。”孟半煙就知道她外公不能同意,幹脆把早已過了戶的契書拿出來,“您看,契書都是四年前過好了的,已經過到我娘名下了。”
王茂林接過地契拿在手裏抖得如同篩糠,孟半煙生怕老爺子再把地契弄破了又趕緊拿回來,“外公,您就點點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