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考場見聞

考場見聞

天公作美, 一連三天都是多雲轉陰不冷不熱的好天氣,周瑾在號舍裏待的不算難受。

四平方不到的號舍一張長桌一把板凳再無其他,需要熱飯熱菜的自備爐火, 這種不冷不熱的天氣幾乎沒人開火做飯,最多的是燒鍋開水熱熱幹糧。

這樣艱苦的條件放在現代,沒幾個人能忍受得了,但在大慶朝他卻入鄉随俗般适應良好。

周瑾盡量減少進食,既避免了吃的太多犯困,也避免了因飲食過多而鬧肚子啥的,餓了就啃幾口賈英做的餅子,渴了就喝燒好帶進來的涼白開, 一天三趟廁所, 将這三日的作息安排的極其規律, 極大限度的避免了因條件不适可能造成的不良後果。

但這三日考試還是有些事情幹擾的, 比如隔壁號舍的考生一直拉肚子,沒幾分鐘就跑一趟廁所,最後被擡着出去就醫了,再比如前邊號舍的考生太緊張吃饅頭噎死了,等監考發現時屍體都硬了。

這還是周瑾第一次遇到考試喪生的, 以前聽人說還覺得不信,如今真遇到了才知道這個時代的科考有多艱難, 勞其筋骨餓其體膚都是輕的,真正要了卿卿性命才是可怕。

這樣的事情在考場發生了, 考生很難不心慌, 周瑾也有短暫的惶恐, 但很快就收斂了心神專注于筆下,好事多磨, 越是困難的時候越是會經歷各種磨砺,砥砺前行才是唯一的出路。

考場上發生的事情很快便傳了出來,守在考場外的陪考家眷幾乎沒有不擔心的。

周斌抱着一捆竹簽子蹲在樹下編竹簍,這是他這兩天跟客棧旁的手藝店裏讨來的活,編一只能得五文錢,反正要在這裏守三天,他便攬了這活。

這會聚在考場外的人親眼看着衙役擡着蓋了白布的人出來,紛紛圍了上去。

“要命啊,這是誰家的考生啊?”

不待圍觀的人談論,那領頭的衙役就高聲喊道:“張慶霖的家裏人在嗎?考場中噎死了,來認屍。”

圍觀的人都同時退了一步,舒出一口氣,還好不是自家的,再然後便環顧四周,紛紛傳遞着張慶霖的名字。

周斌也湊了過去,聽到了這名字,看到了那停在一旁的考生屍首,心裏緊繃繃的,不知道啥滋味。

很快圍觀的人有人小聲說道:“這張慶霖是長水鎮張家村張屠夫的兒子,我跟他都在小葉客棧投宿,聽他跟人說話聽了過一耳朵。”

“這你都聽得到啊?是真的嗎"

那人激動道:“當然是真的了,我家也是長水鎮的,但不是張家村,他說起長水鎮我自然會注意了。”

衙役聽了這人的話便将他帶了近身,跟他說了幾句後,掏出是些銅板讓他回去給人家裏報個喪。

那說話的人擺手怎麽都不願去。

衙役也知道這種事還是得官府出面才行,畢竟是在貢院出的事,很快院子內又出來一人,身形高大面容嚴肅,周斌看過去眼熟的很。

走近發現原來真是給他打通牢獄關系的那姓張的獄卒,也是昨天他抱着肉包子想去找沒找到的人。

張獄卒出現後,那幾個獄卒都跟他說起來情況,很快那人就板着臉問道:“你們可有長水鎮人,熟悉張家村的,回去報個喪貢院給報酬二十個銅板,貢院有牛車可以借着去,一個來回用不了多久,手腳快的今天晚上就能回來。”

圍觀的人議論紛紛,但沒人接活,這會比起二十文銅錢,守着家裏考生才是最重要的。

張獄卒環視了一眼,與周斌對上。

“衙役現在都得看着貢院,沒有人手去報喪,這人要是留在貢院三天怕是會臭,你們就不怕影響裏面考生嗎?”

盡管如此說話,圍觀的也是沒人上前,都盼着有別人去領了這差事。

周斌看了看站了出來。

“我去吧。”

張獄卒也認出來周斌,點了點頭,“那你跟我過來,我交代你些事情。”

周斌跟着他走到門後,張獄卒簡單的交代了幾句去報喪的注意事項。

周斌都仔細聽着,等他說完,周斌有些踟蹰的樣子被張獄卒看到。

”怎麽想反悔?”

周斌搖頭:“沒有,就是我可以不要銅錢換個條件嗎?我想托您幫我給朱林帶點吃的進去,這都關多久了。”

張獄卒沒想到周斌長得五大三粗的卻是個心地柔軟之人,怔愣了一下便笑道:“可以。你盡快出發,明天傍晚來找我。”

周斌高興的應下,跑回樹下把沒編完簍子放回客棧,匆匆跟客棧掌櫃留下幾句交代周瑾的話就跑了。

他駕着牛車一刻不停的往張家村趕,一路上急着趕路也沒來得及想其他事情,等到了張家村門口他才有些踟蹰。

不知道張慶霖家是哪一戶,他拉住路上來往的一個老伯問了問。

“老伯,請問張慶霖家住哪裏呢?”

那老伯側着耳朵看着他:“你說什麽?我耳朵不好,再說一遍。”

周斌再問了一次,老伯才恍然說道:“慶娃子啊,他家在那桃樹後面那屋,就那裏你看到嗎?”

老伯指着不遠處田埂對面那一片屋子,有桃樹的就那麽一家,此時的桃樹還只有花苞并沒有桃花。

“你找他們家啥事啊?慶娃子這兩天去城裏考秀才去了勒。你可能要趕空趟了。”

周斌沉默了一瞬,點點頭,說道:“沒事,我找他家裏人,那多謝您了。我這就找去。”

告別了老伯,周斌趕着牛車緩緩的往張家去了。

·

周瑾出了考場回道客棧才知道周斌去給那死去的考生報喪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他自己收拾好了,在客棧吃了碗湯面便回房安靜地待着休息了。

迷迷糊糊睡到了半夜,聽到有人在門外徘徊的聲音,他警醒過來。

“爹?您回來了?”

門外周斌聽到自己還是吵醒了周瑾便推門進來了。

“瑾兒,爹吵醒你了,早知道在大堂蹲一會就是了,想着來拿件衣服蓋。”

周瑾連忙将他拉進來,關上門:“爹,你說什麽呢?有房間不睡去外面蹲着,快去床上睡吧。”

周斌不再多說,連忙脫了外裳躺下,看了看已經醒了的周瑾,有些擔心影響他明天考試。

周瑾自然看到了,笑道:“爹,我從小習武一晚上不睡都不耽誤我明天精力充沛,今天事情辦得怎麽樣?”

周斌看着二兒子結實的身體安了心,“挺順利,就是張家,就是那噎死的書生家可真是慘啊,一家人就盼着這個兒子考個秀才,他爹摔斷了腿躺在床上,這幾年為了供他考秀才家裏能賣的都賣了,如今不僅沒考到,人還沒了t以後可怎麽辦呢。”

周瑾聽了心裏也很難受,麻繩專挑細處斷,噩運只找苦命人,現實就是如此殘酷。

“那他家誰來收屍的?”

周斌抹了把臉說道:“他二叔來的,他娘聽到這話就暈了,他爹走不了,家裏兩個小的孩子也擔不了事,還好他二叔就住在隔壁,聽完主動來的。”

“爹,如果他們家不是孤注一擲的為了考秀才是不是就不會落得這個地步,起碼家裏多一個勞動力,也不會好幾年家裏所有錢財都花在考學上了。”

周斌搖搖頭:“這種事,誰說的好呢,衙役說他之所以噎死就是因為吃窩窩吃的太急了,大概是想把時間都留在寫題上面吧。”

“有時候越是在意越緊張,越緊張越出錯,可這一切又太重要了。”

周斌看了看周瑾的樣子,張嘴想說什麽又忍了。

周瑾看到了問他:“爹,你想說讓我別緊張?”

“嗯,咋就該如何就如何,爹不在意你考不考的上了。”

周瑾搖了搖頭安慰道:“爹,我肯定要考上的,我也緊張,但我知道自己還有退路,如果考不上我就跟着你賣力氣,邊賣力氣邊考。”

“那你吃東西可慢點,噎着了可真不是好玩的。”

周斌想想都怕。

“嗯,放心,我都用水泡軟才吃,硬的我吃不下。”

兩人說了會話,周斌催着他趕緊繼續睡覺,兩人便停了話安靜下來。

周斌跑來跑去一整天,安靜下來沒一會就睡着了打起了呼來。

周瑾卻有些睡不着了,腦子裏一直想着過往的一些事情,那些年為了考個一流大學,他也曾經在寒冷的冬天啃着冷硬饅頭在圖書館日夜奮戰,也曾因為緊張在考場上腦子缺氧眼前一片漆黑,還好老天待他還算不薄,他沒有出過這樣要命的事情。

有後路的人永遠不會孤注一擲,而孤注一擲的人敗了便是一無所有,比起死了也沒好到哪裏去。

他側頭看了眼熟睡的周斌,心裏一片暖流淌過,他在這個不知道哪個時間角落裏,卻有了後路,他不用拼了命去謀一條可能走不通的路,他只需要全力以赴去做到他能做到的極致就行,至于結果他有一家人與他共同承擔。

這種感覺真的不錯,不再是逼不得已的強迫性拼命,反而是有一種源源不斷的力量湧進身體不斷向前。

堅定無懼又坦然無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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