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韓靈離開相府
韓靈離開相府
周瑾是在家人離開後的第二個月收到的來信, 那時他們大概已經在蘇牧那裏待了幾天了，信裏都是寬慰讓他放心的話，問了問他和許姨娘的生活, 又叮囑他好好讀書，然後便提了他們打算在俊縣暫住。
對于這個提議，周瑾沒有任何異議。
家人在哪裏，哪裏便是他的家，他不挑地方。
他這個學年都在縣學上課，見到梁夫子的時間越發的少了，但每個月休沐的兩日，他都會去找他。
收到信的第二日正好遇上休沐, 周瑾便打算去見見梁夫子, 正好跟他說下自己打算去跟家人團聚的事情。
白鷺書院還是老樣子, 天寶已經升到乙字班讀書, 而林安升到了甲字班。
周瑾到了書院便往他們兩那瞧了眼，正是上課的時間，他便沒有走近，直接往青松院去了。
他來的巧，梁夫子正下了學拎着戒尺和書袋從另一條小路上走過來。
周瑾遠遠看到他喊了一聲。
“夫子。”
梁應道看到他走過來, 便走快了幾步。
“回來了，縣學又放假了？”
周瑾撓了撓頭笑道：“是的, 休一日。”
梁應道點點頭，周瑾恭敬的幫他接過手上的書袋提着, 兩人邊走邊說往青松院去了。
等到坐在院子裏喝了一壺茶, 周瑾都沒說他的來意。
反倒是梁應道有些猶豫的說了件事。
“為師最近得回京了, 短時間都不會再來長水鎮。”
梁應道嘆氣，像是在組織話術, 說完這便停了。
周瑾将話題接了過去問道：“夫子回京是有很重要的事嗎？”
梁應道點頭：“事關重大一時說不清楚，長水鎮倒是沒什麽留戀的，就是放心不下你的學業，既然收了你這個徒弟，為師總得盡心盡力不是，所以我這幾天考慮着想問問你要不要跟我一塊去京城，在那邊書院讀書考試。”
周瑾驚訝的看着他。
“夫子，我可以嗎？”
梁應道笑道：“傻小子，你是我的關門弟子，當然可以跟我走，只是出門在外，你這年齡我擔心你家裏人不同意。跟着為師在京城，你的一切支用都有為師管，你不用有負擔，只是要征得你家人的同意。”
周瑾擔心道：“師父，我其實也有一事想跟你說，我家裏打算搬到俊縣生活了，爹娘哥哥都已經去了，只剩老姨娘和我還沒過去。如果我跟你去京城求學，我爹娘肯定會同意的，只是我這全靠你生活，我覺得羞愧。”
梁應道哈哈笑道：“傻小子，為師帶着你，你得給為師端茶倒水跑腿可願意？”
周瑾連忙應道：“那是當然，給師父做事天經地義。”
“那師父照顧徒弟就不是天經地義了？這個不是問題，你先跟爹娘說清楚，能成的話就跟我一起走，到了京城見多識廣學的也更多，對你只有裨益。”
周瑾興奮的點頭，這樣的機會确實不能錯過，師父是當代大儒，進了京肯定有很多事要忙，他學習之餘在他身邊肯定能學到很多東西的。
“師父，那我回去就給爹娘寫信，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
梁應道很滿意點頭，周瑾這孩子聰明勤奮好學，還特別穩重，是個很好的苗子，他得經常盯着，可別長歪了。
周瑾自然不知道師父心裏想的什麽，說完這事，周瑾便向他請教問題，兩人聊了兩個時辰，周瑾才告辭回家。
臨走前還被梁應道叫住：“記得盡快跟你爹娘寫信，好好說清楚別讓他們擔心。”
周瑾自然滿口答應了。
回到家他便将事情跟許姨娘說明了。
許姨娘笑道：“這是好事情，你爹娘肯定會同意的，只是我這把年紀了不想折騰了，就在武館給你爹娘看家了，你跟他們說說。”
周瑾勸她：“老姨娘，您一個人在家怎麽成，有個頭疼發熱都沒人關照的。”
老姨娘堅持不願意走，“放心，有哪裏不舒服我會找鄰居給林大夫帶話的，他會來看我。”
周瑾奇怪道：“老姨娘跟林大夫是舊識嗎？”
“是的，沒嫁給老太爺做妾前，我家是林家的遠親，小時候經常走動自然跟林大夫相識，只是後來慢慢斷了聯系，沒想到後來林大夫會辭官隐居到了長水鎮，就又見面了。”
周瑾覺得肯定不止如此，但也不能再細問，只是點頭道：“我先給爹娘說明你的願望，最後如果他們不支持你一個人在家，您就聽話過去哈，一個人在家誰都不放心的。”
許姨娘笑道：“好，我不是固執老太太。”
周瑾回屋寫了長長的一封信，先将師父的提議跟他們說了，再将自己的意思也提了，最後還将許姨娘不想搬去俊縣的話也說了，最後結尾提醒他們盡快給自己回信。
如此加急寄了信也是在半個月後才收到回信。
這半個月他堅定了跟着梁應道遠赴京城求學的信心，也跟縣學打好了招呼，只要家裏人一點頭他就可以跟着師父除出發了。
這日他還抽空去了一趟林安家，單獨見了一次林大夫。
通過林大夫他才知道了許姨娘陰差陽錯的一生，本來可以嫁給林大夫做正妻，只可惜當年的林家正好卷入了一宗要案，前途不明，而許家為了與林家割席，便毀了兩家婚約把許姨娘許給了其他人。
許姨娘不願，偷偷一個人跑了出來，結果路上遇到了人伢子，把她給賣了，但好在她命還算好的，被當時老太爺的娘買了回去。
她不願說出自己的來歷給許家蒙羞，周家人對她也很好。周家老太爺當時已經有了婚約，她也只打算做個侍女待在周家，卻不想老太爺的娘非得将她嫁給老太爺當妾，而老太爺私下裏也表示了喜歡她，幾年過去她早就喜歡上了老太爺，便同意了。
只是給心上人當妾自然不是什麽舒坦的事，但好在周家家風清明，老太爺又待她不錯，所以一直待在了周家。
周瑾聽了這些難免唏噓，這陰差陽錯的一生也夠難的，他不免猜想林大夫肯定是找到許姨娘了才會來長水鎮隐居的。
難怪每隔幾個月林大夫便會來周家給許姨娘診脈，而他家有點什麽哪裏不好也都是找林大夫，恐怕周家夫妻都知道這些的。
果不其然，周斌的回信了就答應了許姨娘住在老家的願望，還叮囑周瑾跟左右鄰居打好招呼關照下老姨娘，随着信封寄來的還有一筆錢，一份給老姨娘養老，一份給他做路上盤纏，錢是蘇牧給的，一家人都很支持他跟着師父去求學。
周瑾嘴角翹起，将回信給老姨娘說了，安排好老姨娘便匆匆去找梁應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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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瑾歡喜的準備随師父赴京時，京城裏的相府卻變了天，卧病一年多的韓相進入了彌留之際，韓府裏外一片肅殺。
韓靈女子的身份被韓夫人揭破在幾個兄弟姐妹間，也同時意味着将她排除在了相府繼承之外。
韓靈對此并不意外，只是他們為了防備她告狀，也将她攔在了韓岳病房外不讓她靠近。
韓靈不得己求到老太太面前。
“祖母，還請您做主，讓我見見我爹成嗎？我絕對不會沾染相府一分一毫，只求祖母讓孫女在父親面前盡孝心。”
自從這幾日父親病重，韓夫人便派人守着不讓她進去。
韓老太太正為兒子病危擔憂，聽了她的話不耐煩的呵斥她：“身為女子不懂規矩，此時你爹身邊需要的是兒子伺候湯藥，哪有女兒守着的？”
韓靈自然知道這話就是托詞，但她沒法反駁只能好言相求。
“祖母，孫女一直以來都是男兒身陪伴在父親身側，父親教孫女讀書寫字，為人處世，哪一樣都比養在閨閣裏的小姐親近，父親病重孫女必須伺候在側報答父親的恩情，還求您幫幫我吧。”
她眼淚不由自主的從眼眶滑落，手指緊緊抓着老太太的袖子，跪在她跟前祈求着她能體諒。
可惜老太太一向不喜歡她，更不喜歡她女扮男裝跟在兒子身旁，如今還這般舔着臉來求她，讓她心煩。
老太太狠狠抽出袖子甩開她，哼道：“不要跪在這裏惹我煩，你要求就去求你大娘，她願意讓你見你爹，我自然同意。來人将她給我拉出去t。”
伺候的侍女小厮進來看到她也不敢上手碰她，只在一旁勸她出去。
韓靈知道老太太鐵了心不會幫忙，只能起身出去。
這深宅後院果真是與她半點溫情都沒有的，但是她不怕，她一定要想辦法見到韓岳，她知道父親的病有多嚴重，再不見一面這輩子怕是都見不着了。
既然明着不讓她見，那她偷偷找機會見。
最近幾天她都被攔在屋外，她便一直守着門口，知道看守的人也是會輪班的，而且韓夫人自己并不會一直守在屋裏，幾個哥哥也是輪着進去做做樣子，根本沒有誰真的片刻不離的守着。
她便去找了韓岳身邊的管事韓忠，這人是跟她爹最親近的人，跟她的關系也算好，只是回了府後在後院權力越不過韓夫人去，但想點辦法幫她偷偷進去肯定沒有問題。
當晚她便去找了他。
“管事叔叔，你幫幫我，我一定得見我爹最後一面，也保證不會讓大夫人知道讓你為難。”
她眼睛紅紅的看着他請求，韓忠沒法拒絕，他也知道韓相對這個女兒的看中。
“成，我想辦法。”
沒多久，韓靈便換上了一身小厮衣服，頭發綁進帽子裏，嘴上貼上假胡子，再将臉抹黑了一些，根據韓忠的指示混進了值班的隊伍裏。
等到了卧房外，韓忠再趁着夜深人靜屋裏沒人時，偷偷将她放了進去。
韓靈總算是見到了躺在床上形容削骨的韓岳，短短幾日像老了十幾歲，頭發全斑白了，亂糟糟的垂在枕頭上。
韓靈捂着嘴趴在床邊輕輕的哭起來。
她的哭聲很小，但還是驚醒了昏睡的韓岳，睜開渾濁的眼看向她。
“靈兒，別哭。”
韓靈握着他的手，搖頭眼淚怎麽也止不住往下淌。
韓岳看清韓靈身上的裝束便知道怎麽回事。
嘆道：“是爹沒用，讓你受苦了。”
他這一倒下，韓家就是韓夫人說了算，早就積怨的韓夫人最不喜的便是韓靈，如今肯定不讓韓靈見他了，枉費他特意交待要善待韓靈卻被他們無視了。
“爹，女兒沒有受苦，您受苦了，好好吃藥還能好起來的。”
韓岳搖頭艱難的笑了笑：“沒啥用了，你也別哭了，人總有這麽一天，只是有些事情去，我還得趁着還能說話，得交代了。你好好聽着。”
韓靈擦了眼淚，勉強平複下來，聽着他說話。
“靈兒，天亮後你就去找梁應道梁夫子，別等到爹過世了，爹怕到時候你就出不去了，你大哥一向耳根子軟，你大娘一挑唆他就不會按着爹的囑咐了，如果你不想被留在韓府嫁人那麽這件事你一定記着。”
韓靈點頭。
“還有第二件事，出去後依然做男子打扮或者恢複女子身份，都随你，但一定要跟着梁夫子求學，往後的事情他都會安排妥當，爹早就跟他說好了，你只管聽他吩咐就行。”
再多的話，韓岳沒有說出口，孩子的未來充滿變數，他不想現在說多了影響她的判斷，便住了嘴。
“爹，還有其他嗎？”
韓靈含着淚聽着她爹斷斷續續又說了些話，都是交代她以後在外面小心謹慎讀書生活。
“好了，出去吧，記得天亮就找機會走吧，城外宅子裏你親娘的房裏我放了些銀票，你記得去拿着，往後便不要回韓府了。”
韓靈不舍得抓着他手，終究被他拿開。
“去吧，別讓爹擔心。”
“爹，女兒不孝不能陪在您身邊了。”
她跪下磕了三個頭，算作拜別父親，等到父親睡着了，她才偷偷的出了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