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002盛莊
程珍愛的一番話讓程振堂兩口子都急眼了。
原本他們算計着程珍愛懷孕了，趁着讓她好好休息的由頭，程振堂先把豫劇團的工作給占了，這樣何春華就可以接替她在林場的工作，如此一來兩人就都能掙錢了。
程珍愛心裏自然知道這兩口子的如意算盤，但她也不想多說什麽，四十年沒吃家鄉的水煎包，別說孩子了，她現在也想吃呢。
“大哥大嫂，我昨天就是那麽一說，你們也就那麽一聽，咱爹之前安排工作的時候可是讓大哥你先挑的，現在可不是你想做什麽就是什麽，要講究政策的。”
程珍愛說得不緊不慢語氣中卻帶着堅毅，她沒有理會大哥兩口子詫異的目光，直接對母親說：“娘，我去街上找雪芽她們，一會就直接回盛莊了。”
羅秀蓮跟着走了出來，“這大清早的，着什麽急啊，要走也等到後晌暖和點走。”
“娘，我回去還有事，單位這請假好幾天了，我還得回去上班呢。”程珍愛說，“您快回去吧，我過幾天再來看您。”
羅秀蓮看着女兒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從口袋掏出了一樣東西塞到了程珍愛手中，母女倆對視一眼，都沒有說什麽。
程珍愛知道那是母親接濟自己的錢。
她沒有拒絕。
她回去是要跟盛家昌離婚的，離婚之後娘家肯定回不去了，她就要在工作單位附近先租房子，她現在手裏的積蓄不多，需要錢。
如果記憶不錯的話，她母親這一次塞給她一百多塊錢呢。
程珍愛算計着，這一百多，加上自己手裏那幾百私房錢，刨去房租，也夠自己和孩子吃用一年的了，再加上她劇團的工作還沒丢，每個月還有二十多的工資呢。
她都想好了，她現在懷孕，不能像之前那樣跟着劇團到處演出，但劇團過了年正好會空出一個庫房管理的位置，原來的庫管到年後就退休了，她回頭可以申請調崗到這個位置。
庫管的工作不用外出，甚至不耽誤她帶孩子一起工作，更重要的是程珍愛知道，他們劇團馬上就會接到一個重要的演出任務，到時候會有一批演出服裝要修改加工，這正是她拿手的，這些都是好機會。
上輩子她丢了工作，這些好機會就落到了別人頭上，她也是過了很多年才知道，當年那個為劇團修補服裝道具的女工後來還成為了什麽大師呢。
……
程珍愛的思緒漸漸回籠，目光落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
至于肚子裏這一個小的，上輩子這孩子都沒機會看這個世界一眼，這一回她能夠重新活一次，就要盡自己努力保護他。
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那都是自己的孩子，至于盛家昌，他這種人也不配做人父親。
快走到院門口的時候，程珍愛又想到了什麽，折返回去對母親說：“娘，你回頭勸勸我爹，工作別太累了，多注意身體，要是哪兒不舒服不要忍着，及時去看。”
他父親現在身體還沒有什麽毛病，但提前提防着總歸是沒錯的。
羅秀蓮點頭，“行，回頭我說他，你爹單位上個月還體檢了，沒啥事，他那個人就是心思重有啥事愛自己憋着。”
“總之你跟我爹都多注意點，我走了娘。”
程珍愛來到十字街中心的早點攤子，濃郁的香氣讓人食欲大振，遠遠地就看到盛雪芽沖着她揮舞着小手。
程蕊嬌喊：“姐，這邊。”
程蕊嬌剛剛叫了十個水煎包和兩碗胡辣湯，盛雪芽今天的食欲似乎格外好，吃得小鼻頭上面都是汗水，一口氣吃了五個包子了，還伸着小手去夠。
“姐，雪芽這小肚比我還能吃，你吃幾個？”程蕊嬌說，“再要五個夠不？”
“要十個吧。”程珍愛說，“我今天也覺得餓得慌。”
小家夥嘴裏還含着東西，含糊不清道：“媽媽——好次——我還木有飽~我還想吃燒餅~”
盛雪芽這麽一說，她的饞蟲也被勾出來了，“那就再一個人再要一個燒餅吧。”
程蕊嬌被這倆人吓着了，“我天哪，大姐，你沒事吧，可別撐着！”
程珍愛笑了笑，“撐不着，今天我出錢，你們敞開了吃。”
大概是看到程珍愛母女倆吃得太香，程蕊嬌也多吃了不少，三人吃光了二十個水煎包，三個大燒餅，三碗胡辣湯，這才心滿意足地起身往回走。
大概是吃飽喝足的緣故，盛雪芽這回走路都十分歡脫，在程珍愛身邊一蹦一跳的，臉上帶着掩飾不住的笑容。
“媽媽，我們以後天天吃好吃的！我掙錢給你買！”
“哎——那我等着！”
程珍愛卻有些笑不出來，自己上輩子無能，在吃用上都虧待孩子了，明明都五歲了，看上去比同齡人小多了，想到這些，她更加堅定了要離婚的決心。
只是這件事怎麽跟女兒說呢。
不過轉念一想，她又不擔心了，孩子才五歲，原本跟她爸爸也沒什麽感情，自己帶她走就是了，反正盛家也不稀罕一個女孩子。
心中有了對策，程珍愛腳步也輕快了許多，但她還是走得比較慢，上一世就是在這條路上摔了跤，這一次她得十分小心才是。
可今天雪芽這孩子不知道怎麽了，仿佛看透了她的心事一般，乖巧地拉着她的手，小大人一般說：“媽媽，你累不累？咱們歇會吧？你走慢些不要摔倒了…”
看到這麽懂事的女兒，程珍愛更加迫不及待地想離婚了，她不要走上一輩子的老路，惡心了自己還耽誤了幾個孩子。
娘倆剛出鎮子，就遇到了一個熟人，也是盛莊的，叫盛徳安，按輩分算是盛家昌的本家叔叔，但歲數不算大，今年三十六歲，已經是正團級幹部了，和程珍愛的三弟在一個部隊，算是程景堂的領導。
只是這位小叔的命運實在不好，程珍愛記得清楚，上一輩子盛徳安結婚後，老婆生孩子的時候難産死了，一屍兩命老婆孩子都沒有保住，他後來就一直沒有再婚，再後來就聽說在部隊出事了。
那個年代消息閉塞，再加上部隊也有自己的規定，有些事是不能對外宣布，即便是家屬也了解不到那麽詳細，只知道是因公犧牲。
程珍愛也是在很多年以後才聽自己弟弟提及，盛徳安那次是演習的時候遇t到在逃的殺人犯，那夥人身上帶着武器呢，盛徳安為了保護自己的戰士被人砍了好幾刀，當時在山裏沒有及時得到救治，等到輾轉回到附近的醫院人已經不行了。
程珍愛心裏突突直跳，盛徳安上一世出事的那年不就是1985年？
這麽說，也就是年後的事情了。
盛徳安應該是剛剛從外地回來探親的，他上衣穿的是灰色的便裝，下面穿着軍裝褲子，手裏還提着一個黑色的提包，高大的身姿再加上他那張嚴肅的國字臉，遠遠地就讓人覺得有種壓迫感。
一時間，程珍愛心裏五味雜陳，前世今生這種荒唐事沒人會信，再說她一個侄子媳婦貿然開口提醒也不合适，只能回頭給弟弟打個電報，委婉地提醒一下。
程珍愛還是上前打了招呼，畢竟自己弟弟還要仰仗這位“小叔叔”照顧呢。
盛徳安在本家這邊大排行第七，按照輩分程珍愛要叫他一聲“七叔”。
“七叔，您回家探親了？”
盛徳安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從提包裏摸出一包奶糖遞塞到了盛雪芽手裏。
程珍愛正想着說不用，誰知小丫頭開口了：“謝謝七叔叔！”
程珍愛沒想到這小丫頭竟然差了輩分也跟她一起叫叔叔，她鬧了個大紅臉，盛徳安卻笑了，“這丫頭真機靈！”
“……”程珍愛十分尴尬，“七叔，孩子小不懂得論輩份，你別跟她一般見識！芽芽，你應該叫七爺爺。”
程珍愛沒想到的是小丫頭今天吃了豹子膽了，“叔叔又不是老頭，我才不要叫爺爺！”
盛徳安哈哈笑了，“好丫頭，你們等會吧，我叫個車，載你們一起回去。”
程珍愛下意識地想要拒絕，但看到自家女兒已經跑到盛徳安身邊去了，她也只好點點頭，想起上輩子自己走路摔倒，她也是擔心，現在遇到盛徳安路上有個照應也可以提高安全系數。
四水鎮距離盛莊其實并不遠，不到三公裏的路程，但是走路也得半個小時呢，經濟搞活之後，就有人買了“三馬子”三輪車，到了農閑季節從村裏到鎮上拉人，一次兩毛錢雖然不多，但像現在這樣的旺季，一天下來也能掙個三五塊的，這對于農村不掙工資的人來說，已經是很好的收入了。
沒過一會兒，程珍愛帶着女兒和盛徳安一起坐上了一個三馬子，十幾分鐘後，三人就進了盛莊。
盛徳安家裏的方向和盛家昌家裏不同，兩人在村西邊告別，程珍愛牽着女兒的往村東頭自己家走去。
四十年了，再次走在這條鄉間小道，程珍愛心裏五味雜陳，曾經她以為這裏是她的歸宿，不曾想卻是成了給她帶來一生傷害的地方，現在她又回來了。
程珍愛在盛莊的家和婆婆家其實是一個院子，位于盛莊的東北角，婆婆家在外面，靠近村道，裏面是大兒子家，所以程珍愛要回家必須要經過婆婆範桂玲家。
盛家這邊兩個兒子，兩個女兒，盛家昌上面有個姐姐已經嫁了人，他是家裏的老二也是大兒子，下面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都還沒有成家。
原因無他，盛家實在是太窮了，盛老爺子比範桂玲大了十八歲，如今已經快八十歲了，再加上腿有些殘疾，早就喪失了勞動能力，好在盛家昌的弟弟盛家旺和妹妹盛家美都已經成年，一家人勉強艱難糊口。
就在剛剛，盛家美跑回家跟範桂玲說：“娘，剛才小菊說看到我嫂子回來了，還跟村西頭七叔一起坐車回來的！”
範桂玲一聽這個就惱火了，兒媳婦一走好幾天，回來就回來怎麽還跟西邊那個死了老婆的光棍一起呢。
程珍愛一進院子，範桂玲就沒有好臉色，陰陽怪氣道：“喲，我還當是什麽大人物回來了，幾步道就還要坐車？不知道的還以為有人不認識自家門了呢！”
盛家美的眼睛盯住了盛雪芽手中的糖果，“芽芽，我看看你手裏拿的啥？給我吃一塊！”
盛雪芽一下子把奶糖藏到了身後，“不給你看！不給你吃！”
範桂玲惱了：“丫頭片子，你這是要反天啊！”
程珍愛實在忍無可忍，“芽芽奶奶，你說我可以，但你說我孩子不行，丫頭怎麽了，我們自己的東西想給誰就給，不想給就不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