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野狍子

第十三章野狍子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江皎就被活生生凍醒了。

房間裏冷飕飕的,身下的炕一陣冰涼,她縮着身子躲在被子裏,但四肢還是凍到發僵。江皎眯着眼看向外頭,被報紙糊滿的玻璃窗外頭黑沉沉。

她緩了幾秒,嘶着涼氣拿過棉被上的棉衣給自己裹上,然後在脖子上纏上圍巾,腳下踩着新棉鞋推門出去。

天空是青黑色,天光只在極遠極遠處亮起一線,金色的光點點綴在漫天洋洋灑灑的大雪上,讓雪花變得愈發剔透,世界一片蒼白。

這一幕驚呆了江皎,後世她生活在京城,京城的雪少見那麽大,那氣勢洶洶的模樣似乎要将一切埋葬。

江皎的思緒一下被拉得很遠,她想起自己曾經也站在過紫禁之巅看了場雪,那是百年難得一遇的雪災,大雪連着下了兩三天就把京城的道路全封上了,連屋檐上都是挂下的冰棱子,可即便是那場雪,似乎也比不上眼前的景象。

廚房裏傳來二舅媽罵罵咧咧的聲音,“你個蠢蛋,沒點眼力見嗎?沒見着你老娘手被凍紅了?還不趕緊燒點水?”

“我真是後悔啊,當初把你生下來怎麽就沒聽娘的給你淹死呢,又笨又磨叽,真晦氣!”

江皎不自覺打了個顫,飄飛的思緒一下回籠了,後知後覺的記起,她附身到了七十年代的一名同名同姓的女孩兒身上。

昨天,她還跟原身的外婆幹了一仗!

廚房又傳來摔碗的聲音,二舅媽的嗓音愈發刺耳高亢,“楊招娣,你別以為奶昨天說了那些話你就可以偷懶了,我告訴你,想都別想,沒門兒!”

江皎心下有些擔憂,快步走向廚房。

只見二舅媽的臉上滿是兇悍,兩道粗粗的眉毛緊緊皺在一起,她一邊叉着腰對着表妹指指點點,一邊拿着一個搪瓷杯舒舒服服抿着熱水,完全不顧自家閨女凍得發青的臉。

楊招娣默不作聲,灰頭土臉的在悶聲拉風箱,她瘦弱的身軀像是紙片一樣,似乎輕輕一吹就要飛走了。

二舅媽眼角的餘光瞧見江皎的身影,臉上立刻透出幾分譏諷,陰陽怪氣道:“喲,這不是咱伶牙俐齒的皎兒嘛,也不知道有的人是咋教養的,吃娘家的,住娘家的,居然還有理鬧了!”

“現在整的一大家子不得安生,這下好了,終于高興了吧?早知道當年啊,娘就不該把你們給接回來,省的養出一對白眼狼!”

在鄭春花的五個孩子中,老三楊志濤和老二楊冬的家庭地位最低,他們兩個不如老大楊忠軍受老兩口看重,也不如小兒子楊志向和小女兒楊秀秀受老兩口偏愛,在家裏就是個隐形人,一個賽一個可憐。

老三娶的媳婦兒就是眼前的王翠翠,這些年,他們這一房被家裏長期忽視,好處落不到他們頭上,壞事兒全由他們頂上。

早兩年水庫修水壩每家必須出一個壯勞力,楊志濤就被迫被楊家推出去,回來的時候命都快去了半條,還落下個風濕病的後遺症,每逢下雨或者冬天,膝蓋就疼,嚴重的時候幾乎走不了路,是以幹活大不如從前。

自此,兩人的家庭地位更低,妯娌之間明裏暗裏的諷刺他們這一房沒用、浪費糧食,楊志濤性格沉悶老實,吃虧吃慣了,可王翠翠卻立了起來,性格也從原本的安靜變得潑辣,锱铢必較,就是有點矯枉過正。

江皎心裏一片明鏡,昨天三舅特意給她撈了一條魚補身子,她記這個情,所以也沒多說什麽,只進去一把拉起楊招娣,一邊往外走,一邊淡淡道:“這都是外婆的安排,您要是不滿意,直接去找她說道說道啊。”

“招娣是外婆留給我解悶子的,我帶走了。”

王翠翠氣得要死,想要繼續怒罵,但老兩口的房間突然傳來一陣哐哐的砸牆聲,她這麽些年處在老太君的威壓之下,即便性格大變,但對鄭春花還是有着天然的畏懼,立刻縮起脖子不敢繼續說話。

江皎拉着楊招娣往後山走,小姑娘走幾步回頭瞅一眼,瑟瑟發抖問:“姐,我娘不會追出來吧?”

江皎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放心吧,不會!”t

楊招娣立刻長長出一口氣,“那就好。”

“姐,我們現在去哪兒?”

江皎擡頭看了眼天空,鵝毛大雪漸漸變小,幾句話的功夫,就變成了小小的雪粒子,她心裏松了口氣,“去後山,看看能不能再揀幾只笨麻雀。”

她琢磨着做肉幹賺錢的事情,打算去山上用自己的金手指獵頭狍子,她做東西需要場地也需要人手,所以繞不開招娣發現的舊廟和炊具。

她想着楊招娣這人心思通透,對她也是真心實意。要是可以的話自己可以拉她一把,兩人合作共贏。

楊招娣咧開嘴噗嗤一下笑出聲,嘲笑,“姐,這天都亮了,你夢咋還沒醒吶!”

江皎走在她前頭翻了個白眼,打算等會拎兩只麻雀好好打打她的臉。

來到昨天揀樹枝的空地,楊招娣四處看了看,突然道:“姐,你那屋子的柴應該不夠了吧?大姑總是把柴火省給三叔他們,你們晚上的炕應該燒不了多久,天兒往後會越來越冷,你病剛好,要是再感冒就完了,我去給你揀點耐燒的柴火,到時候晚上用。”

說完這話,她也不等江皎回應,風風火火離開了。

江皎瞧着小姑娘的背影,心裏浮現一絲暖意,雖然娘家的其他人都一言難盡,但這個表妹卻是個好的。

就是對方投胎技術不好,生在了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十二歲的年齡,瞧起來只有七八歲的模樣,瘦得讓人揪心。

她決定等會多搞些獵物,給小姑娘補補身體。

江皎心裏定了主意,轉身就向另一個方向走去,直到走到一片空曠的的平地才停了腳步,她四周張望了一眼,确定沒人後,嘴裏默念。

“狍子!來一個狍子!”

她原本想過要不要先獵些小獵物一點點賣,但突然想起再過不久楊家村就要封山了,到時候大雪足足籠罩村裏兩個月,想出都出不去。那還不如一次性做筆大的,然後趁着年前去鎮上買年貨出手!

還有,肉幹在晾曬的時候肉會收縮,可能大幾斤的肉只能曬出一斤肉幹,所以需要的原材料不少。野豬是最好的肉,滋味兒也最香,可它目标太大,她怕真獵到了會吓壞小姑娘。

畢竟那可是幾百斤的猛獸,不可能用運氣好含糊過去。

但狍子就不一樣了,比起黑熊、野豬,它的警惕心沒那麽強,早些年村裏合法捕獵的時候,村裏的獵戶沒少在冬天逮狍子,還一連逮上好幾只!原身小時候聽楊家村的獵戶私下裏吹牛,說狍子就是個傻白甜,就算你打死了它的夥伴,驚動了它們後,它跑個幾百米就會停下來等,這時候順着道兒跟上去補一/槍,簡簡單單一窩端。

只是計劃經濟以後,後山屬于大隊的公有資産,狍子這類的大型獵物屬于公家,不得私自捕獵,所以這玩意兒才變得稀罕起來。

況且狍子的體積雖然沒野豬那麽大,大約幾十上百斤,她到時候找個別的理由也能糊弄過去。

江皎盤算好了一切,雙手合十繼續虔誠的祈禱起來。

不遠處,幾塊岩石疊掩之間,兩個披着白褂子的男人低聲交談。

其中一個長相機靈的男人好奇問:“林團,那姑娘在做啥呢?怎麽神神叨叨的?”

被叫做林團的男人微微擡起頭,林間的天光恰好灑落,照出男人光潔飽滿的前額,一雙眉斜飛入鬓,黑眸犀利透着精光,隐隐帶着壓迫感,鼻梁高挺,一張唇不薄不厚,唇色略顯蒼白,整個人透出一種難言的矜貴與疏離。

此時他單膝點地,端着槍口瞄準着林間的一個方向,淡淡道:“你不是會讀唇語?”

身旁的男人探頭探腦,睜大了眼睛死命去瞧,嘴裏念叨了一會兒,随後樂了,“哈哈,這姑娘在求老天給個狍子呢!”

“還真是傻的可愛,這大冬天的,要做夢咋不在炕上的被窩裏舒舒服服做?”

林松寒眼眸微轉,冷聲說:“別忘了我們的任務,拐走師長孩子的人販子團夥就躲在這後山裏,我們好不容易摸到蛛絲馬跡,必須要一網打盡!”

他說完頓了一下,眼眸看向不遠處的江皎,眼裏有幾分審視,“這人突然出現在這兒很可能和犯罪團夥有關,她嘴裏說的話,說不定就是什麽暗號!”

王二聽他這樣說,一下嚴肅起來,聲音裏的調笑盡數消失不見,“那要把她拿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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