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趙玄亦不過看了一瞬,便認出了這些人的裝扮,正是宮中廣儲司出來采買的宮人。

如今他難得在外自由晃蕩,并不想與宮中的人有半分牽扯。

遂便一打馬,避開這些人,往前頭去。

蘇秋雨不過方一踏足店內,立時被濃烈的新綢緞味道包裹。

這才驚覺這綢緞莊外頭的門面已經甚大,林林種種的綢緞布匹,五彩斑斓,小山一般地堆着。許多散客在挑揀布料,以備新年的衣裳。

掌櫃的哈着腰,卻不帶她們去瞧這些東西,而是帶着衆人走到隔壁的暖間,一掀簾子說了聲“姑姑們請。”

沒想到簾子後頭別有洞天,竟更有一番天地。

一處綢緞莊竟是一處莊園一般。

許多穿着明豔,長相清秀的少女,捧着衣裳布匹等來往穿梭。

瞧見她們一行人,皆俯身行禮,進退有度。

掌櫃微笑着,帶着衆人一一去往不同的屋子裏。

不管是寸布寸金的千煙羅紗,還是有錢也難買的尺素錦,在這裏具是成堆的放着,與最便宜的生麻布無甚區別。

這是何等豪闊的店家。

掌櫃的躬身帶衆人略看了一圈之後,便帶着幾人往主廳讓座。

一股熱浪夾着清新的花香撲面而來。

主廳t裏不見炭盆,卻暖意融融,想是燒了地龍,四處角落裏擺着開着正豔的四季花盆。

竟是比宮中花房還要品種多樣。

不需吩咐,立時有清秀的丫鬟為衆人端上茶來。

掌櫃的站在一旁,俯身行禮道:“凝霜姑姑,這些時日連連大雪,封了好些路,我們少東家一路緊趕慢趕,到底是阻在了路上,今日未能回來親自接待您,還望請您千萬海涵。”

凝霜姑姑微抿了一口熱茶道:“無礙,宋掌櫃你也是老人了,宮中的差事也是常接,這些年很是妥帖,從無差錯,你們東家即便不在,我對你們盛通綢緞莊這點信任還是有的。”

“哪裏哪裏,這些年還要多托了凝霜姑姑的福,我們才能如此安穩地做着朝廷的差事。”

“如今正是節下,我們少東家為表歉意,特特命小人為衆位姑姑準備些微薄之禮,還望衆位姑姑們莫要嫌棄。”

蘇秋雨這才看見每個人身旁的桌案上都放着一個深紫色的小木盒。

那盒子雕刻精美,木色深沉,乃是上好的楠木。

她跟着衆人一起,微微掀開那小木盒,發現其中躺着一顆鴿子蛋一般大小的珍珠。

那珍珠色澤細潤,通體渾圓,竟是上好的東海玉珠。

在廣儲司裏,這樣一顆玉珠抵得上她們一年的月錢!

不知凝霜姑姑那裏是什麽,但給她們這些小宮女竟都出手如此豪闊。

蘇秋雨忍不住看向宋掌櫃。

這宋掌櫃竟然不過三十來歲,一身裁剪合體的墨綠色錦鍛,舉手投足極是規矩有禮,面上挂着恰到好處的笑意,态度謙卑,卻又不谄媚。

連個店鋪掌櫃都有如此氣質,可想這東家非富即貴。

更何況能做皇商,在京師有這麽大的店鋪排場,這背景只怕非常人所想。

凝霜姑姑面上未動聲色,只是蘇秋雨還是瞧見她在椅子上微微動了動身體,想是極滿意。

衆人收了東西,便拿着單子去各庫房中查驗早已備好的東西。

不知不覺日上中天。

宋掌櫃微笑來請道:“小人在廳中擺了飯食,衆姑姑若是不嫌粗陋,便将就用一點吧。小人就不在此打擾各位,先告退了。”

凝霜欣然點頭。

蘇秋雨見到他口中的粗陋的飯食忍不住倒吸口氣。

若是這樣的飯叫粗陋,只怕她平日裏吃的該是豬食了。

她方拿起筷子扒拉了一口,卻見外頭急匆匆行來一個小太監。

正是小祥子。

他對着凝霜微一行禮道:“凝霜姑姑,沈總管喚秋雨姑娘前去問幾句話。”

飯桌上的幾人具都刷地轉過頭來。

蘇秋雨執箸的手一頓,凝霜頭也不擡,面色瞧不清楚,只是點了點頭道:“既是沈總管傳喚,你速去吧。”

方出了店門,蘇秋雨哎喲一聲,面色有些紅道:“勞煩公公且等一等,我去去就來。”

她這模樣不用問也知是要做什麽,小祥子只得無奈地道:“那你快點。”

蘇秋雨折回店裏,穿過前院,瞧見宋掌櫃站在廊邊,正在逗廊柱下籠子裏挂着的鳥。

瞧見她來,眉目不動,嘴唇微彎笑道:“小姑姑可有什麽需要小人效勞的?”

蘇秋雨自袖子取出一張紙來道:“正是。”

順着禦街往南行了一段便拐向了東,卻有一條小河,河上石橋另一頭底下,擠着密密麻麻的人。

聽聲音是在圍看雜耍。

很是熱鬧。

蘇秋雨兩人方要上橋,天空突然下了小雪,細細密密。

路上行人還未覺,都還慢條斯理地走着。

小祥子看了看天,不由跺腳道:“這怎麽說,早兒出宮的時候還是豔陽高照,這怎麽不過午時就又下雪了?”

說着一拍腿道:“哎喲,壞了,我未料到今日有雪,不曾備傘,我這就去與沈總管買柄傘去,你且站在這裏等我,不許亂跑。”

蘇秋雨的目光卻已被遠處的雜耍吸引,點了點頭道:“公公你且放心去吧。”

一絲雪自窗戶縫落了進來。

輕輕地落在了趙玄亦的桌上,轉瞬即化。

他起身推開窗,發現不知何時,本是晴天高照,竟又下起雪來。

雪中的聖京城,格外朦胧。

一股寒風夾着雪粒子順着窗戶飄了進來,令他忍不住抖了一抖。

侍立一旁的王忠信忙道:“太子殿下,當心着了風寒。”

趙玄亦點了點頭,方要關窗。

餘光裏卻突然瞧見樓下橋頭站着一女子。

那女子穿着正是宮人的服飾,帶着帏帽,帏帽上的白紗及膝。

橋的那頭人聲濟濟,歡呼不斷,而橋的這頭,她孤身一人站着。

身形消瘦,衣衫翩跹,帏帽上的白紗飛舞。

一陣風雪過,吹開了白紗,竟自露出一潔白如玉的側顏來。

隐約竟見嘴角含笑上揚。

還未細瞧,那帏紗複又落下,側顏不過轉瞬即逝。

趙玄亦心中咯噔一聲,手中的茶盞撒了一桌。

王忠信一驚,忙去收拾桌上灑下的茶水,瞧見殿下瞧着樓下目色一片迷茫。

忙緊張地道:“太子殿下,您可是瞧見了什麽異常?”

趙玄亦仿若未聞。

卻見一小厮模樣的人卷着傘,尋到了她,兩人離開了橋頭往這裏走來。

不知過了多久,傳來噠噠地上樓聲。

那女子提着裙擺,戴着帏帽上了二樓。

小厮領着她徑直去了旁邊的廂房。

随着門打開,廂房正中只坐着個身材肥碩的人,面白無須,穿着墨藍色宮服。

是個太監。

那肥碩的太監正自吃飯,瞧見她來,一雙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而後那門啪地一聲又合了起來。

趙玄亦心中一堵,感到一股無名怒意升起。

冷着聲音道:“那是誰?”

王忠信一時不知問的是那女子還是那太監,忙道:“廂房內坐着的,乃是廣儲司掌事太監沈夢。方才進去的那女子。。”

那女子戴着帏帽,瞧不見真容。

他心中雖覺得身影分明像是那蘇姓宮人,可未見真容不敢貿然回答,只是道:“且容臣去查查?”

趙玄亦冷聲道:“不必了。”

說完想了想又道:“孤瞧他在做甚,你且去想法子開了那扇門,不要驚動他。”

王忠信忙領命去。

沈夢已經吃了些酒,瞧見蘇秋雨來,卻戴着長長的帏帽,便道:“都到這了,還帶什麽勞什子帽子,去了吧。”

蘇秋雨方摘了帽子,見沈夢已是滿面通紅,原本就不大的眼睛更是目色迷離。

遂問道:“沈總管,您遣奴婢前來,可有什麽吩咐?”

沈夢扔了酒盞,眯着眼睛盯着她笑道:“方才出宮之時,瞧見你耳墜子少了一粒。”

蘇秋雨一摸耳朵,忙道:“還是沈總管慧眼如炬,一下子就看見了。奴婢這許久竟未發覺。”

沈夢笑了笑,從身側取過一只木盒,打開來裏頭一對珍珠耳飾很是漂亮:“今日我正好去首飾鋪子,便給你尋了一對。這珍珠圓潤,配你肌膚如雪倒正是适合。”

沈總管是廣儲司掌事,在這首飾器物之上,眼光确實獨到。

蘇秋雨接了盒子,滿面笑意道:“多謝沈總管。”

說着抓起桌案上的酒壺便道:“奴婢無以報,如今也只能給您斟酒,略盡綿薄之意。”

酒還未倒滿,包間的門卻被人打開。

卻見跑堂的小二站在門口點頭哈腰笑道:“這是小店特意給爺送的酒,上好的江南杏花酒。”

“放下滾吧。”沈夢不悅道。

那小二一邊滿面讨好地笑一邊點頭哈腰道:“大人您且慢用,有什麽要交代地,只管吩咐小人。。”

好不容易走了。

門口的小祥子方要關門,卻見另一個人颠颠地跑了上來道:“大人在上,小人特此來拜見!”

竟是這酒樓的掌櫃親自來了。

沈夢方待發火,一旁蘇秋雨卻笑道:“果然沈總管威名在外,連這裏的掌櫃都對您如此恭敬。這些個平民,該是做了多大的功德才能得見您的風采。”

沈夢聞言,心頭到底漾起絲得意來。

他雖說是廣儲司大總管,可在紫禁城裏,總歸是個奴才。

但到了宮外邊,這被人尊敬的滋味,實在是讓人上頭。

遂揮了揮手,打發旁邊準備辇人的小祥子到一邊去。

蘇秋雨微低頭,瞧見他腰間配着的是一塊祥雲雙孔玉。

她又斟了一杯酒笑道:“那日奴婢有幸瞧見沈公公那方玉,實在是非凡品,也只有沈公公這樣身份的人才配使。只是不知怎麽從未見您帶過?”

沈夢撈了撈腰側的雙孔玉道:“那玉确實不錯,只可惜一直沒尋到好的玉穗相配。”

蘇秋雨捂嘴笑道:“原來如此,奴婢倒願意一試。”

沈夢迷蒙着雙目,笑道:“好,咱家等着。”

趙玄亦瞧見那女子的側顏,依稀可見笑意宛然,又是替那太監斟酒,又是幫他布菜。

好一副谄媚的嘴臉!

他一眼瞧出,這女子分明便是那蘇姓宮人!

為了趨炎附勢,竟甘心與一個太監不清不楚!

那天果真不曾冤枉了她!

想起方才橋上驚鴻一瞥,倒是自己看走了眼。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