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章

第 42 章

外頭的天色已經有些擦黑。

一股幽冷的風随着來人灌了進來。

跟着冷風一起進來的, 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藥味混着梅花香。

蘇秋雨還未看清來人,卻一把抓了對方的胳膊道:”別殺他們!“

手下的衣裳觸手生涼,還有幾粒微弱的雪花。

來人一愣,方才道:“放心, 若是要殺他們, 我就不必費這番工夫了。”

他話音未落, 卻見身旁的蘇秋雨卻又一把松開了他,伸手便掀開簾子探了半個身子出去。

小四正與衆人密切關注着那群靠近的狼和那匹奇怪的馬, 不妨突然脖頸一涼, 一枚極細小的針已靠在了咽喉處。

尖銳的痛感令他頭皮轟地發麻, 卻不敢驚叫出聲,也來不及回頭看,整個人已被拉進了車廂裏。

本就不大的車廂一下子擁擠起來。

蘇秋雨還未坐穩, 車身卻突然劇烈晃蕩, 在拐了一個幾乎九十度的彎後向前狂奔!

她被甩地幾何癱坐在地。

這才發現這馬車不知何時已換了車夫, 而拉車的馬不知何時變成了那匹黑馬。

馬車一改先前的咯吱咯吱, 在雪地上狂奔起來。

蘇秋雨這才發現, 這人出手的時機實在是剛剛好。

這麽長的車隊裏,這輛車剛剛行到交叉口, 而那慌亂的狼群剛剛好地阻在了衆車之間。

車隊衆人只能眼睜睜地瞧着這輛馬車如離弦之箭一般沖了出去。

沖向了另一條路。

車內三人一時被這速度沖的東倒西歪。

蘇秋雨一手緊緊地控制着小四,忍不住叫道:“黑東西你跑穩點。”

果然叫完外頭的黑雲才從興奮裏清醒過來。

車內三人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形。

蘇秋雨這才看向身旁的男子。

他今日不是白衣, 換了件深藍衣滾銀狐毛衣裳,整個人就如陷在厚厚的毛絨裏。

車廂內一片昏暗。

一陣風起,吹起車簾複又落下。

外頭的黃色微光在他的面上一閃即逝。

蘇秋雨離他極近, 隐約中瞧見膚色如玉, 眉目如畫。

這人是誰!

她不由心中大震,雙手下意識劇烈顫抖。

手中的小四立時敏銳地察覺出她的異常, 當即脖頸從她的手中游出,一掌拍向她的胸口。

眼看着自己就要深受重傷,蘇秋雨卻毫無反應。

一旁的趙玄亦眉心一皺,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柄短匕,一把抵在了對方的胸口處。

小四若是不回護t,在拍向蘇秋雨的同時自己就會被戳個對穿。

他當即撤掌,一動不動。

“你在做什麽?”趙玄亦嗔怒道。

若不是自己出手及時,她就要被對方拍飛了!

況且這個時候了,不顧自己逃命,還想着要抓人進來!

實在是可惡!

蘇秋雨從震驚裏回過神來,當即對小四道:“你們要抓我做什麽?”

小四不過二十來歲,常年在綢緞莊裏跑腿,平日裏其貌不揚,放進人堆裏就看不見了。

他此刻受制在兩人手中,當即賊眉鼠眼,很識時務地道:“女俠我全招了!是掌櫃的瞧你模樣生的不錯,想要将你賣到關外去。”

什麽東西。

蘇秋雨當即二話不說,手中金針就對着他的嘴刺了進去。

小四被刺的渾身顫栗。

一旁的趙玄亦也未想到她二話不說先動了手,當真是心狠手辣的女子。

小四哎呀痛道:“女俠我說的都是真的!”

蘇秋雨道:“莫要渾話騙我!你們盛通綢緞莊難道還缺這樣的錢!”

小四叫道:“我們不過是表面風光罷了!你以為這皇商好當的,光每年孝敬出去的銀子就如流水一般數都數不過來。便如姑娘你,之前不也收了我們掌櫃的一顆東珠子。”

什麽。。蘇秋雨一時有些尴尬,想起來好像确實有這麽回事。

當即道:“你們每年賣多少女子!”

小四頭搖得如撥浪鼓道:“沒有沒有!姑娘是第一個!實在是近年夏天我們莊子去關外的時候,結識了一個豪商,說是想要中原柔弱的女子,便讓我們送過去,多少錢都成。”

“我們少東家原本還猶豫,可這不姑娘也急着去關外,一拍即合,将錯就錯。。”

“你的身手不錯?”

小四道:“從小家裏窮,送去廟裏呆過一段時間學會的,正是因為身上不錯,這才有幸在盛通讨生活的。”

小四耷拉着眉眼,淚水如瀑布一般湧下來哭道:“女俠,我上有老下有小,全靠我一個人養活着,我若死了,他們就全完了,求女俠饒我一命吧!”

小小的車廂裏,他的聲音噪的兩人頭疼。

蘇秋雨當即擡起一腳,将他踢出了車外。

卻聽一旁的男子冷冷地道:“你明知他在胡說八道。”

蘇秋雨道:“問也問不出什麽來了,他畢竟只是小喽喽。”

“方才為何讓我不要殺他們?”

蘇秋雨道:“你不是說也沒打算殺他們?”

兩人一時都閉了嘴。

這綢緞莊一行大幾十人,除了少東家,幾乎全都是小厮車夫等人,實在談不上罪大惡極。

更何況,蘇秋雨私心裏對那叫九溪的女子充滿了好奇,更不想她莫名其妙死在半路上。

想着也不看他,自閉了眼睛,倚靠在一側的車廂壁上。

只是心髒卻咚咚咚地跳個不停。

蘇秋雨忍不住,深吸一口氣一把扯開車簾。

外頭的天終是黑了,雪花紛紛揚揚。

看不清前路。

趙玄亦見她渾身衣衫破損,染着污泥,蒼白的臉上也染着泥,想是中途逃跑又被抓回來了。

只是自他上車,她卻并不看他,也不與他說話,不由抱臂道:“我這麽遠跑來救你,你一句感謝的話也沒有。”

蘇秋雨道:“便算你還了恩吧。”

“你不問我是誰?”

蘇秋雨道:“我之前說過,你是誰和我無關。”

無關?

趙玄亦見她冷淡态度,甚至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心中不由氣極。

他也不知自己為何會親自出來這一趟,況且還在養傷之中。

本來大可不必。

他本就派了人跟在後頭,準備将她接回去。

只是聽聞她不知為何突然自己想回頭,卻被人敲暈了送進了車裏,往四姑山的方向走。

躺在床上的自己突然心中一動。

他想要看一看她見到自己來救她時的驚喜模樣。

就如昨日在四姑山一般,他被狼群包圍,她突然從天而降,将一根奄奄一息地火把插在了他的面前。

而後刷地拔出長劍,橫在身前。

那時候他是驚訝的是不屑的,但心底裏多年的波瀾不興,被徹底打破。

可是哪裏想到,自己忍着傷痛前來,得到的卻是這般的冷漠對待。

趙玄亦一聲不吭。

車廂裏一時寂寂無聲。

蘇秋雨這才發現,除了自己的車,前後似有馬蹄車輪聲。

勾頭一張望,這才發現身後一輛黑褐色的馬車緊緊相随。而前後還有幾匹馬,馬上的人穿着一身黑,什麽也瞧不見。

“後面的是你的車?”蘇秋雨問道。

趙玄亦冷哼一聲道:“看來你的眼睛好了?”

蘇秋雨道:“我的耳朵不聾。”

“。。。”

“你既有車,為何要上我的車?”

方才那個情境,她實在想不出來他有哪個必要出現在她的車裏。

按照他的辦法,直接搶了車就跑才萬無一失吧?

趙玄亦呼吸一窒,好一會才道:“若不是我在,你方才早被那小厮一掌拍飛了!”

蘇秋雨道:“若是沒有你,我也不會失手。”

說完卻突然面色一白,整個人都沉默了。

趙玄亦察覺她的異常,忍不住道:“你為何一直看着窗外?外面黑洞洞的,有什麽好看的?”

蘇秋雨道:“我怕。”

“怕?”趙玄亦沒想到會從這個女子口中聽到這個詞,“怕什麽?”

“怕失望。”

“失望?”

“那種失望的恐懼,經歷過一千遍一萬遍,還是會怕。”

趙玄亦被她說的心中一抽,這樣的感覺,他又何曾沒有過。

這幾年來,已經數不清有多少個這樣的日夜。

擡頭卻見車窗邊,她面色極白,雙目迷離,裏頭似乎閃着雪光。

一縷發絲垂落在臉側,襯托的整個人脆弱易折。

哪裏是自己想象中的模樣。

昨日,他以為她就像是野草一般,卑微又頑強,不想今日,竟如嫩芽一般,似乎一碰就要碎了。

這樣的一個人,令他感到心中莫名堵的慌。

連帶着渾身的傷似乎都痛了起來。

他感覺似乎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張了張口,卻什麽聲音也沒發出來。

好一會蘇秋雨方道:“今日你救了我,我們也算兩清了。待會入了城,我便下車。”

趙玄亦想起懷中的舊帕子,點了點頭。

他心中憋悶,也不欲再與這女子有更多的交集。

“既是兩清,我的信物還來吧。”

信物?

蘇秋雨這才想起,自己将他的劍藏在了盛通綢緞莊。

如今這般,自己如何去取來?

“只能找個機會想辦法去拿出來了,拿出來立馬還你。”

趙玄亦道:“既如此,你今夜準備住在何處?”

蘇秋雨想也不想道:“我記得這京裏有通宵的瓦肆,我便去蹭上一夜。”

“沒有了。”

“什麽?”

趙玄亦倚靠在車壁上,慢條斯理地道:“自今日始,京師戒嚴一月,禁夜市,禁聚集,不許進,不許出。”

“什麽?!”

仿佛應着他的話,馬車從城門洞裏飛馳而入。

而後聽到沉悶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咚”地一聲,城門關了。

他們被關在了京師城內。

蘇秋雨這才猛然記起,後日是新帝登基。

全城戒嚴。

其實早從一月前先帝大喪,京師就已經外松內緊,處處藏着巡邏的衛兵。

這樣說來,自現在開始,她至少要一個月後,才能離京了!

蘇秋雨頓時癱軟。

她雖想方設法要逃離綢緞莊的車隊,可她還要去關外尋九師兄!

不管他到底真的去沒去,她總要去尋個究竟才行。

可如今這般,竟還要等一個月!

她不由悔得腸子都青了,自己怎麽不問青紅皂白地就跟這人入了城!

蘇秋雨忍不住怒道:“你怎麽不早說!”

趙玄亦卻笑道:“你也沒問啊,而且方才是你自己說要回京的。”

蘇秋雨叫道:“你沒說城門會關啊!”

“這難道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嗎?”

是啊!這樣的事,其實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公示出來。

她還在宮裏的時候,凝霜姑姑便已經千叮萬囑,萬不可在那日出任何差錯。

這事早就耳提面命許多回了。

可這兩日自己實在是過的有些亂七八糟,竟将這麽重要的事忘了!

趙玄亦道:“既沒了瓦肆,今夜便去我的住所暫住一夜。”

蘇秋雨氣道:“我去住客棧!”

“你有錢?難道昨夜在盛通綢緞莊,你又拿了人家的東珠?”

蘇秋雨一窒,他還記得方才那小四的話!

自己那東珠雖然拿了,可還在宮裏!

如今還不知能t不能拿出來。

“如今你既拿不出劍來還我,且随我去,等劍還了,自然随便你到哪裏去。”

馬車入了城,速度變慢了下來。

城中果然來往的人已經極少了。

黑雲牽着車,在京內左拐右拐,很快進了一條巷子。

這巷子裏黑漆漆的,經過的門戶都緊閉着,裏頭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無。

馬車行到一棵大樹旁,停了下來。

蘇秋雨掀開車簾,發現臉正對着一棵腰身粗的樹。

她不由一愣道:“這似乎是棗樹。”

“是。”

“你愛吃棗?”

趙玄亦看了看那棵樹幹,半晌方“嗯”了一聲。

他不愛吃棗,甚至一吃棗便會腹瀉,從來沒有人敢拿棗子與他吃。

除了小師妹。

在每年棗子成熟之時,她甚至懶得拿杆子打棗,直接每日裏爬到棗樹上,吃的肚子圓滾滾的才下來。

他買下此處,便是因了這棵棗樹。

卻聽一旁的蘇秋雨喃喃重複道:“你愛吃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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