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第四章

燕右煦一直想着那副沒能完成的畫,總感覺差了點什麽,每次要畫到那雙眼睛的時候都停了下來。

周末,莊俊名喊他去打球,燕右煦莫名煩躁,撓着短發拒絕後,扛上畫板出門。

商業街後巷有片老建築群,是沒搬遷的舊宅,往前可以追溯到幾百年前,磚石牆面散發着古樸的人文氣息,建築錯落有致,平時來的人不多,很适合練習寫生。

燕右煦推着自行車走走停停,選定了一個角度,在後巷踩着青石臺階剛好能看到半個舊景。他架好了畫板,開始構圖。

那些濃烈的、暗淡的,熱鬧的、沉寂的,曾經輝煌過又在此刻鋪陳的……

畫入迷時感覺越來越熱,手腳發軟,視線開始模糊。鉛筆尖在紙上斜拉出一道線後,從手中滑落,順着石階如車轱辘般往下滾。

微涼的風混入清甜的草莓的芳香,燕右煦遲鈍地意識到,他的易感期到了。

這幾天心緒不寧,原來是因為易感期快到了。

熱氣在身體裏灼燒,他踉跄了下,撞倒了畫板,工具散架,步了素鉛的後塵。燕右煦下意識伸手想去搶救,本就站不穩的身體因重心偏斜,加上踩到了石階上的青苔,整個人滑了下去。

忍着尾椎骨的刺痛,燕右煦翻收納包想找抑制劑。他的易感期間隔比一般Omega長,但代價是每次襲來都十分猛烈,普通抑制劑對他沒用,得是專門研發的特效抑制劑。可不巧的是之前放進包裏的因為時間太久磕磕碰碰有了裂縫,藥劑早就揮發了,手機也沒帶出門。

混沌的腦子讓燕右煦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犯那麽大的失誤,但他知道自己完了。

一個處于易感期毫無還手之力的Omega,幽深偏僻的小巷,還有趨近的腳步聲。

他顫抖着捂住自己的嘴抑制住快要溢出喉頭的呻|吟,但越來越濃郁的信息素讓他這個舉動毫無意義。少年發顫的手摸到了石階旁的鉛筆,無力又努力地握緊,生理性的淚水模糊了雙眼,害怕又想擺爛,更多的是無助。

越來越近了,光影被切割得半明半昧,空氣裏滲入一絲絲清冷的氣息。

燕右煦快糊成漿糊的腦子恢複了一點清明,亂七八糟地想,像什麽,冬天,皚皚白雪,自由而淩冽的風,倔強不屈的……

心跳一點點加快,他眨了眨眼,淚珠從眼睫處抖落,眼底印出少女模糊的身影。

原來她的信息素是雪松木。

意外又貼切。

捂着唇的手無力地滑落,筆也松開了,哭泣聲夾在了喘|息裏,高大的身影縮成了一個戰栗的小蘑菇,只有一雙浸潤霧氣的琥珀色眼睛格外的透亮,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鉛筆順着微微傾斜的路面一直滾,剛好碰到少女的鞋尖停住。

夏窈的視線比他清晰多了,看到了胡同窄巷裏的情景,也認出了他來,那個冷白皮的栗色卷毛,燕家的Omega。此時栗色的短發被汗水沾濕,像極了被蜜糖浸潤的巧克力蛋糕,濃香草莓焦糖巧克力蛋糕。

真糟糕啊。

愛好甜食的夏窈,舌尖不自在地抵住發癢的牙根,指甲掐進了掌心。

為了照顧媽媽和自己,夏窈随身攜帶Alpha和Omega抑制劑。她盤算着如何在最短的時間最少的接觸把抑制劑紮進他的腺體裏。

想好就行動,越拖信息素擴散得越廣,容易引來騷|亂。

但針尖快要刺破腺體的皮膚時,一直溫順任她作為的少年淺淺掙紮了下,音色像在焰火間舞動:“沒、用的。”

夏窈停了下來,視線撞入了他的眼底,燕右煦吸了吸鼻子,難堪卻沒有移開視線,“我情況特殊,得特效藥。”

夏窈頓時腦殼疼。這種病症,她聽說過。當年她過了16歲還沒有分化的跡象,醫生推測她晚分化可能會附加易感期紊亂綜合症,所幸她對普通抑制劑沒有抗性,可以正常使用。

“在哪?”夏窈咬着牙看向另一側,看東看西就是不敢看他。距離離得近,草莓的甜香更濃郁了,勾的她的信息素都開始逸散,好像又回到分化初的發熱期。

“家、裏。”燕右煦遲鈍地盯着她的側臉,線條流暢,是很漂亮的輪廓,染上紅霞的白雪,還有那雙會說話的眼睛,深深淺淺的汪泉。

他的視線太灼熱了,似要把她吞噬一般,夏窈猛地回頭,揪住他的衣領,像被燙到一樣松開了一個指節又重新握住。

“多遠?”她在掙紮,腦子多少有點不清醒了,沒意識到無論多遠都不可能帶着一個易感期的Omega離開這條小巷。除非她獨自離開……可走得掉嗎?

“夏窈。”燕右煦握住她發抖的手,側過頭,視線從她發紅的眼尾偏過,露出自己腫脹的腺體,軟軟地、羞澀地喊了她一聲,“幫幫我。”

夏窈腦子一片空白,陌生的潮湧覆蓋了她的理智,殘留的警覺讓她想逃離,但身體不聽指揮。

她低頭看向他的腺體,腫得快跟草莓一樣,好可憐。

她伸手避開了指甲,用指腹碰了碰,少年目光幽怨控訴。

夏窈咬了下去。刺破皮膚的那一刻,幾乎要克制不住自己源自本能的沖動,Alpha真是強橫又霸道的生物。兀地聽到少年的痛噫,夏窈停住了動作,沒再深入,控制好信息素的注入量。

這是她第一次給人做臨時标記,即使理論知識豐富,實踐還是很磨人。她努力地回想自己受過的克制訓練,從接觸開始就很注意,能避免的都避免。

但在她想抽離時,燕右煦的手環了上來,抱t住她的脖子,不讓她離開。

夏窈被迫低下頭,兩人四目相對。她看到了他的樣子,蜜糖栗子蛋糕變成了草莓奶油雪媚娘,也通過他琥珀色的眼睛看到了自己此時的模樣,遮陽帽不知什麽時候掉了,青絲如瀑從肩側滑落,像雪上又下了一場胭脂花雨。

彼此的眼睛都蒙上了一層水色,連唇瓣都分外地柔軟。

真新奇,還有,真糟糕啊。

夏窈很少會後悔,在她看來做了就做了,後悔是最沒用的,出問題就想解決辦法。現在也一樣。好在臨時标記後,燕右煦的信息素沒再外溢,狀态平複下來,證明她沒做無用功。

她動了下,燕右煦松開手,夏窈站起來,見他還坐着,嘆息:“你能站起來嗎?”

燕右煦歪頭看向她,像生鏽的機器人,動作遲緩地點了點頭,然後撐着地面想站起來,可還沒站穩就蹒跚打滑。

夏窈認命把他扶住,少年的腰肢勁瘦燙手。确認他能自己站好後,她把遮陽帽戴上,彎腰把散落在地的畫具一一撿起,鼻翼間仿佛還萦繞着甜膩的草莓芳香。

她學過繪畫,但不精通,也不清楚燕右煦的擺放習慣,只是簡單先把東西都收起來。拾起畫板時,她看到夾起來的幾張畫,形容不出來,但第一感覺畫得很好。

她小心地彈去上面沾上的灰塵,回身時剛好對上燕右煦的眼睛,他一直在看着她,眼裏含着笑,晶亮晶亮的。

夏窈偏開頭,耳郭有些發熱。為了方便,她把裝着按摩儀的袋子放進了包裏,然後把包和畫架都背起來。背帶是按照燕右煦的身高調的,背在夏窈身上就顯得過長了。

像旅行青蛙。

她回過頭,确定燕右煦在笑她。

夏窈瞪了他一眼警告,走出巷口把自行車推過來,發現他這輛車沒後座,不能載人。她拿出手機下載打車軟件,嘆息間發現少年的影子攏了過來,如蟬翼般的眼睫輕顫,盡量若無其事地開口:“要送你去醫院嗎?”

燕右煦搖頭,察覺她沒看見,啞着嗓音低聲道:“不去。你可以送我回家嗎?”

夏窈詫異地擡首,眉眼驟然低沉,伸手一推,把燕右煦按在牆上。

雖然因為分化晚,身高不占優勢,但她是貨真價實的Alpha。

“明知道自己的情況,還不帶好抑制劑出門。易感期紊亂,還敢邀請陌生的Alpha回家。”雖然現在很多從前由Alpha統領的工作已有Omega從事,但生理上的差異是無法改變的,第二性征分化帶來的影響遠比第一性征強烈。如果今天恰巧經過的不是她,眼前的Omega會遇到什麽可怕的事都是無法預料的。

夏窈的手指上劃,觸碰到被她咬傷的腺體,有心想給燕右煦點教訓,讓這個傻白甜大少爺長長心眼,但燕右煦順勢抱住她,低頭埋在她的肩窩裏,悶聲:“夏窈。”

對,他竟然知道她的名字,他也認識她。雖然不知道怎麽認出的。

夏窈喉頭一哽:“那也不代表我不會傷害你。”

臨時标記對她也是有影響的,不能和陌生人随意的做的舉動在這條小巷子裏都變得理所當然,她竟然沒有第一反應推開他。

“嗯。”他認錯态度十分良好,下巴靠在她的肩上,嗅着從抑制貼下透出的雪松木香氣,忍不住再蹭了蹭,想把那塊礙眼的抑制貼撕下來,“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心情完全平複不下來,像在雲端的海盜船裏一直晃,“我叫燕右煦,在衡英高二(10)班,是你的同學。我家裏人口簡單,只有一個……”

“停!”看他快要自曝存折密碼了,夏窈急忙把人推開,捂住發燙的脖子,把手機塞到他手裏,“輸入你家的地址,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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