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第38章

夏窈本來想把人送回去的。

可是他竟然在哭。

八年過去了, 少年成長為了青年,雖然清減了,卻沒有留下多少歲月的痕跡, 形貌間依然能看到當年模樣。受傷了會像小動物一樣瑟縮着身體,哭得眼尾發紅,喘不過氣了還睜着一雙桃花眼緊緊地瞅她,睡衣不會好好穿, 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敞露了大半的鎖骨。

燕右煦在房間裏愣怔了許久才想明白, 夏窈一開始就打算把主卧讓給他,所以房間裏沒有任何她的私人物品——不是因為是剛入住的新家沒來得及準備, 而是她從來沒想過要跟他住一起。

為什麽?

是還沒原諒他嗎?

可她都答應同居了,不是要跟他重新在一起嗎?

難道是因為他生病, 太久沒鍛煉身材走樣了,所以對他失去興趣了嗎?

他忍不住跑到鏡子比劃,雖然比不上從前, 但也沒差到這個地步吧?

燕右煦知道自己不該懷疑夏窈的人品的, 可是心像被針紮了一樣。一旦有極端的想法只會不斷下沉,由內而外細細密密地痛,氣開始喘不過來了,眼淚再也控制不住, 斷了珠子連成線。

他無法接受她已經不愛他的事實。

“窈窈, 就不能陪陪我嗎?”像溺水的人一樣掙紮着走出房門口, 燕右煦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腦子生鏽了, 覺得自己随時都可能溺斃,只能絕望地一遍又一遍地喊她的名字。

夏窈嘆了口氣, 也是這時候,她才真正體會到信息素依賴症的可怕。這些年沒有匹配的信息素,在抑制劑都失效的情況下,他是怎麽熬過去的?

洗漱完出來,她給自己打好抑制劑後,就沒再貼抑制貼了。Alpha或者Omega在非易感期也能夠讓信息素外溢,t只是在公共場合是被言令禁止,會被以嚴重危害社會安全罪逮捕。而在私人領域只要能處理好,則被當成了一種情趣。

冷沁的雪松木氣息慢慢溢出,像一張網攏住了哭泣的Omega。

被捕獲的獵物不害怕,反而享受了起來。

他的哭聲漸漸小了,身體停止了顫抖,但還在用變得低啞的嗓音不停地重複她的名字。

“窈窈、窈窈、窈窈……”仿佛這樣就能讓他擺脫不具名的難受。

夏窈妥協了,起身向他走去:“我不可能一直陪着你的。”

就算是在合成信息素研發的治療期裏,她随時可能有出差任務。時間長河不會回退,他們,包括她,總要習慣分離。

但見他實在難受,治療也需要分階段循序漸進,夏窈終究不忍心:“就一晚,今晚我陪你到入睡。”

燕右煦向來聽話只喜歡聽半句,他只知道夏窈答應了陪他,心跳如小鹿亂撞,浸在雪松木的信息素中,亦趨亦步地跟在她身後,回到主卧的床上。

夏窈把床頭燈調暗,替他蓋好了被子,側坐在了床邊,低頭看手機。她身上穿的是長袖長褲的絲質睡衣,款式乍一看比燕右煦的還保守,因長期束起而中段蜷曲的秀發自然地披散在身後,腰板挺直,眼鏡沒來得及摘,看着還是工作的狀态,頗有種老學究的氣息。

回完消息,夏窈想看燕右煦睡了沒有,結果轉頭就對上了他炯炯有神。

“睜着眼怎麽睡?還難受嗎?”夏窈回來的晚,他們吃飯加洗漱完已經快兩點了,而燕右煦精神極差,平常一天能睡十幾個小時,應該早犯困才對。他現在的模樣特別像被暴雨淋濕的小狗一樣,焉了吧唧地強撐,也不知道在等什麽召喚。

燕右煦眨了眨眼,見她的手機屏幕又亮了,下唇抿起:“這麽晚了,你還在回別人消息?是Omega嗎?”

夏窈不理解他的話題跳躍,在追問之下還是認真回答:“不是。”

燕右煦捏着被子的手收緊,鼻頭皺起,不開心地吐槽:“窈窈,你知道你根本不會撒謊嗎?”

“……真不是,是Beta。”夏窈忍住扶額的沖動。雖然她之前是在跟柴修傑和傅靜竹核對數據和後續計劃,但工作會已經結束了,剛剛她是在回其他人的消息。

“他喜歡你?”燕右煦突然來了句。

夏窈額角的青筋一突,盡量平心靜氣地開口:“是我的發小。”

“哦,發小,認識很多年了吧。”燕右煦的語氣酸了起來。原來她有發小,他都不知道。對,他怎麽可能知道?回憶起來,他似乎對她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她父母離異,有個很溫柔漂亮的Omega媽媽。

“從小認識。他是我父母世交的孩子。”她跟祝景爍的關系就跟燕右煦和莊俊名的關系差不多。之所以這麽晚還在發消息,是因為祝景爍談生意出國了,人剛落地在報平安。那邊治安不好,夏窈看到了就多叮囑了兩句。

哪知道燕右煦不知哪根筋抽了,表情驟變:“删了吧。”

夏窈:?

她懷疑自己聽岔了,沒立刻做出反應。

但燕右煦抱着被子坐起來,理不直氣也壯:“你把他删了,我什麽都聽你的,會按時吃飯吃藥,做什麽治療都配合。”

夏窈沉默了幾秒,熬夜多了真會容易頭疼,她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跟他講道理:“首先,我不會删。那是我的發小,是我認識多年的好友,在他沒有觸犯我原則底線的情況下,我不可能跟他斷交。其次,按時吃飯吃藥是你要自我約束的事,不該用來跟我談條件。我通訊錄裏還有很多好友,有Alpha、Beta和Omega,難道要我一視同仁都删了?”

燕右煦梗着脖子硬撐:“都删了。”

夏窈站起來,對上他的視線。四目相對,她意識到他是認真的,他明知道自己是在無理取鬧,依舊選擇死性不改。

他是吃準了她會妥協?憑什麽?

夏窈的表情冷了下來。她一直以來都是面無表情的時候多,但不會拒人千裏,話不多可禮數永遠周全。

現在她的耐心告罄了。

如果不是燕左安提出的交易,她本來沒打算再見燕右煦,更別提住到一起。高匹配度的信息素對她來說,每時每刻都是煎熬。

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心性也不複以往,沒想到滿打滿算才第一天就堅持不下來。

太高估自己了是她的問題,既然意識到犯錯,那就及時止損。

夏窈拿起手機,準備離開:“我會告訴你哥,讓他把你接回去。”

至于燕左安睡了沒,會不會吵醒他,夏窈根本不在意。簽訂協議時,她有附加條款,即使燕左安要收回小部分投資,剩下的工作也能有序推進。

然而她剛轉身還沒走出兩步,燕右煦突然沖上前抱住她的腰。

他慌了,止住沒多久的淚水稀裏嘩啦地落下,嘴裏瘋狂道歉。

八年前的燕右煦意氣風發,是被衆人捧在手心裏的小王子,恃寵而驕但也有分寸。那時的他遇上的是落魄但自信、心中充盈了愛與希望的夏窈。

八年後的他精神和身體雙疲憊,患得患失,陰晴不定。而夏窈也不是那個會在自己原則內對他無限包容的夏窈。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他不能一個人回頭看。

“對不起,是我不好,我生病了不舒服,控制不了自己。對不起,窈窈,對不起,你跟他聊,怎樣都行,我不管了,真的不不管了……你別走……”

夏窈的背僵硬地挺直,要盡可能跟他拉開距離。半晌後,她還是心軟了,更多的是自責。

她明知道他不舒服,也熟讀了信息素依賴症的有關材料,卻沒忍住跟他發脾氣。

換做別人,她不會這樣。

夏窈垂目,沒再往前走。意識到她放松下來,燕右煦立即噤聲,臉埋在她背上,不敢松手,怕她真的走了,就再沒機會挽回。

反思結束,夏窈又沉默了一會兒,選擇跟他剖析:“對于我來說,你的角色相當于臨床志願者,我們還有其他的實驗和對照組。區別在于你我的信息素匹配,我跟你哥做了交易,在為你合成能治療信息素依賴症的藥物期間,承擔一定程度的照顧責任。”

這些都有寫進了跟他簽訂的協議裏的,但從結果看,他顯然沒看進去。

一想到她會對其他人跟對待他一樣,明明已經得到了信息素安撫,燕右煦還是覺得難受的要命,壓抑着哽咽:“我聽話,我會是最聽話的那個的,你只看着我好嗎?”

夏窈歪了歪頭,她尋思自己是不是說的還不夠直白,所以他被信息素控制的大腦尚理解不了?

事實上,撇開燕左安開出了她無法拒絕的條件不提,燕右煦本身對于他們團隊來說是個很有研究意義的病例,如果合成信息素真能定向治愈信息素病症,無疑是生物醫學史上重大的突破。只是因為他的身份特殊,所以才由她多付出些精力親自看顧。

成年人的世界繞不開利益,也沒必要遮掩。

“燕右煦……”夏窈想跟他再掰開來講清楚,但對方敏感地意識到了什麽,突然松開手,像沒事人一樣,掀開被子,躺回到被窩裏。

“我睡了。”他迅速合上眼睛,側身擺出入睡的姿态,“晚安,麻煩幫我關燈,謝謝。”

夏窈立在原地看了一會兒,見他連呼吸都裝出來了,顯然是拒絕溝通。

她默嘆了一口氣,關燈,虛掩上了門。在門外安靜地站了良久,夏窈才回到次卧,給自己補上了一針抑制劑,帶上新的睡衣去衛生間重新洗了一遍冷水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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