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迎接

第58章 迎接

護送的卧獅晴眼遭搶, 給沙依格德的出使任務帶來了毀滅性的重創。

若是直接掉頭回家,必然要被千夫所指, 這種關乎顏面的事都能搞砸,王儲之位也別想保住了;若是硬着頭皮繼續往前走,拿什麽禮物進獻給稷夏皇帝?剩下的那點零碎寶石,還不夠他給曛漠丢臉的——事情就這麽卡住了,沙依格德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眼下也沒有別的辦法,他和護衛都受了傷,需要休整,只能狼狽不堪地到達了勾昌。

珍寶被搶走之後,簡生觀覺得清靜了許多, 倒是願意與自己徒弟同行了, 兩撥人馬便一同進了砂革城。托簡生觀這個絲路勘察使者的福,他們受到了勾昌王的熱情接待, 熱情到沙依格德都被吓了一大跳。

只見城門兩旁的貴族與平民夾道歡迎, 臉上頭堆滿了誠摯的笑容,高聲呼喊着勾昌話:“貴客來臨, 福運天降!神使豐功, 光明永照!”

沙依格德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喃喃道:“會不會太誇張了?”

兼五一笑道:“勾昌向來以熱情好客聞名, 要不怎麽能把好端端的思路硬掰過來呢?他們的王也算是很有魄力了。”

話音未落, 就見滿面紅光的勾昌王親自來迎, 他有些中年發福,肚子微微隆起,但整個人精神抖擻, 聲音洪亮:“哎呀!簡神醫!神使大人!可把您盼來了哇!您是不知道,我們聽了那麽多您驚世駭俗的事跡, 多少人都眼巴巴地想見到您的真身,今日t一早大家就自發在這兒等着您了,就是想一睹聖人風姿,沾沾福運吶!”

沙依格德冷哼一聲:“我師父又不是第一次來勾昌,他只身從稷夏穿越莫賀延碛的時候,也曾途徑勾昌吧,當時怎麽沒見你們這麽重視呢?”

勾昌王仿佛剛看見他:“這位就是曛漠王儲了吧?聽說神使大人收了您為徒?這可是大金烏神賜予你的機緣,要好好珍惜才是,要是沒了神使大人的庇護,你能不能走出沙漠都是個問題哦。”

接着他又滴水不漏地回答,“神使大人當初是低調出使,特意隐瞞身份路過我們這裏,想必就是為了看看最真實的勾昌吧,那我們自然不知其身份,只當是尋常的西行之客。不知我們勾昌六城給大人留下的印象如何?若是有人怠慢于您,我必當是以嚴懲!”

簡生觀淡淡道:“我當時急着趕路去曛漠,只在蔔陀城宿了一夜,覺得驿站裏的一應物事幹淨齊全,旁的都沒在意。”

“哪怕只是邊緣小城的一夜情緣,也是我們勾昌的幸事!看樣子神使大人對我們勾昌還是挺滿意的?您趕着去曛漠,也是為了更完整地體驗這段絲路吧。”勾昌王感佩道。

“不是,是為了去找我命中注定的徒弟。”簡生觀直言。

勾昌王一下子卡了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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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依格德适時補充:“也就是我。”

勾昌王不耐道:“誰問你了!”

師徒倆被迎進王宮的途中,作侍從裝扮的兼五一朝簡生觀點頭打了個招呼,然後悄無聲息地隐沒于人群,自去執行她的任務了。

勾昌王宮張燈節彩,俨然準備了豐盛的接風宴。饒是沙依格德這般過慣了奢靡生活的貴族,都覺得最近這一場場宴席令人厭煩了。

尤其勾昌王的目的性太過明顯,直接在簡生觀的席位前端上了一座金山,大概還從撒罕那裏聽到了神使大人鐘愛舞姬的傳聞,又安排了六名妖嬈美豔的姑娘專門伺候和獻舞,一副不把他攻陷誓不罷休的姿态。

這種把野心和價碼赤|裸裸擺出來的做法,其他國家覺得上不得臺面,要做也是暗地裏搞小動作,就像尼赫邁亞與伊頓家族那樣,但勾昌人做起來毫無負擔,因為他們向來如此。

想要什麽就去争,争不到就去搶,搶來了就是我的,誰也不想再從我手裏奪走。只要你能給我帶來利益,我們就是鐵杆的朋友,榮華富貴盡可同享,而當這份利益失去用處,勾昌人也會将曾經的朋友棄如敝屣,所有前緣一筆勾銷。

這種當衆賄賂的場面,沙依格德原以為師父會有所抗拒,沒想到簡生觀眉毛都沒動一下,十分坦然地坐到了自己的席位上,但也沒有去關注那座明晃晃的金山和周圍的六名舞姬。

他只是垂眸端坐,古井無波。

***

飲了兩杯葡萄酒,勾昌王開始與簡生觀拉關系。

他張口就道:“神使大人,我本人雖不信教,但我有一信奉大金烏神的女兒,剛滿十六歲,正是出嫁的好時候。聽說了您在撒罕的事跡之後,她就對您萬分崇拜,一心想要侍奉神使,以表虔誠,若能蒙大人不棄,結秦晉之好,不失為……”

“噗——”沙依格德一口酒噴了出來,打斷他的話,“陛下,你知道我師父多大歲數了嗎?把十六歲的女兒嫁給一個老頭子,你覺得合适嗎!”

“神使大人雖然滿頭白發,但看上去很年輕啊,怎麽就不合适了?”勾昌王無辜道,“冒昧問一句,神使大人高壽……咳,今年多大了?”

“一百零八歲。”簡生觀删掉一位數回答他。

“這……看不出來啊。”勾昌王震驚,這歲數,難道真有神明庇佑?

沙依格德也是第一次知曉他的年紀,怔怔望着師父的容顏,一時竟忘了接話。

好在勾昌王自己也覺得不大合适,哂然道:“無妨,神使大人家裏若有子息親眷,也可考慮一下我的女兒,總歸是把您當做神使和長輩侍奉。”

沙依格德實在聽不下去了:“勾昌王,你若想與稷夏聯姻,夠不上高高在上的稷夏皇帝,也不能把主意打到我師父身上啊。誰不知道你這樣是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給你自己開辟的這條絲路岔道正名嗎?需要這麽不擇手段嗎!”

勾昌王也不甘示弱:“你一個曛漠人懂什麽,站着說話不腰疼!我們勾昌經營多年,絲路改道了這麽久,至今還要被你們稱作‘岔道’!我們建了那麽多驿站,天天懸着心,就怕哪天這得來不易的富貴就給抹平了。所以無論付出什麽代價,我就是要讓這條岔道成為正道!”

“你們要争線路,建驿站,攬客商,誰也說不了什麽,我們曛漠自然也無所謂,反正怎麽也妨礙不到我們。可你看看你們勾昌使的手段,猶然重建驿站的幾位重臣是怎麽死的,路過他們邊城的商隊屢遭屠殺,你敢說跟你們沒有關系?還有這次撒罕的疫病,我懷疑……”

“徒弟,吃菜。”簡生觀給他夾了一筷子菜,直接喂到他嘴裏。

“……”沙依格德自知失言,咽下了後話。

“無憑無據,殿下可不能血口噴人啊。”勾昌王倒是很冷靜,似乎對他提到的事情頗不以為意,“更何況莫賀延碛的規矩,從來都是勝者為王,敗者……誰會在乎一個沒落消失的國度經歷了什麽?是吧,神使大人。”

簡生觀對身邊殷勤的舞姬說:“不必斟酒了。”又對勾昌王說,“金山和舞姬我都不會收下,勞煩陛下撤了吧。”

“大人是不肯賣我這個面子?”

“不過我們在砂革城的食宿還請陛下妥帖安排,另外有些私事,也需要陛下多多協助。至于絲路之事,日後再議也不遲。”

得了他這句話,勾昌王便也不再步步緊逼,轉而把矛頭對準了方才拆他臺的沙依格德。

***

一改方才的阿谀奉承,勾昌王語帶嘲諷地說:“對了,聽聞沙依格德殿下是要護送珍寶進獻給稷夏皇帝的,可半路上被匪徒劫了道?所以現在你是兩手空空了?”

吃着師父遞來的乳酪點心,沙依格德抽空應付:“陛下消息很靈通麽。”

勾昌王道:“既如此,殿下又何必繼續前行呢?應該即刻返程才是吧?回去找你父王哭訴一番,倒也不必再受這長途跋涉的罪了,弄不好就把自己的命給丢了。”他看向下方,對自己的朝臣說,“至于出使稷夏一事,大可以交給我們勾昌,有了絲路的支持,我們必會奉上不遜于你們那個……什麽獅什麽眼的稀世珍寶。”

衆臣皆大聲附和,嘲笑沙依格德的倒黴和無能。

沙依格德吃完點心道:“不勞陛下費心,我早知道此次出使不會順利,遇到匪徒、刺客都是常事,就連被昔日的聖教長老囚禁折磨我都不放在心上,其他宵小又有何懼?

“我這個人吶,遇到不順心的人或事,要麽在哪兒跌倒就在哪兒爬起來,自己想辦法解決,要麽就當場發瘋,逼得所有人都不好過,跟着我一塊兒想辦法解決。

“到最後,總會有辦法解決的。

“哦,在座的各位可能還沒親眼見過我發瘋?那你們也可以去曛漠和撒罕打聽打聽,我發起瘋來是什麽樣子。或者問問我師父也可以,他老人家可見識過好幾次了,陛下應當不希望我在勾昌也發一次瘋吧。”

勾昌王其實有所耳聞,但還是不想輕易放過打壓他的機會:“看來曛漠的王儲別的本事沒有,只有發瘋的本事見長啊。”

沙依格德不以為意,反問道:“說起卧獅晴眼被搶一事,不知勾昌王有沒有聽說過這樣一群沙匪?他們訓練有素,駝隊行進迅捷無聲,領頭的以白色布巾蒙面,耍一柄黑刃彎刀,手下各個殺人如麻,極難對付。”

勾昌王漫不經心地飲酒:“沒聽說過。知道殿下吃了虧,可也不用為了面子,将尋常盜匪形容得這般厲害吧。”

沙依格德不接他的話,對簡生觀說:“那可真是怪了,如此兇悍的沙匪就出沒在勾昌王都附近,還敢明目張膽地搶劫他國使節,而勾昌王卻絲毫不知,以後這絲路上的生意還敢過路勾昌嗎?只怕到時候所有課上都要被沙匪扒掉一層皮吧?”

簡生觀表示深以為然。

一聽話音不對,勾昌王立即反駁:“簡直胡t說八道!我們勾昌向來對沙匪毫不手軟,見一隊殺一隊!”

沙依格德道:“那就更奇怪了,若真是如此嚴苛,我遇上的那隊沙匪又是怎麽回事?難不成是有人蓄意養匪縱匪,專門對我下手的麽?

“這種應該叫官匪吧?肯定跟勾昌的貴族官員有勾結。我是沒什麽關系了,可要是把這種手段放到絲路上,豈不是想搶誰就強誰?彼時商隊若想平安通過勾昌,就要繳納高額關稅,否則就不能受到保護,随時可能被搶?”

勾昌王登時被堵得說不出話。

沙依格德所說的這種官匪确實是有的,給自家絲路正名之後加收關稅的計劃也确實是有的,可這些當真不能放在明面上說啊!襲擊他們的這隊沙匪跟勾昌壓根毫無關聯,這麽說讓神使大人勘察絲路的時候怎麽想啊!

沙依格德游刃有餘地收尾:“勾昌王啊,你是不知道,那群悍匪兇神惡煞,把我師父吓得夜不能寐啊。”

簡生觀:“??”接收到徒弟的眨眼信號,他才反應過來,面無表情地說,“啊……好可怕好可怕,沒我徒弟陪着根本睡不着。”

沙依格德:“……”

勾昌王連忙向他澄清:“沒有!勾昌絕沒有動那些歪心思!那隊搶奪了卧獅晴眼的沙匪,勾昌就是掘地三尺也定要把他們找到并鏟除!”

簡生觀點點頭:“好,到時候還請陛下把卧獅晴眼物歸原主。”

勾昌王道:“那是自然!”

師徒倆互相遞了個眼神,這頓宴席吃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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