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坍塌
第102章 坍塌
毒辣的太陽将空氣都炙烤得扭曲, 長長的改裝車隊行進在黃沙肆虐的惡土上,各種電臺和搖滾歌曲從每一輛車中傳出。
“所以,你就是和家裏鬧掰了。”
E坐在副駕駛上, 座椅被往後調了, 流裏流氣地把修長得過分的腿搭在了前方, 雖然穿着和長相都跟個公司高層小公主似的, 但渾身上下的街狗味兒和這花裏胡哨的街狗車隊完美融合。
簡單來說,就是像整天沒事幹咬着煙頭壓馬路亂管閑事兒的街溜子。
她也确實在咬着煙頭嗤笑,“喲, 多稀罕啊, 大少爺,伏羲太子爺,您未來的皇帝不當非來和我們狐朋狗友的街狗鬼混, 老子這輩子就沒見過這種事兒。”
對于一個來鐵了心想要和家族撇清關系的太子爺來說,再被提起家族和原來的身份是令人很苦惱的一件事。
楚謀只得無奈笑了笑,直接利落地脫掉身上的西裝外套揉成一團重新扔回腳底,“別取笑我了, 安格洛…都是有原因的……”
E視線的餘光瞄到他墜着金鏈子的胸膛…嗯, 怎麽說呢?聯想上維爾,好像胸大屁股翹的猛男甜心都胸懷大志。
她噗嗤一聲笑了,将手伸出窗外彈了彈煙灰,偏過頭饒有興趣道, “那你說說?”
“我沒有否認我曾經身份的意思…相反,正是那個身份才造就了現在的我, 讓我懂得嚴重的兩級分化, 我還應該感到感激。”
楚謀說:“王命姐姐嫁出去了, 所以我是長子, 人人都說我是繼承人,父親也是那樣把我培養的。
正因如此,我很小的時候就進公司了。
我必須要成熟穩重,我必須要懂得制衡,我必須要為公司謀求利益,我要學習各種知識,還要随時面臨其他公司數不清的刺殺。
我不能有多餘的同理心和情感,也不能有童年,因為我是伏羲王儲,我是下一任王,要在群狼環伺的公司中樹立威信。
讓一個沒多大的小孩像個AI一樣工作,很好笑,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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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的老習慣,不都是那麽幹的嗎?”E咬破煙頭的爆珠,評價道,“真正的上流人理智、利益優先,像個冷酷機器。下面的人麻木,也像個機器。更下面幾乎活不下去的人切除腦前額葉,失去所有情感,只懂得應該為公司工作,更像個機器。不說這些,還有到處都是機器改造的人,這世界上什麽不是機器?
我也是當機器過來的,殺人機器,公司洗腦的成果。”
“呵,也是,這個世界從底子裏就爛透了。”
楚謀笑了笑,“不過我那時候覺得還好,我比世界上所有人都過得好,我擁有最好的資源和最好的一切,我可以學習最好的知識,所有的上流人明面上都把我供着。”
“可以理解。”E随手掐滅煙頭。
“嗯,父親對我期望甚高,曾經帶我坐着浮空車巡游城市。我現在還記得離開公司區域後,他牽着我的手,指着玻璃外面下方的人,對我說:
‘這個世界總歸是優勝劣汰的,公司不養廢物,一切利益優先,我們是資本家,為了利益甚至能賣出絞死自己的繩索。你有最好的資源,可你要是不努力,就會變成像那些人一樣。’
那時候我就想,為什麽我的努力的目的是不要變成他們那個樣子,而不是讓他們都過上好日子呢?
我一直以為父親光輝偉正,我以為父親是個好人,可就在那時候,父親偉大的形象在我心中瞬間崩塌了。
我想創造一個沒有階級差距、沒有貧富差距、所有孩子都能不再哭泣、所有孩子都能有快樂童年、所有孩子都能讀書、所有人都能吃吃飽穿暖,不需擔憂生命危險的烏托邦。”
“你有些過于理想主義了,楚謀。”E嘆息,“你可能會說我悲觀,但現實就是這樣,理想是歡樂的夢,公司是壓抑的山,生存的重壓控制着我們的一切,我們仰望着,也只是困境中的囚徒。一切的一切都和烏托邦一樣虛幻,像是絢麗的美夢泡泡,一戳就能破。”
“對,我知道,但我在努力。
世界是身體的囚籠,身體是心和思想的囚籠,我們都是囚徒,但我們生來就有翅膀,向往自由和平等。”
“我有想過轉變父親的觀念,卻直接失敗。于是我就換了一條思路,我等待他的死亡,等待他死後繼位,從上層改變這個世界。
而我卻發現,父親比我童年想象的那樣更加強大,科技和地位讓他不可能死亡,他完全可以轉移意識數據實現永生,呆在公司的我永遠就只是一個王儲,只是一個笑話。
也許正是如此,古時候的太子才要謀反吧。”
“那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繼續呆在那呢?我無論如何也無法主動對教導我成長的父親動手,但我又一刻也無法忍受那裏惡心腐朽的環境。
在那裏的每一刻都是踐踏在人民的血淚上,所以我才叛逃,做了階級的背叛者,衆人口中愚蠢的反叛分子,想要從底層改變一切。”
楚謀的笑容雖帶了一絲苦澀,卻仍與維爾一樣張揚肆意,帶着年輕街狗叛逆與浪漫幻想,比公司狗更像人。
“哪怕是飛蛾撲火,我們也會拼盡全力,我們會飛起來,分離束縛的囚籠,掙脫節制的鎖鏈。
我們不是公司狗,我們是街狗,我們活在血與鬥争中,我們是自由的孩子,我們不需要權衡利弊,我們可以為了一個沒用的理念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哪怕明知結果是悲劇,我們也要去拼,去鬧,把事情鬧大,讓他們看到我們的反抗!
我們會有犧牲,會有死亡,我們會萬人所指被批判為惡徒,且我們每個人都注定會死在抗争的道路上,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但只要想到自己是在為夢想奮鬥,那麽抗争的過程本身就是意義。
人總是要有些幻想的,我們都愛幻想,萬一就成功了呢?”
說到這兒,楚謀張開雙臂,眼睛不由自主的帶上了期翼,“你要知道我們是革命者,革命者就是一群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東西,我們的理念是崇高的,可以被後來者繼承,死了一群我們,還有成千上萬的我們站起來。
我們只是在為後來者積累經驗,總有一天,會有人踏着我們的屍骨解放全世界,将所有的公司和舊秩序都變成廢墟,讓所有的幸存者都能坐在廢墟上看太陽。
哪怕死了,我們所有人也都會被後世所銘記,我們會揚名立萬,成為受人敬仰的大英雄。”
“嗯啍?”E想起楚謀被處死後還流傳的惡名,扔開臉上的電子信息笑臉面罩,嗤之以鼻道,“犧牲者那麽多,假如你們連名字都沒能留下呢?”
“那也沒關系呀,就像童話所說的那樣,風兒會将我們的事跡與成果傳遍世界,惡土上會開出繁盛的花,孩子們會在教科書裏看見寥寥幾筆概括我們的一生,因為我們存在過,所以總有人會受到啓迪。
這是獨屬于我們,街狗的浪漫。”
街狗的浪漫,說得倒是真好聽。
無非就是血與鬥争,資本掌權中無盡的犧牲和死亡,用靈魂去做無謂抗争……
刀口添血,死去活來,确實夠浪漫。
E其實一直都第章很好奇,究竟是什麽才能養成維爾那樣的人。
現在她才知道,除了德西法、濑田夫婦、流浪者家族長輩…全讓維爾在愛裏長大之外。還有楚謀這上層階級的叛徒、公司出生的反/動恐/怖分子又把骨子裏的潇灑浪漫全教給他了。
這年頭能養出這樣的年輕人可真是不容易,值得學習。
“你弟弟呢,你和家族斷絕聯系被除名,不要你弟弟了?”E想回去以後找二代王儲王定的不痛快,故意問。
“阿定啊…他被找回來以後,我有努力保護那個孩子,教導他不要被腐爛的上級階層同化,我想讓他像普通孩子一樣。
可他的觀念已經扭轉不回來了…那個孩子對于普通人完全沒有同理心,他只在乎他想在乎的人。
他僅僅只是向往我,而不是向往我的理念,假如我死了,他無需在意我的想法,遲早會變成一個腐爛的上級階層,成為一個我們要鬥争反抗的對象。
所以啊,我抛棄他了。”
這言論…怎麽說呢?E有點懷疑楚謀直接炸掉黑曼巴區的事件是真的了。
她又想起現實裏的王定殺了哥哥殺老爹,殺了巫終為布局的垃圾行為,感嘆道,“雖然你眼光很準,但你這行為,因為是敵對勢力就抛棄他,出來以後還為了你的大義利用他獲取資源,你底子裏也還是個資本家。”
“我也知道這樣很不對,但我是受資本教育長大的…一切都可以為利益開路,我的利益就是我的大義,那麽為此,有所犧牲在所難免。”
楚謀在嘆息中微笑,“沒有什麽事是不需要犧牲的,為了更多的人們和孩子能夠歡笑,我選擇犧牲他對我的情感,去培養更多有用的孩子。”
好樣的,少量犧牲換取更多利益,黑曼巴區的事兒很大幾率是真的。
維爾那甜心怎麽淨招一些惡徒喜歡?楚謀這野爹也是個惡徒,在維爾心中的形象估計也得像王權在他心中的形象一樣坍塌。
作者有話說:
終于搞到這的伏筆了,詳情見第一卷 安格洛抓卧底到的王儲名下不符合他性格的公寓。
被抛棄的二代王儲用哥哥的名字在哥哥死後還故意留着哥哥在終結城的公寓,不忍心改變裏面的任何布置,還P了張被揉碎又粘起來的褪色照片。
照片上的三男兩女是父母、哥哥、他和妹妹。分別是王權、瑾夫人、楚謀、他、巫終。
也算是他僅剩的所有不屬于“資本家”的人性了。
嗯,當然,瞧不起他的王命不在裏面,王命是因為他玩陰的才感染的罪晶死亡,他還是個比較陰狠又記仇的的壞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