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烏托邦

第32章 烏托邦

在人類世界, 80的好感值已經足以促使一對伴侶跨進婚姻的殿堂,将彼此的後半生相互交付。

那是愛情的象征。

而同樣的80點好感值,放在整個世界只有阿舍爾一個的小怪物身上, 效果幾乎是乘2、乘3的。

那或許是要比人類更加深厚、專注的愛意。

阿舍爾忽然想到之前還在石山領地的日子,他面對始初蟲種的讨好, 還曾幻想過這一數據滿值的情況。

但現在,距離滿值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

沼澤濕地裏新的一天, 伴随着烏雲一大早抓回來的28條魚開始。

整整28條, 每一條都足足有阿舍爾的小臂那麽長,在這座由潟湖構成的魚蝦天然養殖場裏, 烏雲無往不利。

望着這一場全魚宴, 阿舍爾看了看低頭專心烤魚的小怪物, 又看了看複眼幾乎快擠成星星眼的烏雲。

于是, 在蟲母的拍板下,整個芬得拉家族的早餐都變成了全魚宴。

而作為本此餐食的提供者, 烏雲半曲龐大的身軀, 它收斂着鉗足上的鋒利,輕輕擡着蟲母的手,以口器為接觸媒介, 在對方的手背上落下了一個吻。

是臣服,是敬愛, 也是掩藏在子嗣身份下對蟲母深深的觊觎。

【好喜歡、喜歡喜歡喜歡!】

【喜歡媽媽!】

新來的家族成員阿爾法忍不住和身邊的同伴們咬耳朵, 在看到蟲母沖着烏雲遞出手腕的那一刻,它想自己或許明白為什麽每一只蟲子都會不受控制地愛上它們的蟲母。

那是刻在蟲族基因鏈裏的母親、妻子,是它們畢生都無法逃離的甜蜜蛛網。

哪怕蛛網可能奪取它們的生命, 但在基因和靈魂的傾倒面前,它們總是情願的。

不過, 最初阿爾法被始初蟲種強制性抓回來時,其實心裏還是不樂意的。

在這片看似富饒的土地上,蟲母稀有至極,模拟器告訴阿舍爾的等級劃分包括了劣質、低級、中級、高級,以至于也同時讓阿舍爾有種錯誤的認知——

這個星球上有不止他一個的蟲母存在。

而事實上,整個星球上确實有不止他一個的蟲母存在,但僅限于劣質,哪怕低級都少得可憐,往往出現沒多久就莫名消失,甚至連跟随它的子嗣無影無蹤。

蟲族只有一個蟲母,這一點在很久以前的蟲族社會裏毋庸置疑,但随着時間的推移,這樣的現象反而變成了歷史。

所謂低等級的蟲母如雨後春筍出現在這顆星球上,原有的全族群蟲母至上,也莫名演變成了現在的“家族制”。

模拟器告訴阿舍爾,骷髅蜥、巨型沙蟲都以“蟲母”為食物,于是在思維慣性中,阿舍爾也下意識先入為主,認為蟲母雖少卻仍然有其他存在。

但真正在數量上存在優勢的,是不定期就會出現的、被其他雄性蟲族當做是“工具”的劣質蟲母。

因此,在大多數雄性蟲族将“追随蟲母”定為畢生所求時,也有小部分異類的存在,而阿爾法就是其中之一。

剛剛成年就跨越過大半個星球的阿爾法習慣獨活,在漫長流浪下,它沒有生出烏雲那樣對蟲母的渴望,比起找到屬于自己的“媽媽”、“妻子”,它更想好好活着。

——不會像它曾經同一窩孵化的兄弟那樣,在追随了一只初級蟲母後,消失于這片廣闊的陸地之上,甚至連精神力都沒能留下痕跡。

這是只籠罩在阿爾法一只蟲身上的陰雲,它曾經走過大半星球,也不過是為了尋找兄弟的行蹤,卻一無所獲。

沒有任何一只蟲知道它的兄弟去了哪裏,也沒有任何一只蟲能再一次嗅聞到那只低級蟲母的氣息。

問題的答案就這樣憑空消失,這也間接奠基了阿爾法對蟲母可有可無的态度。

只是,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它終究只是個普通蟲,非但抗拒不了被蟲母吸引,甚至此刻還瘋狂地迷戀對方。

【媽媽、好喜歡媽媽……】

細細密密的愛語響徹在芬得拉家族相互鏈接的精神力世界裏,阿舍爾被一道低沉又迷茫的聲響吸引。

順着精神力的來源,他看到了眼巴巴立在蟲群中的阿爾法。

對于這只第一個被自己起名的新成員,阿舍爾印象還是很深的。

希臘字母中α代表“開始”,而阿爾法得名則來源于它的外形——那是酷似遠古時代三葉蟲的形象,似乎也象征着所知歷史中蟲類生物的一個小開端,于是阿舍爾才有了用希臘字母起名的開始。

他感知到了阿爾法的渴望,便很自然地招了招手。

對于這群待芬得拉家族歸屬感可能還沒有那麽強的新成員,阿舍爾并不吝惜于自己的溫柔。

實際上撇開他更偏向人性化的思維,早在這群新成員們接受名字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奠基了它們會為蟲母獻出一切的決心。

在始初蟲種虎視眈眈的注視裏,阿爾法拖着龐大的身軀靠近,它無法像其他蟲子那樣将腦袋搭在蟲母的膝蓋上,正低落之際,便見原本坐在房角石殼上的青年站了起來。

甜滋滋的香氣伴随着蟲母的起身而愈發濃郁,大汗腺裏所分泌的氣息夾雜着薄薄的甜,會引得每一只蟲癡迷。

阿舍爾半蹲在地,擡手撫上了阿爾法的腦袋。

【好溫暖……】

【喜歡、好喜歡媽媽啊……】

【真的願意……為他獻上一切。】

精神力裏的呢喃被阿舍爾盡數捕捉,他看向莫名缱绻依賴自己的大家夥,嘴角輕巧勾起抹弧度。

這一切都被小怪物收入眼中。

同時也被更多的子嗣注意到。

羨慕與渴望集結,它們的媽媽……真的吸引力十足。

……

在芬得拉家族于沼澤濕地中活動的同時,潟湖之外連接的海域中,另一群窺伺蟲母的族群正在悄悄到來。

年輕的雄性食骨蟲族構成的單身聯盟脫離了它們霸占許久的鯨骨,跨越腥鹹的海域,一路順着蟲母的氣息追蹤至此。

陸地上令絕大多數蟲族痛苦的地質重構,對它們來說幾乎毫無影響,水體的龐大足以它們規避一切來自陸上的風險。

此刻,正值日光燦爛的大中午,兄弟聯盟中最強的老大飄着周身猩紅的觸須,穿越過海水與潟湖的交接線。

常年生活在深海下的食骨蟲族氣味特殊,除卻它們隐蔽十足的精神力,這一族群幾乎可以完全同海水相融,對于陸地上的蟲族來說,将是一個很難發現的隐患。

潟湖水體出現輕微的波動。

遠處,坐在房角石殼上安撫子嗣的蟲母正背對着大片的潮濕,身形清瘦,五官精致,就是一動不動,也能瞬間吸引蟲族的目光。

兄弟聯盟裏年紀最小的老七看直了眼睛——當然,食骨蟲本身沒有眼睛,但它數量龐大的觸須卻可以捕捉到有關蟲母的動态。

黑白灰的世界裏,蟲母絕對是最亮的那一抹顏色,這樣的吸引對七個常年單身、盤踞深海的家夥來說,可謂刺激十足。

這群藏在暗處的外來者同樣聰慧機敏,它們沒有輕易上岸,而是借助遠處潟湖的水體做遮掩,如果不一寸一寸探測湖水,根本無從發現。

兄弟聯盟裏的食骨蟲成員有着獨特的“隐身”方式——

龐大如獅鬃水母般鋪在水中的觸須輕而易舉地捕捉到了過路的游魚,半臂長的獵物瞬間被看似無害的紅色觸須穿透魚鱗,擠入魚骨。

只是幾秒鐘的時間,食骨蟲縮小體積,變成了一片蜷縮在腥白魚骨上的毛絮。

在靜谧的潟湖中,除了驚慌的魚群,再無生命知道這裏正蟄伏了一支堪稱“殺手”的隊伍。

……

遠處,阿舍爾扭頭,看向湖面上晶瑩如碎鑽的微光。

水體平靜,無事發生。

但行事小心的阿舍爾還是下意識看了一眼模拟器內的存檔條。

雖然從進入沼澤濕地後就一直平和安寧,但阿舍爾斷不可能輕易放開自己的警惕。

從他迫降這顆星球被模拟器盯上至今,他自己讀檔重複的次數只多不少,大概也只有存檔條才能給予他最堅實、穩定的安全感。

模拟器可容納的五次存檔條裏,阿舍爾習慣性地會在每天醒來後進行申請——

最久遠的第一個存檔是他剛降落到這顆星球時的,第二個則是芬得拉家族開啓星球活躍期的遷移之前。

還有第三個存檔,是才被阿舍爾用今天覆蓋掉的前一天;至于第四、第五則留以備用,或許是某天的突發狀況,也可能是下一次的高等級蟲母考試。

就像阿舍爾求學期間曾流行過一段時間的恐怖解密游戲,存檔讀檔是每一個玩家都會為自己保留的後路。

而面向阿舍爾完全真實的模拟器,自然也需要這樣的備用手段。

總歸阿舍爾盡可能考慮到方方面面,以免發生任何不可挽回的大型意外。

【媽媽?】

正接受着精神力安撫的伽瑪歪頭,無聲呼喚陷入沉思的蟲母。

它是一只外形類似蛾子的雄性蟲族,比起烏雲、伽德伽斓清一色的深色甲殼模樣,這幾只生活在濕地周圍的蟲族具有更加豔麗的顏色。

而伽瑪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它外形酷似人類世界的小象鷹蛾,玫粉明黃的絨毛交錯,在一衆長相猙獰的大家夥裏,最能吸引人的眼球。

甚至能意外地在蟲臉蟲身上透露出一絲詭異的可愛。

阿舍爾也不例外,畢竟鮮豔的顏色更能讓人心情明媚。

“沒事。”

阿舍爾搖頭,與語言、思維同頻的精神力将蟲母的答案告知給了伽瑪,并安撫性地拍了拍對方的大腦袋。

伽瑪雖然顏色鮮亮、外形漂亮,卻是一衆芬得拉家族子嗣中最弱的一個,因此大半個上午的時間都快過去了,才輪到它接受蟲母的安撫。

弱肉強食,伽瑪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存方式,但當它遇見漂亮又溫柔的蟲母後,總是忍不住讓自己再勇敢、再強大一點……

從前大部隊時間裏,不擅長戰鬥的伽瑪靠展翅升空、遠離危險源而躲避攻擊。

因為它恐懼同類之間野獸般的撕咬打架,也恐懼會在戰鬥中感知到疼痛的任何可能。

可以說,從蟲卵孵化至今,伽瑪憑借自己那雙引以為傲的漂亮翅膀,擺脫了90%的對峙。

至于剩下的10%,則是它确定自己能贏才會參與的戰鬥。

但此刻,伽瑪這般長久茍下來的怯懦、不直面迎戰的心态,卻在這一瞬間有了改變。

因為,它也想保護媽媽,也想當媽媽眼裏最特殊的那一個……

然後被媽媽溫柔、長久地注視着。

心裏紛紛擾擾想着很多的小象鷹蛾偏頭,悄悄注視着撫摸自己觸角的蟲母。

面對另一種審美制度下絕對漂亮的青年,伽瑪在一點點描摹對方五官輪廓的同時,忍不住悄悄嗅了嗅蟲母身上的香氣。

很可愛,像是憑借嗅聞熟悉陌生氣息的小狗。

看着腦袋搭在自己膝蓋上毛乎乎一團的伽瑪,阿舍爾情不自禁幻視一只粉黃相間的明豔小狗,便又擡手摸了摸對方的腦袋。

正如他所想,觸感綿軟,在沼澤濕地的日光下,帶有一種暖洋洋的溫和。

只是不等阿舍爾嘴角挑起弧度,一陣徹骨鋒利的冷意浸潤至他脊背,瞬間汗毛倒數,同時爬在他膝上的小象鷹蛾猛然翻身撐開翅膀——

保護蟲母是每一個子嗣的天性。

曾經在戰鬥、疼痛面前恐懼退縮過無數次的伽瑪,在這一刻幾乎釋放了自己誕生以來的全部勇氣。

生理性的恐懼讓小象鷹蛾渾身的毛發都在顫抖,可它依舊在千鈞一發之際,牢牢地擋住了一切。

被快速推開,護佑到身下的阿舍爾被陰影籠罩,他混亂的視線裏由大片的毛茸茸的玫粉、明黃填充,随後才是與人類一般無二的紅色血液。

紅得驚人,幾乎蓋住整片視網膜。

這一刻阿舍爾才恍然,混跡在視野裏不僅僅是血水,還有模拟器鮮紅的、姍姍來遲的高風險任務。

【任務發布:你收到了未知凝視,危險将時刻存在,請謹慎小心,躲避風險。】

【任務獎勵:300精神力點數】

【失敗懲罰:死亡】

在半透明的紅色面板後,數只橫空驟降的機械鳥出現在上空,龐大猙獰,詭異的機械零件和活物的血肉像是胡亂拼湊一般,搭建出了這樣一個四不像的怪物。

嘶鳴刺耳,猶如伥鬼。

甚至在它們外凸的眼球上纏繞着層層的深紅色絲縷。

警惕起來的芬得拉家族的子嗣想要上前,卻被另外幾只鳥獸擋住了路途,哪怕是戰鬥力驚人的小怪物,竟也一時之間繞不開阻擋。

最先襲擊伽瑪的機械鳥盤旋而下,它張開尖銳的金屬喙,直指阿舍爾的方向。

但一向膽小的伽瑪卻忍痛挪動自己受傷的身體,将蟲母保護得嚴絲合縫。

響徹精神力的痛鳴讓阿舍爾大腦一震——

全身都古怪的機械鳥瞬一口叼向死死護住蟲母的小象鷹蛾。

刺啦。

精神力中的痛鳴在這一刻變得綿軟無力,幾近虛無。

刺耳的撕扯聲下,血液濺到了阿舍爾的臉上、眼皮上,模糊的紅色血霧後,是伽瑪被活生生咬斷的鮮豔蟲翅。

染血的蟲翅很快被惡劣的機械鳥群在空中分搶成碎片,紛紛揚揚,就像是來自犯罪者的傳單挑釁。

堪堪解決一只機械鳥阻攔的小怪物才沖過來,仰躺在地上的阿舍爾則從模拟器背包中摸出激光槍,就着伽瑪護佑的縫隙,沖那只機械鳥狠狠開了一槍。

激光滾燙的嗡鳴之下,怪鳥幾乎毫發無傷。

它們盤旋在半空中,被紅色觸須纏繞的眼球倒映着阿舍爾的身形,似乎将這片陸地上唯一的中級蟲母當做是眼中釘、肉中刺。

它們的目标是擊殺他,然後帶回他的血肉。

——不計一切代價。

當又一只機械鳥發狠了地俯沖下來時,其他子嗣不要命地沖開鳥群的騷擾,形成圓環圍在蟲母周圍時,褪去拟态的旦爾塔則飛撲向阿舍爾的位置。

綻開在小怪物胸腹間的活巢無聲張開,試圖将處于危險中心的阿舍爾攏進最安全的地方。

但在他們即将相貼的那一刻,神色冰冷的青年看了眼伽瑪已經失去聲息的屍體,無言按下了讀檔。

媽媽……

近在咫尺的距離下,赤紅的豎瞳裏倒映滿了青年的身影,着急的活巢幾乎翻滾血肉,想要将脆弱的蟲母拉到懷中。

但依舊來不及。

在模拟器回溯的千分之一秒裏,阿舍爾靜靜與那雙猩紅的豎瞳對視,散動的餘光則捕捉到遠處潟湖中湧出的深紅。

絲絲縷縷,像是一片紅色的蛛網,瞬間覆蓋了整片湖水。

【滴,讀檔成功。】

……

遙遠的蒼穹之上,不被地表蟲族所知的天空城繁華壯美。

未來科技感的建築是清一色的冷灰白,在那色澤近乎傷眼的直角世界裏,矗立着一近乎戳破天際的純色尖角建築。

高聳,簡潔,規整,極具有巨構建築特點,令一切生命在其面前都格外地渺小。

這是近千年蟲族寄予厚望的烏托邦。

已經成為高級蟲族超過百年的塞克拉正急匆匆自雲門而過,身後跟着的随從是清一色的機械巨人。

他行色匆匆,五官很明顯地突出着一種蟲類特征——

豎立的觸角,包裹在眼眶上的複眼,以及半拟人态的口器。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塞克拉是典型的拟人态直立蟲,人和蟲的特點各占據一半,才形成了這樣極具有特點的外貌。

塞克拉身後烏黑的衣袍在空氣中翻湧着,他身上的暗色變成了這片銀白中唯一的濃郁。

直到走近到龐大的建築前,塞克拉猛然一頓,他在數十米高的機械門前看到了一個自己最不願意遇見的純白身影。

庫亞,王蟲身側唯一的近衛,一條忠心十足的狗,負責給蟲母自地表抓捕高級蟲族做肉畜食用。

當然,庫亞也曾同他一般,是蟲母的孩子——具有血緣關系、從同一蟲卵中孵化的孿生兄弟。

“塞克拉大人,止步。”

庫亞全身上下都被白色的布料包裹着,不曾露出任何五官,嚴絲合縫地像是個本該被埋在墓地裏的木乃伊。

他道:“母親正在用餐。”

塞克拉諷笑:“用餐?看來你又抓到了新的高級蟲族?”

庫亞颔首,算是默認了對方的說法。

塞克拉深深呼出一口氣,“那麽機械鳥,也是母親放出去的?”

庫亞聲線平和,毫無起伏,“母親做的決斷,我們無權幹涉。”

砰!

塞克拉憤怒到不受控制地帥甩動身後的尾勾,只輕飄飄一晃,三米多高的機械巨人就粉身碎骨。

他深深呼出一口氣,幾乎到咬牙切齒:“……為什麽?”

“塞克拉大人是在問什麽?”

“問機械鳥,問母親的決定,問你們到底是怎麽想的!”

“母親的意圖一直都很清晰。”庫亞依舊不緊不慢,“他要永遠、永遠、永遠做蟲族唯一的蟲母、唯一的王。”

“……即使他已經老到無法安撫子嗣?甚至要把整個始初之地攪得生靈塗炭、違背整個蟲族社會的生态規則?”

庫亞沉默之際,緊緊閉合在他們身後的機械門打開了。

銀白色的巨大建築內是一片漆黑,幾乎是在門開啓的瞬間,庫亞和塞克拉都半跪在地,向那位至高無上的王蟲行禮。

砰!

一聲巨響,從黑漆漆的建築內部砸出來一具無頭的高級蟲族的屍體。

啃食的痕跡明顯,高級蟲族本該鮮亮的複眼變成了一對幽深的窟窿。

塞克拉凝神看了一眼,眼皮緊繃,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似乎這道門打開,只是為了扔一個王蟲吃完的垃圾,等那具屍體摔在光滑的地板上後,機械門又緩緩合上,擋住了想要看向內部的視線。

塞克拉起身,盯着那具蟲屍眸光發暗。

庫亞道:“塞克拉大人,請回吧,母親不會見任何子嗣。”

“……所以就這麽縱容他那不可能的欲望?”塞克拉抽了抽面皮,扭頭陰森森看向庫亞:“你還記得我們的父親和哥哥嗎?”

庫亞那張擋在白布下的臉微僵。

塞克拉冷笑:“不記得了?不是母親說想吃肉嗎?難道不是你親自為母親遞上的那一把刀嗎?怎麽樣?用父親和哥哥的骨血堆起來的權利,用着還舒服嗎?”

“……塞克拉,閉嘴。”

“終于不裝模作用了?你還記得父親長什麽樣嗎?你還知道我們有幾個哥哥嗎?你給母親當看門狗的時候,就沒有想過下一次被吃的可能是你、是我嗎?”

“閉嘴。”

“好,我不說!我也不想伺候了,你自己當狗吧!”

話落,怒氣沖沖的塞克拉轉身就走,只是他晃動在身後的尾勾上,似乎有道一閃而過的猩紅細絲。

庫亞瞳孔一縮,轉頭看向跟随在塞克拉身後的機械巨人身上。

它們身上緊密的金屬關節裏,不知道什麽時候起被深紅霸占,寸寸盤踞,恍若控制了傀儡的藤蔓。

在食用了作為肉畜的高級蟲族後,母親血液寄生的能力越發恐怖。

他來不及追塞克拉的身影,只好轉身跪在機械門前,低聲喃喃道——

“母親、母親求您,求您別這樣……”

“我會給您抓高級蟲族的!您想要多少都行,求您……求您放過塞克拉吧。”

“您要什麽我都可以做……”

緊閉的機械門一動不動,但幾縷猩紅的細絲卻自門縫之間鑽了出來。

在庫亞強壓着恐懼的眼神裏,這些柔軟纖細的觸須一點點鑽進裹在他身上的白布裏。

簌簌。

是這座天空城中偶爾會起的風。

松垮的白布散開一角,露出了庫亞遮擋住的面容。

那張本該立體、同時兼具人與蟲特征的面上滿是被蟲類口器啃食過的痕跡,猙獰可怖,宛若鬼臉。

而最深的一道陳傷,則橫陳在庫亞的唇角邊,巨大的血肉被啃食殆盡,甚至裸露出了內部肉紅的口腔、牙床。

他就像是一塊碎裂的拼圖。

庫亞跪俯時垂下的頭更低了。

許久以後,紅色的觸須褪去,他那張毀壞十足的臉裸露在風裏,同時聽到了自精神力中傳來的命令——

【殺了他。】

【去,殺了他。】

【我要他的……血肉。】

那樣的香甜,是數千年從未出現過的鮮美,甚至完全超越了每一代誕生的蟲母,怎麽能不令他渴望呢?

本以為只是一個能從劣質跳躍到低級的小小意外,他甚至不打算着急地去品嘗這次的美味,誰能想到這才幾天,新的驚喜就已然從地表飄上至高空。

一個中級蟲母。

一個從劣質到低級,又變成中級的蟲母。

【多麽美味,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吃了他吃了他一定要吃了他!】

鼓動的欲望在王蟲的血肉裏跳動,口齒生津,似乎能夠回憶起從前每一次吞噬的美味。

也只有這樣鮮美的血肉,才能令他的生命延續更久吧……

在飽含殺意與惡劣的精神力命令中,庫亞俯首,深深埋下了腦袋。

從縱容魔鬼的第一次開始,他就該知道,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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