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沈璟昀聽着他的話,只覺得枝枝的确單純過了頭,可他也無意多言,何必毀掉人家的天真,他生在皇家,如此澄澈無暇的人,再也見不着了。
進了正廳,枝枝被放在椅子上,沈璟昀負手站在那裏,臉色越發冷淡了幾分,身上也散發出凜冽之氣。
枝枝咽了咽口水,并不敢讓寧王看見自己,便怯怯伸出手,拉了拉沈璟昀的衣角。
沈璟昀對上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知道她害怕,自然也不會強迫她面對寧王,便指了指一旁的屏風,“你去裏面坐着吧。”
枝枝邁着小碎步過去。
沈璟昀眼裏不由自主浮現一絲笑意,又很快散去,冷冷的看着門外急匆匆趕來的身影。
寧王剛從後院一個美妾身上下來,匆忙趕來的時候,身上還帶着脂粉香氣,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殿下您總算回來了,可把我急壞了,這一下午您去什麽地方了?”
“寧王。”沈璟昀語氣冷漠,淡淡喚了他一聲。
寧王聽見他的稱呼,心裏一突,覺得事情不簡單,尋常太子都叫他皇叔,除卻生氣的時候會喊寧王,今天難道發生什麽事情惹怒了這位爺?
寧王試探着問:“殿下怎麽了?”
“藍氏怎麽還沒到。”沈璟昀臉色不改,“好大的架子,是不是要孤親自去請她。”
枝枝聽見他喊藍香兒,吓了一跳,捂着胸口,腦子卻轉起來,不知道藍香兒做了什麽,把他惹的這般生氣,但彼此合作的事情,她不可能留着藍香兒承受怒火。
枝枝歪頭想了想,她本坐在屏風後的軟榻上,這會兒便蹑手蹑腳爬了下來,踮着腳尖往外走。
沈璟昀盯着寧王,眉峰一皺,屏風後傳來的聲響,寧王聽不見,他卻聽的清楚,還有那如同做賊一樣往外走的聲音,更清楚了。
沈璟昀心想她可能還是害怕,畢竟這般驚世駭俗之事,自己不在意,可人家養在深閨,循規蹈矩的小姑娘不可能不害怕,也不可能輕易被幾句話安撫,便也沒有生氣。
只是如今委實沒必要同寧王說這麽多,萬一皇叔不樂意和離,那豈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反正寧王妃的妹妹只那一人,想找到她易如反掌,稍一思索,沈璟昀便沒有把人叫住。
Advertisement
寧王看見他皺眉,自不知道自己的小妾剛從眼皮子底下逃走,還當他生氣了,戰戰兢兢道:“殿下息怒,我這就叫人去催。”
寧王平常倒是還能擺個架子,假裝是人家皇叔,可真等到沈璟昀生氣的時候,他連個屁都不敢放,這位太子爺可不是好相與的角色。
十五歲就從姜皇後控制下,活活奪得朝中半壁勢力,誰若敢跟他不對付,便絲毫不手軟,鐵血之名流傳宗室,他們這群皇叔伯,碰上這位太子爺,都慫的跟個瓜一樣。
沈璟昀不語。
寧王更恐慌了幾分,不住地朝着旁邊人使眼色,讓他們快去叫藍香兒。
枝枝從正廳跑出來,赤着腳往藍香兒的院子跑,迎面剛好碰上慢吞吞走着的藍香兒,“藍姐姐。”
藍香兒停下腳步,“枝枝?”
枝枝拉着她,也無暇解釋,只附在她耳邊,低聲道:“太子殿下似乎很生氣的,但不管他問什麽,都萬萬不可承認。”
藍香兒訝然,低頭看看她破破爛爛的衣裳和身上的痕跡,那位太子抱得美人,竟然還生氣?
接藍香兒的嬷嬷沒什麽好脾氣,冷着臉道:“姨娘跟側妃說什麽呢,太子殿下等着傳人呢,萬一太子殿下發怒,姨娘擔待的起嗎?”
藍香兒把枝枝拉到一邊:“先回你姐姐那裏,我沒事的。”
枝枝看着她的背影,咬緊下唇,轉身跑回顧寧平那裏,顧寧平在屋裏頭輾轉難安,走來走去,神色不定。
聽見門被推開,猛地回頭,看見枝枝便沖了過來,一把将枝枝抱進懷裏,“枝枝,你回來了?”
她低頭的時候,便看見了枝枝身上殘破的衣裳,眼睛就是一熱,枝枝握住她的手,淡聲道:“琳琅,你帶人出去,我跟姐姐說幾句私房話。”
琳琅看見她的模樣,也吓了一跳,還以為她是被寧王糟蹋了,怎麽也想不到別的地方去,“三小姐,這是怎麽回事?”
“無事。”枝枝閉上眼,“你先出去。”
琳琅不敢多言,怕刺激到她,便帶着人離開了。
顧寧平握着妹妹的手,克制住眼中的淚水,“枝枝,你……是姐姐對不住你。”
如果不是因為她,枝枝就不用陪嫁進寧王府,自然也不用做這種事情,如果不是為了救她,枝枝更不必這般為難,要千般算計。
枝枝瞅了瞅門口,咬緊下唇,小聲道:“姐姐,我跟太子殿下,沒有……沒有那個。”
顧寧平一怔,眼淚也停了,“什,什麽?”
“我……本來太子殿下把我帶到了山洞裏,他想做……可我害怕。”枝枝握緊拳頭,顫聲道:“我真的好害怕自己死在他手裏,我就把他給弄暈倒了。”
枝枝從自己的腰間拿出一只香囊,戰戰兢兢遞給顧寧平,馨香的氣息撲面而來,顧寧平認得,這就是前些日子枝枝給自己的清荔香。
顧寧平接到手裏,看了看枝枝:“你現在,還是完璧?”
枝枝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小心翼翼看了眼顧寧平,“姐姐,我是不是很沒用。”
她也沒料到自己突然慫了,主要是太子殿下扛着她走了那一路,給她的印象太深了,這樣的男人體力要多麽強悍,而且那會兒燒紅了眼睛,枝枝怕自己死在那個山洞裏。
顧寧平抓着她的手:“枝枝已經很勇敢了,可枝枝,如果這樣的話,太子那裏怎麽辦?”
枝枝垂下了頭,臉幾乎要埋進自己胸膛,喪裏喪氣道:“我,我騙了他,誤導他以為是他強迫了我,太子殿下對我很愧疚,還答應幫我救姐姐。”
她現在也不知道怎麽辦了,一時恐懼幹出來這樣的事情,萬一被太子察覺了,肯定會很生氣。
那會兒為了逼真,她還拿手給太子弄了出來,甚至故意拿他的衣服擦了,就是為了讓他知道自己幹了什麽。
枝枝做事的時候心智堅定,可只要一想起來那天在宮裏,陳媽媽膽戰心驚的模樣,還有今天寧王面對太子卑躬屈膝的樣子,可見這位太子爺不是好欺負的人物 ,若給他知道自己拿這種事情騙了他,她可能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枝枝……”顧寧平想了想,“你若是不跟他回東宮,而是與我回顧家呢?”
這樣的話,彼此不相見,太子如何發現。
枝枝搖了搖頭,否決了她的意見:“姐姐,就這樣和離,沒有太子做後盾,我們回到顧家,會是什麽下場?”
顧寧平松開她的肩膀,頹然捂住自己的眼睛,渾身都散發出頹喪之氣。
因她嫁入王府,顧家得了不少好處,她同胞兄弟甚至因此進了青山書院,母親也得封诰命,連帶着叔伯們都得了好處,若是和離歸家沒有靠山,失去好處的族人,會怎麽對付她們姐妹。
顧寧平不用想便知道,最好的也便是嫁給一個猥瑣不亞于寧王的男人做繼室,甚至可能會被關在家裏,一生一世不見天日,那她們費盡心機逃這一場,還有什麽意義。
唯一的辦法,便只有枝枝進了東宮。
她進去東宮,整個顧家都知道這一切是太子的意思,太子身份尊貴非寧王可比,那些人自然不敢為難顧寧平。
“枝枝,我們該怎麽辦?”
“走一步看一步。”枝枝沉聲。
她們姐妹在世上,就如同無根的浮萍,到處飄蕩,永遠猜不到前方會遭遇什麽,先度過眼前的難關,才是她們要做的,至于以後的事情,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總會有辦法的。
枝枝癱坐在椅子上,又嘆口氣,“也不知道藍姐姐怎麽樣了。”
顧寧平看她:“她怎麽了?”
“我不知道她做了什麽。”枝枝籲了口氣,“太子好像很生氣,剛才就傳了她過去,姐姐,藍姐姐會不會出事。”
顧寧平怔了一下,霍然站起身,“枝枝,你回屋休息,我去正堂看看。”
寧王是太子的親叔叔,叔侄二人自然相熟,太子可能不給寧王顏面,可她是寧王妃,算是太子的嬸嬸,親疏有別,太子面對這個剛嫁進來的嬸嬸,總歸要給幾分顏面。
何況還有枝枝,太子知道了枝枝身份,看見她總該有三分顧忌。
總之不管怎麽說,死馬當活馬醫吧。
“那姐姐,你也千萬小心,保護好自己。”枝枝心裏一陣一陣無力,她什麽都做不了,甚至為了避開寧王,連為藍姐姐說情的機會都沒有,人世間沒有權勢的人,便只能過的這樣苦嗎?
她掐着自己的手心,看着顧寧平出門的背影,眼睛漸漸模糊起來。
但願姐姐和寧王能保住藍姐姐,不管她做了什麽,總歸也是為了自己,為了這個計劃順利進行。
如果自己和姐姐脫離寧王府要以藍香兒為代價,枝枝這一生都無法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