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回到院裏,枝枝徑自進了屋,關上房門,不許任何人靠近。
朱雀站在月色下,心裏頭五味陳雜,卻亦只是輕嘆一聲,轉身回房。
這廂,卻有人穿着小丫鬟的服飾,素面朝天,鬼鬼祟祟從枝枝屋子裏跑了出來,離屋門好遠,才直起腰板,風輕雲淡地往前走。
她的目的地,是張姨娘的院子。
張姨娘這會兒還在院子裏,捂着帕子哭泣,一雙與枝枝肖似的眼睛紅腫一片,按理說哭出腫眼泡,該是不好看的,但在張姨娘過分美貌的臉上,卻更添三分我見猶憐的味道。
枝枝緩步走過去,輕喚一聲:“姨娘?”
“枝枝?”張姨娘像是看見了救星,三步并作兩步跑上去來,抓住枝枝的手,“枝枝,你那話,是什麽意思?”
方才她抱着女兒哭的時候,枝枝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要她埋怨顧夫人和顧老爺,她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卻還是照做了,卻不像,枝枝松開她之前,竟要她放聲大哭。
張姨娘一時搞不懂她的意思了。
“你去外面看着,別讓人進來,我跟姨娘說幾句閑話。”枝枝對一旁侍奉的丫鬟囑咐了一句,“不管是誰,都不許放進來。”
丫鬟領命去了。
枝枝轉頭看向張姨娘,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光,“姨娘,我與說的都是實話,只是你不必傷心,我與太子殿下也不是全無情分的。”
她将寧王府的事情說了,又道:“你女兒生就一副這樣的容貌,想來殿下也不會毫不動心,剛才所行種種,亦是為了我在東宮過的更好。”
算計朱雀,已經不是一天的功夫了。
前些日子,她讓顧寧平跟碧雲打聽過了二人的來歷,得知朱雀的身世,便設計了這一出。
她先讓顧寧平告訴碧雲,顧家的中秋宴會喜歡歡樂,讓她跟着去,如此一來,顧寧平處帶了碧雲,她便順理成章帶了朱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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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來看姨娘,也是她早就跟顧夫人串通好的。
樁樁件件精心設計,姨娘不知道這些,便字字含淚,朱雀心機再深沉,也覺察不到不對勁。
“姨娘,女兒只有一句話囑托你,不用傷心,待到來日,自能相見。”
“若姨娘你哭傷了身子,等不到見我那日,你卻想想我的感受,我在東宮,母親也不敢欺辱你,日後姨娘便多加保重。”
“我,我知道了。”張姨娘轉過頭,很快又轉回來,強忍着淚意,捧起女兒的臉,仔細打量着。“我得把你的臉記在心裏,以後老了見不着你,也好……也好有個念想。”
枝枝霎那間淚如雨下。
她本不該來這一趟的。
朱雀還在院子裏我,若曉得她出門了,自然會生出懷疑,最安全也最理智的做法,還是呆在屋裏。
可人總不能只講理智,只要想一想姨娘悲涼的哭聲,枝枝便覺得心如絞痛,她若不來看看,怕是難以安寝。
做人的,再冷漠堅定,也總歸逃不過情字。
有人拿十分真心真心待你,你便要報之以十二分的真心。
枝枝俯在張姨娘懷裏哭泣:“姨娘,我去了,你一定要保重自己,等我回來看你。”
“我等你。”張姨娘顫着聲音,“我已經記着你的模樣了,你不用問我憂心,進宮後過好的自己的日子,宮外如何,都與你無關了。”
“我知道。”枝枝甕聲答道。
顧夫人和顧老爺只想着她進了東宮,提攜顧家,唯有自己親生的娘,會惦記着她自己的日子好不好。
枝枝淚落如雨。
八月十五,宮中同樣設宴,太子與皇後分庭抗禮,一起架空了皇後,哪怕是個區區宮宴,二人也都忙的腳不沾地,只因今年江寧王攜世子進京,慶賀皇帝四十壽辰。他地位尊崇,皇後和太子為了讓誰的人去接待,足足吵了半月有餘,這才達成共識,一同在宮中接應。
也因此,沈璟昀忙的将所有事都抛在了腦後,過了八月十五,稍微一清閑,便想起來前些日子,朱雀遞了消息進宮。
坐在書房裏,伸手抽過擱在一側的書信,拆開便見東宮慣有的簡單清晰。
“三小姐已做決定,盼殿下回複。”
沈璟昀将紙張折在一起,反而發起愁來,顧枝的出身在那裏擺着,更有姜皇後虎視眈眈,若給她的地位高了,讓姜皇後誤以為自己看重她,引來麻煩,怕是她自己應付不了。
畢竟還是個小姑娘呢,心思又單純。
可若是地位太低,又怕她心中有所不滿,覺得自己是因為寧王府的事情,看輕了她。
他遣人喚來了東宮女侍中,淡聲道:“去顧府,把顧三小姐接進東宮。”
女侍中點頭應了,“敢問殿下,這位三小姐,位分該當如何?”
“你覺得呢?”
“奴婢以為,自然殿下所言極是。”
沈璟昀失笑,心裏倒做了決定,“封她做七品昭訓,另外就把朱雀劃過去伺候她,別的便按例而行。”
若有朱雀在,姜皇後要為難她,便難上加難了。
“是。”女侍中并沒有質疑她的話,心裏卻微微有幾分詫異,據碧雲的信來看,那顧三小姐生的美貌非凡,活脫脫是九天仙子,殿下為美色所動,給她冊封七品倒也尋常。
只是把正三品的女官劃過去伺候她,便有些匪夷所思了。朱雀以往,可是在內殿侍奉殿下飲食的女官,劃給一個小小昭訓,就怕朱雀心裏不高興。
女侍中皺着眉,拿着太子腰牌,上了車,帶着儀仗往顧府去。
她也沒有貿然上門,先派人快馬給朱雀送了消息,待到了顧府,便見顧家人都等在大門外了。
女侍中位列二品,地位不凡,見了顧家人也不打招呼,只張開了手中的黃色綢緞:“奉太子殿下谕,顧氏端慧貌妍,冊為東宮昭訓,位列七品,今日入宮。”
皇帝早就不管事了,姜皇後跟太子勢如水火,如今東宮的大事小事都由殿下做主,全然不必請示陛下。
太子殿下甚至自己下令,只是其令稱谕,并未逾越稱旨意,只是天底下,也沒有人不認同殿下的谕令,除卻姜氏。
女侍中臉上的褶皺都規規矩矩的,将谕書遞給枝枝,“顧昭訓,我今日帶了儀仗迎您,且随我上轎吧。”
“且慢。”顧寧平的聲音響起來,她手裏握着一只香包,沖上前遞給枝枝,“這是姐姐給你求的平安符,你務必日日帶着,護佑你平安康健。”
“多謝姐姐。”
“還有一事,這位姑姑,承蒙殿下照拂,派了女官來我顧府,只是如今我們全府上下都已經得沐恩典,不知兩位姑姑……”
“朱雀和碧雲,那便随我回去吧。”女侍中并不含糊,“昭訓,請吧。”
枝枝怯生生回頭看了眼父母,又看着朱雀,緊緊抿着唇,一副膽怯嬌弱的情狀。
朱雀扶着她的手臂,“昭訓,上轎吧。”
女侍中臉上竟然也沒有鄙夷亦或是別的情緒,只是道:“昭訓請。”
說是帶了儀仗,可枝枝地位實在太低,區區七品,所謂的儀仗也不過只是輛二人擡的藍頂小轎子,晃晃悠悠的,還不若顧家自己的轎子。
一個人坐在轎子裏,四下無人,沒有人能看見自己的行為,枝枝便毫不猶豫翻了個白眼。
看着這破轎子,她便能想到,接下來東宮的生活,遠遠不如她閨中。
吃苦受罪的,這個所謂的“貴人”,到底貴在何處?
轎子便一路晃到東宮側門,也算得上是皇宮的一個小測們,照例宮內不得乘坐轎辇,朱雀低聲道:“昭訓,下來吧。”
枝枝探出一只手,扶着轎辇的邊緣,顫着腳踏出來,朱雀扶上她,她便緊緊攥住了對方的衣袖。
朱雀一陣心酸。
女侍中的聲音響起來,“殿下的意思說,朱雀日後依然侍奉顧昭訓,碧雲還回自己的地方去,至于昭訓處的侍從,朱雀你來負責吧。”
朱雀點了點頭,未有半分憤懑不平:“既然如此,便多謝女侍中大人信任,只是不知,昭訓的住處?”
“殿下尚未安排,我這便去問,勞煩昭訓在這邊的亭子裏稍候了。”
她自去了,枝枝便和朱雀等在涼亭當中,時值秋日,涼風習習,東宮花園裏的枝葉落了大半,光禿禿的,聽見有人的腳步聲,隐約還是個男人。
枝枝心裏有了成算,東宮後殿能來的男人,自然只有太子殿下,她便假作不知,突然笑道:“這景色倒好,清寒孤诮,別具一格。”
“你這小女子,倒是眼裏不凡。”身後傳來一個輕佻的男人聲音。
枝枝臉色登時一變,回過頭去,果然不是沈璟昀,她躲在朱雀身後,“你是何人?”
那人卻已經驚住了,上下打量着她的臉,感嘆道:“難怪表兄不愛我進獻的美人,原是金屋藏嬌,藏了位天上仙子,這要是換了我,那些庸脂俗粉也看不上眼了。”
他的舉止着實太過輕佻浪蕩,不似好人家的公子哥,枝枝撂下臉來,“你這人……欺人太甚!”
“仙子莫氣,我這人素來口無遮攔,卻沒什麽壞心,仙子若生我的氣,那罵我兩句好了,只求仙子消氣。”
朱雀屈膝行禮:“杜公子,這位是顧昭訓。”
“昭訓?表哥何時多了位昭訓,我怎麽不曉得?”那姓杜的語如連珠,擺明了不相信,“朱雀,你可不許驢我,要是這小美人還沒被表兄看上,那給了我也好,我喜歡她的臉。”
被他三番五次調戲,枝枝只覺得氣怒無比,她何時見過這種無奈,加之對方掃視自己時放蕩的眼神,枝枝忍不住怒氣,脫口而出:
“我也喜歡杜公子的臉,恨不得剝下來做面鼓。”
作者有話要說: 枝枝:我喜歡他的臉
沈璟昀:我比他好看
枝枝:我不舍得扒你的皮
沈璟昀:他最好看他最美,扒他的
二更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