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露出個凄楚自嘲的笑,姜皇後嘆息道:“陛下是太子的親生父親,既然您都這麽說了,妾身為繼母,繼續逼迫恐會讓人覺得別有用心,便罷了吧。”

“多謝皇後娘娘體恤。”

姜皇後眼神卻全不似表面這般柔弱凄楚,反而帶着刻骨的冷意。

她倒是不怕皇帝的,皇帝總不舍得讓她受委屈,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皇帝已經開了尊口,她若再咄咄逼人,恐會被人視做狼子野心。

拈起桌上的酒盞,遮住唇角的冷笑,姜皇後道:“帶兩位姑娘下去吧,既然跟太子無緣,日後再尋好的便是。”

“跟太子無緣,這不是還有二皇子殿下嗎?”斜地裏憑空插出個吊兒郎當的輕狂聲音,杜文郢高聲道,“方才說太子殿下和二皇子一人一個,如今既然不得,倒不如都給二皇子。”

“反正……二皇子身邊,至今也沒個姬妾,一納二女,雙喜臨門。”

杜文郢朗聲笑道:“難不成……剛才皇後娘娘說的全是假的,本就沒打算給二皇子姬妾,本就沖着太子殿下來的?那臣就有疑問了,這兩位姑娘千般好萬般好,皇後娘娘怎的不給自己親生的兒子。”

撕破臉皮的話,沈璟昀不會說,姜皇後也不會說,大家都要臉。

可總有人不要臉,杜文郢從來都是個混不吝的,這會兒吊兒郎當地坐着,可咄咄逼人的氣勢,絲毫不減。

滿室寂靜,杜文郢說的人是事實,宗室子弟也不傻,都知道皇後和太子之間的龃龉,但這二人積威甚重,并沒有人敢看笑話,都悄無聲息地低下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全當自己不存在。

“老大不要的給了老二,這話說出去恐怕不好聽。”姜皇後淡聲道,“自家兄弟之間,總是要避嫌的,若什麽都不在意,連兄弟不要的都撿,未免太不講究了。”

“本宮亦曾聽說過許多駭人聽聞的事情,像兒子娶了父親的妾,侄兒娶了叔父的妾,弟弟娶了寡嫂。”姜皇後的目光不動聲色瞟過枝枝,“這夫死改嫁,天經地義,誰也攔不住她們,可天底下這麽多男人,何必尋夫婿家的,聽起來總歸是不好的。”

沈璟昀臉色一黑,淡聲道:“皇後娘娘,既然改嫁了,那自然跟以前的夫婿再沒關系,想嫁誰便嫁誰,既不壞倫常,又沒有違律,何必因着莫須有的流言蜚語畏首畏尾,您說呢?”

“我看二弟身側沒個女人,形單影只着實可憐,這兩個姑娘亦是極好的,不忍他們蹉跎一聲,不如就給二弟帶回去吧。”

二皇子道:“皇兄,母後,我心裏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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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璟昀拿起酒盞放在唇邊,遮住唇角勾起的冷漠笑意。

姜皇後天大的本事,也管不住自己兒子。

“你小小年紀,快別胡說了。”姜皇後溫和地制壓自己兒子,“這兩個姑娘是母後千挑萬選的,你若是不喜歡,留一個也好。”

“兒臣一個都不要。”二皇子有點生氣,覺得母後一點都不在意自己,她的眼裏只有權勢。

早就告訴了她,自己喜歡嬌兒,結果母後就對顧家姑娘做出那種事情來,現在還逼迫自己娶不喜歡的女人。

在她心裏,自己是她兒子還是個玩物。

二皇子怒了。

“母後,兒臣早就說過了,這輩子非嬌兒不娶,您何必非要逼我!”

滿堂子弟都沒忍住口中的驚呼。

這麽刺激的嗎,二皇子居然在外面跟人家姑娘私相授受,私定終身,私那個什麽了……

姜皇後快被自己兒子氣死了。

她對付誰都不生氣,就是看着這個傻兒子便沒了辦法,他是沒長腦子嗎,竟當着諸多人的面說這種話。

皇帝一直恹恹坐在一旁,說完那句話便沒了心思再開口,這會兒突然來了精神,溫和道:“孟州有了喜歡的姑娘?是哪家千金,怎的不告訴父皇?”

沈孟州道:“父皇,那姑娘身份低微,母後不同意。”

“身份有什麽要緊的,方才太子說得對,咱們皇室富貴已極,娶媳婦兒只需挑品貌才華,倒不必注重門第了。”

皇帝難得不理會姜皇後難看的神情。

他也是生氣了,任哪個男人被自己的妻子說年老體弱,都高興不起來。

更何況當着他的面,當着這麽多人的面,還說了不止一次。

“父皇所言甚是,兒臣喜歡的姑娘,是商賈顧家三房的嫡長女,叫顧嬌的。”二皇子道,“還請父皇成全。”

“顧家……”皇帝揚眉想了想,半晌道 “朕記着,之前寧王的王妃便是她們家的?”

“正是這家。”二皇子像是想起來什麽,指着沈璟昀高聲道,“皇兄身側的顧承徽,亦是顧家千金。”

姜皇後咬碎了一口牙:“陛下,士農工商,顧家畢竟是商賈,怎堪做皇子妃,若孟州當真喜歡,不如賜做庶妃便是了。”

“這話不對。”皇帝哼了一聲,“之前給寧王賜婚,皇後親口所言,那顧家姑娘天姿國色,品貌端方,德容言工俱佳。”

“顧家的姑娘能給寧王做王妃,便不能給老二做王妃了嗎?”皇帝蹙眉,“寧王是先帝之子,朕的親弟弟,身份并不比老二差。”

杜文郢朗聲道:“陛下慈善仁德,不囿于家世,乃明君徳範。”

姜皇後端莊坐着,也不再反駁他們的話,只是淡聲道:“本來妾是準備應了的,只是……這顧家的嫡長女嫁做寧王妃,一月有餘便鬧着和離,這樣的德行,妾實在不敢再往皇家拉。”

“以前聽了幾個狗奴才的閑話,當那顧家女是個好的,沒想到是被人蒙蔽了,是對不起寧王。”姜皇後面色穩重,“可我總不能明知顧家不好,還給孟州娶他家姑娘。”

“陛下,您也好好想想。”姜皇後這句話咬重了聲音,眼神冷如冰雪,“您真的要給孟州娶顧家姑娘嗎?”

皇帝對上她的眼神,便有些軟了。

沈璟昀嗤笑一聲,握住枝枝的手把玩,不理會當前的鬧劇。

左右與他無關,只消看着姜皇後和二皇子如何丢臉就好了。

枝枝卻微微低下頭,小聲道:“殿下,和離的事情,別人說起來還是我解決的錯,對嗎?”

“是。”沈璟昀淡聲道,“寧王再過分,也是皇家子孫,外人不敢多言,不好聽的話都會落在顧家頭上。”

枝枝大約是想不到的,她還太年輕,也不了解皇室的生活。能想到的大約就是和尋常人家一樣,誰對誰錯一目了然,旁人也不會過多苛責。

可皇室是不一樣的。

枝枝心裏微微有幾分難受,姐姐那麽好,分明寧王才是個壞人,為什麽要她承受這些事情,只因為對方位高權重,她們這樣的升鬥小民,連為自己申冤的機會都沒有。

沈璟昀微微蹙眉,卻什麽都沒說。

顧家的女兒當然無辜,其實外人也都知道,端看寧王的名聲就能猜出一二來,但人心險惡,總是要找個人辱罵的,老百姓之間說些閑言碎語,誰又能管得住。

皇帝已經有些色厲內荏了,聲音微弱:“皇後覺得……是這樣嗎?”

“陛下不信,何妨傳寧王一見。”姜皇後冷聲道,“寧王孝順,要去給先帝守陵,除夕大日子都沒過來,咱們身為兄嫂也該多關心一些。”

她的目光掃向沈璟昀,再轉向一旁的枝枝。

沈璟昀逼她如此,就休怪她不客氣了。

皇帝還沒有答應,枝枝便微微顫抖着抓住了沈璟昀的手指,臉色也白了幾度。

沈璟昀摸着她泛冷的手,想了想道:“寧王叔一片誠心,不好打擾,寧王妃和離之事,乃是孤做的主,着實怪不得王妃。”

“那太子……為何做這樣的決定?”

皇帝頓了頓,看着自己的長子:“當時你告訴朕,寧王荒唐,對不住寧王妃,朕信任你沒有多問,你如今便跟朕說一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信任他?皇帝分明是看着自己兒子黑沉的臉沒敢問,也沒心情問。

沈璟昀随口扯道:“兒臣在寧王府赴宴,親眼看見寧王府的妾室欺辱寧王妃,王叔視而不見,可見事情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王妃也是好人家的姑娘,沒得受這樣的侮辱。”

“顧家女兒品行端莊,二弟若真的喜歡,娶了也無妨。”

“是嗎?”姜皇後撫摸着自己長長的護甲,“只是本宮已經派人去叫寧王了,太子待會兒當面對質吧。”

“皇後娘娘!”沈璟昀重重放下酒杯,發出的悶響震得周圍一片寂靜,“孤乃是儲君,寧王是什麽身份?”

“君臣之別,喊他一聲皇叔是給他面子,皇後娘娘口口聲聲要孤與他對質,當孤是什麽人了?”

“太子言之有理。”杜文郢站起身道,“大家都看看啊,堂堂一國儲君,竟要跟個臣子辯駁,這是不要臉了嗎?”

杜文晝看不得弟弟這般出風頭,更記恨沈璟昀揭發他的醜事,撣了撣衣袖,一派理中客的神情:“我向來兩不相幫,只是如今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各執一詞,一個說寧王之過,一個說前寧王妃之過,總要說清楚了,才能決定二皇子是否娶顧家女。”

“兄長這話不對。”杜文郢道,“寧王豈會承認是自己的錯?”

“可也不能因太子殿下一面之詞,就冤殺了寧王。”

“寧王不承認,太子也不承認,自然還要看證據。”姜皇後眼神冷靜,“太子殿下的顧承徽,是什麽來歷?”

沈璟昀直視她的眼睛,唇角勾起一抹涼薄的笑:“顧承徽的身份,比木良娣要幹淨些。”

姜皇後拿枝枝的事情做籌碼,要他饒了木良娣,如今既然為了自己兒子打破了諾言,他自然也不需要繼續遵守。

姜皇後敢在說一句關于枝枝的話,他就敢讓木良娣去死,姜皇後只要不怕木氏離心,就盡管來。如今是個巨大的考驗,考驗在姜皇後眼裏頭,是兒子将來要娶的王妃重要,還是權勢更重要。

枝枝的來歷是一把刀,足以證明顧家女兒品行不端,離了寧王府立馬攀上太子,此間說道極多。如今就看姜皇後能不能狠心下來,抛棄木氏一族了。

姜皇後的手狠狠握在座椅的把柄上,一雙美眸帶着幾分怒火。

沈璟昀半分不畏懼,與她對視,等着她的選擇。

他能護住枝枝,不管姜皇後選擇什麽,都休想得逞。

姜皇後咬牙,木家縱然重要,跟自己的兒子相比還差了些,若給兒子娶了顧家女,他這輩子都完了。

“木良娣是好人家的姑娘,身份清白,出身貴重,太子這話讓本宮不好回答了。”姜皇後冷笑,“可這位顧承徽,卻是寧王妃陪嫁的媵妾。”

此言一出,石破天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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