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他望着枝枝嬌媚的容顏,心思一動,如今,可不正是個好機會。
沈璟昀捧住她的臉,低低一笑,“是,我吃醋了。”
迎着枝枝吃驚的眼神,沈璟昀聲音溫柔,
“我的枝枝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周時唯對你一見鐘情,連我都忍不住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我真的害怕,有一天枝枝離開我。”
枝枝是如此的不安,唯有回報給她同樣不安,才能讓她知道,她沒有配不上自己,她全然不必活的如此卑微。
“那天在破廟裏,周時唯一下子就喜歡上你,想要娶你,是我用了手段打消他的念頭。”沈璟昀說着說着,也真覺得有些不高興,“枝枝,以後你不能再誇他了,否則我會生氣的。”
枝枝怔了半晌,嘴唇翕動,發不出聲音。
沈璟昀嘆息一聲,看着窗外的圓月,慢悠悠道:“枝枝,我心裏很不安,我除了身份地位,堪稱一無所有,不解風情,琴棋書畫風雅事也一概不精,哪兒會有姑娘喜歡我。”
他看向枝枝,逼問道:“你總跟我生氣,是不是也嫌棄我?”
枝枝呆呆望着他,不是很明白,為何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
沈璟昀松開她,站起身脫下自己的外裳,輕嘆一聲,“不過你嫌棄我也沒法子,你已經是我的了,十個周時唯也沒有法子從我手裏頭搶走你。”
枝枝垂首,似哭似笑:“殿下,你……你不必如此的 。”
“這是我的問題,我……我知道我不對,可我總管不住自己。”
理智上告訴自己,殿下是可以依靠的,可以相信的,可在心底裏,她卻誰都不相信,這一次一次的,她自己都覺得厭煩,殿下……殿下只怕也要厭了她。
枝枝眉目低垂:“我知道自己很讨厭,殿下,你不用……”
有人捂住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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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枝擡起頭,恰對上沈璟昀薄怒的神情。
“顧枝!”他冷靜道,“你若當真這麽想,這日子便再也過不下去了。”
枝枝剎那間淚如雨下,心髒像被人揪住,痛的呼吸不過來。
沈璟昀甩下手裏的東西,冷着臉重又坐下。
“我心裏喜歡你,所以願意理解你,這更不是你一個人的錯,我不會怨你,可你自己呢?”沈璟昀冷聲質問,“我認識的枝枝,該是那個在寧王府中冷靜謀劃,在家裏謀算無遺,在東宮運籌帷幄的枝枝,而不是一個只會哭哭啼啼的婦人!”
眼淚逐漸止住,枝枝怔怔看着他,癱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腦袋安靜不已。
沈璟昀不語。
他忽然意識到,其實自己想的也不對,這些時日,他總寵着她,護着她,知道她不開心,會做的也是安撫,總覺得這樣就是對她好了。
讓她一輩子風雨無憂,活在自己的庇護之下。
可卻忽略了最本質的東西。
他的枝枝,原先并沒有這樣脆弱。
破而後立,不破不立,枝枝已經陷入了心魔,她的眼裏只剩下情愛,才會變成這個樣子。
可最初的時候,她不是這一樣的。
哪怕是寧王府裏哭哭啼啼的美貌少女,眼中也全是對生命的渴望,生機勃勃,充滿了希望。而不是眼前這個,困囿于情愛的軟弱婦人。
沈璟昀站在她跟前,輕輕嘆口氣:“枝枝,你好好想想,這些時日,你還是以前的你嗎?”
她的變化太過自然,連沈璟昀都不曾察覺。因為每一個人,不管男女,在遭遇愛情的時候,總是一致的好像失去了腦子,變成連自己都不認識的陌生人。
枝枝卻想了很多很多。
在寧王府那般卑微的處境,自己都不曾有過這樣的不安,她知道自己有別的路可以走,大不了就是一個死,全然不必多思。
甚至過去的十幾年,她的人生都是這樣的。
她在意的只有自己,只要活下去,別的東西都沒那麽重要。
直至遇見了沈璟昀,她忽然就擁有了全天下最珍貴的寶物,于是開始患得患失,害怕失去,甚至覺得自己卑微到不配擁有,時刻覺得自己的寶貝會被別人搶走。
患得患失,卑微的不再是身份,而是自己的心。
愛着一個人,就總覺得他是最好的,自己配不上他,擔心有一天沒了他,自己該怎麽辦。可其實,真的沒有他的時候,也就那樣活下來了。
為什麽自己會變成這般模樣。
枝枝也很迷惘,她呆呆擡起頭,看着沈璟昀,慢吞吞問:“殿下,我……怎麽就成了這幅樣子?”
這跟後宅裏怨天尤地的顧夫人有什麽差別?
沈璟昀還是心疼她,微微嘆口氣,矮身擦去她臉上的淚痕,“枝枝,我希望,你還是以前的你,不要為我做出改變。”
以前的自己……枝枝下意識點頭,她本不必如此的,別說如今殿下還是她一個人的,就算以後真的有了太子妃,有的別的妃妾,大不了她就放棄他,再也不要了。
何必把自己搞的灰頭土臉。
這才是顧枝。
是那個會被人喜歡的姑娘。
枝枝不知道對誰,亦或者只是對着虛空對着虛空中的自己,輕輕點了點頭。
元宵這一夜發生的事情,被兩個人一同埋在了心底裏,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正月十八,朝廷正式開始運作,東宮也天天都有人進來,熱鬧了許多。
枝枝站在書房裏,手中捧着一卷書,耳朵支楞起來聽幾個人的談話。
周時唯道:“殿下,姜家已經引起了動亂,那群百姓都說小姜大人是為官聲,才惺惺作态,可實際上卻不管他們這些真正的窮苦百姓了。”
這話真的沒有良心。
小姜大人每一筆錢財都用在了赈災上,他的能力也比沈璟昀想的強一點,至少借着皇後姑母的威勢,彈壓住各部官員,讓人不敢給他使絆子。
已經是很不錯了。
可惜還是太嫩,心也太軟,每次災禍都會出現一些渾水摸魚之人,攪亂人心,讓人覺得朝廷不管他們,而對這些人,自然是要殺雞儆猴的。
官聲,名譽,那都是虛的,只要辦好了差事,自然沒人敢胡言亂語,可若是差辦不好,護不住自己的名聲就算了,還要被責罰。
那小姜大人就是犯了這個錯,沒有及時找到散步謠言的人并且殺掉,以至于流言已經散布開來,再想抑制也已經晚了。
如今民怨沸騰,他也無力鎮壓,唯有請辭謝罪這一條路。
“如今姜皇後在朝堂上力保他,如果不能乘勝追擊,咱們也太憋屈了。”杜文郢皺起眉頭,“殿下,接下來咱們怎麽辦?”
“讓禦史臺上書,參姜大人草菅人命,不堪為官,參姜皇後明知自己子侄不堪大用,卻力保他赈災,枉顧黎民,不堪為後,父皇若不廢後,便是不在意黎民百姓的怨氣。”
沈璟昀點了點桌子,眼神銳利如刀。
枝枝從書冊中擡起頭,糾結了一下,鼓起勇氣道:“殿下,我覺得為今之計,不應該把目光放在皇後身上。”
“任人無能自然是大錯,可打擊不到皇後根基,只要她肯認錯,貶了自己的侄子,再給陛下請個罪,誰也不至于為了一個臣子的過錯,就逼着陛下廢後。”
“到最後反而顯得殿下咄咄逼人,姜氏若聰明了,說不定還能反戈一擊,誣陷殿下為了黨争,眼看着黎民百姓受苦。”枝枝眉眼冷靜。
沈璟昀笑了笑,“我就怕她不反戈一擊。”
“全天下的黎民百姓自己都有眼睛,誰做了什麽一清二楚,我這邊參皇後,另一邊自然會去赈災,救人于水火,到時候,姜氏拿什麽誣陷我?”
“可殿下既然有能力平複災情,卻任由事情發酵至此,落在有心人眼裏,會怎麽想?”枝枝仰起頭,“殿下以前做的事情,都只關乎自己,自然算無遺策,可殿下不懂百姓之心。”
若給枝枝自己說,她曉得朝廷分明有能力救自己,卻為了争鬥放任自己受苦,心裏肯定會有怨恨的。
每個人都是這樣,百姓稅賦那麽重,供養朝廷皇室,不是為了讓自己成為他們鬥争的犧牲品。
沈璟昀問她:“那依你之見呢?”
枝枝抿唇:“殿下該把赈災之事,交給朝中不涉争鬥之人,專心對付姜皇後,不給她把柄可抓。”
“想留下美名,獲得民心,有很多路子可走,沒必要富貴險中求。”
沈璟昀靜靜思索了一會兒。
周時唯同杜文郢卻目光奇異地看向枝枝,杜文郢更是直言:“你竟然連這些東西都能想到?”
枝枝眨眨眼睛:“這很簡單,你們身處廟堂之高,未曾解黎民之困,這才想不到,其實換個老百姓,都能想明白。”
杜文郢也覺得,其實這道理不深傲,就很簡單,可要他想,他無論如何也考慮不到。
不是他笨,是從沒有這種想法,誰會想到,百姓遇見這種事情不是感恩戴德,而是怨恨呢?
這就是出身帶來的差距,思維整個都是不一樣的,與智慧無關。
其實殿下身邊有個可信任的布衣出身的人,也挺好的。
沈璟昀看着枝枝,緩緩一笑,道:“枝枝很聰明。”
伶牙俐齒地出主意,思維缜密,算計姜皇後時計策重重,這樣的枝枝,才是以前那個姑娘,就好像她早早算計從未見過面的自己。
她如此聰慧,不該被困在後宅裏。
她應該站在人前,煥發出屬于她的光彩。
“孤覺得枝枝所言有理,朝廷中很多人都與咱們無關,更與姜氏無關,也有能力做這件事情,周時唯你挑一個 ,把他舉薦給吏部。”
周時唯點頭應了,“那參皇後的事情,可要繼續?”
畢竟,依照枝枝所言,撼動不了皇後根基。
沈璟昀看向枝枝,等着她說話。
枝枝眨眨眼睛,慢吞吞道:“其實要對付皇後,也不是全無辦法。”
“這麽點小事,說到底也就是皇後識人不清,可古往今來的掌權者,誰沒有識人不清的?”周時唯直接說了打算,“我們本來也沒想廢後,只是想把皇後從朝堂逼回後宮。”
“外戚尾大不掉,這才是朝廷最忌憚的,宗室當中那麽多無權無勢的人,憑什麽一個皇後的侄子能擔當重任,他們正兒八經的皇族血脈,卻只能苦巴巴過日子?”
枝枝道,“禦史臺要先留着,聯合宗人府,狀告皇後欺壓宗室,讓長輩哭求,看皇帝有什麽辦法。”
“然後再由禦史臺上前,一一列舉罪狀,皇後枉顧百姓,任人唯親,獨姜家子孫得了重用,逼迫皇帝廢後。”
到時候,就不是一樁任人唯親的事。
欺壓宗室在先,重用自家子侄在後,姜氏自己又把持朝政多年,這情形像極了武則天當政之前,誰也不會看着姜氏繼續蹦跶。
“這……”周時唯微微蹙眉,“你恐不曉得姜皇後與宗室關系親近,反而咱們殿下,因着當年逼宮舊事,為宗室不喜。”
恐怕,宗室未必會幫忙。
這也是為何,他們從沒朝這邊想過。
因為在所有的謀劃中,宗室都被自己忽略不計。
“不。”沈璟昀搖了搖頭,“天下事,皆為無利不起早,只消許給他們重利,我那些叔伯們,自然什麽都肯做。”
姜皇後籠絡他們,看似關系親近,可卻不肯重用。
這不是皇後的意思,而是皇帝不樂意,他覺得宗室會威脅皇位,一個個都架空了,只是借了皇後的手。
宗室豈能沒有絲毫怨言?
只不過以前在沈璟昀和姜皇後之間,似乎跟着姜氏更有好處,他們才會義正言辭,說因沈璟昀逼宮之舉,才與他不親近的。
可真的如此正義的話,當年沈璟昀身為嫡長子,被人欺辱到那個地步,也不見這群叔伯誰出來說句話。
“容孤想想。”沈璟昀揉了揉眉心,“枝枝的說法是對的,但不能如此輕而易舉被人看出來,不然給朝臣一眼看出是咱們故意的,也沒什麽大用。”
“得先讓禦史臺日日狀告皇後任人唯親,要皇帝予以責罰。”杜文郢道,“再尋個由頭,讓宗室前去告狀。”
“若某個宗室子弟被姜家人打了呢?”周時唯勾唇冷笑,“殿下,姜念念還在咱們手裏,正是她表誠意的時候。”
“不可。”沈璟昀搖頭,“姜念念是個瘋子,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打了人全然體現不出姜氏跋扈。”
“不過這事還真離不了她。”
只有姜念念,才能撺掇自己的堂兄弟們出門找事。
也不叫撺掇,是把那些人氣的無處發洩,不得不出門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