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很快枝枝就知道說錯話的懲罰。
東宮巨大的浴池裏,她被逼着一點點洗幹淨自己的身子,好像一一只把自己送上砧板的魚,慌張,驚恐,還有點……莫名的期待。
她縮在一個角落,不知道說什麽,也不知道做什麽反應,似乎也沒什麽可說的,沒什麽可做的。
沈璟昀就在對面,漫不經心地看着她,男人的身體掩蓋在水下,透明的水幕什麽都遮不住擋不住,反添了神秘的滋味。
枝枝低着頭不敢看。
可想也能想到,那個人的一切。
那都是她曾經親手接觸過的,全都刻在了記憶裏,不用睜眼就能畫出來,這般熟悉,這般喜歡,令人心潮澎湃。
水聲嘩嘩響起來,枝枝下意識擡眼,卻見沈璟昀從水霧中走過來,身上的水珠滾滾落下,莫名帶着無法言說的意味。枝枝咽了咽口水,只覺得喉中有些幹渴。
可是她很快就不渴了。
……
滑不溜秋的玉壁根本抵不住她的身子,只能依靠男人給的一點力氣作為支撐,讓自己不滑進水中。
枝枝喘息着反手去撓他的背,卻被沈璟昀困在懷裏動彈不得,只能發出一聲一聲的喘息。
大半個時辰過去,枝枝裹着毯子斜靠在榻上,眉眼之間春意滿滿,沈璟昀卻已經穿戴整齊,讓人喚了太醫在外間候着。
設了這麽大一個局,枝枝還受了點罪,自然要狠狠利用一番,做戲更要做全了,要讓人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假的也是真的。
不能讓姜皇後白白給逃脫掉。
不然豈不是可惜了。
二人的談話一字不落傳入耳中,枝枝抿着嘴聽下去。
“殿下,承徽小産這是事實,誰也不能質疑,太醫院的脈案臣早先就混進去了,就算查也查不出來,只要殿下守住東宮,不讓姜皇後的太醫接觸承徽,過個三五日身子便調養差不多,那一切都是死無對證。”
這太醫也很年輕,說話的時候條理清晰,“臣也給承徽開了調養小産婦人的藥,東宮日日煮藥,做出這幅樣子即可,不管殿下要做什麽,太醫院都可以傾力配合。”
沈璟昀點了點頭,“再給承徽開些補身子的藥,她身子太虛了。”
“那殿下,臣可否見一見承徽,看了脈息,才能定下藥膳的食譜。”
沈璟昀沉默一瞬,站起身,“稍候。”
他掀了簾子走進內室,看向榻上軟綿綿的枝枝,無奈嘆口氣。
枝枝滿臉無辜與他對望,這般虛弱又不是我想的,有的男人看上去道貌岸然,像個人似的,結果下了床就翻臉不認人,還想怪在我頭上!
兩個人都顧忌着外面的太醫,沒敢說話,只互相對視着。
沈璟昀敗北,只得自己動手給她裹了衣裳,又把人抱上重重錦帳的大床上,才出門去叫人進來。
太醫裝作不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一派安然的按了脈搏,對沈璟昀道:“顧承徽身子骨不錯,只是氣血有些虧虛,尋常要克制一些,用不着吃藥。”
沈璟昀與他大眼瞪小眼,一雙眸子眯起來,威脅地看着他,克制?克制什麽?你敢不敢說清楚些?
太醫也是個狠人,就跟他互相對視,絲毫不懼,又道:“承徽年紀本就不大,不比殿下身強力壯,細水方能長流,殿下睿智,當知此理。”
沈璟昀扭過頭去,不想搭理他。
太醫也不多言,拱手告退。
枝枝從帳裏探出頭,眯着眼笑:“殿下,太醫的話您可聽見了?要多多克制!”
沈璟昀走上前,坐在床邊,揉了揉她細嫩的臉頰,淡聲道:“克制便克制。”
枝枝還是太單純,她難道不知道,自己的手段多着呢,保管讓她應接不暇。
枝枝卻松了口氣,枕在他膝蓋上,“殿下接下來準備怎麽辦?”
“姜念念又打人了。”沈璟昀板着臉道,“她的堂兄,今天帶着人出門,我特意讓人過去,刺激幾個宗室子弟跟他對上,然後宗室中人,會被京兆府抓進大獄。”
枝枝瞪大了眼睛,忍不住贊嘆:“殿下好算計。”
不管姜家人有沒有被刺激的欺負宗室子弟,不管他們是不是無辜的,甚至不管他們是不是委屈了。
只要他們起了沖突,而姜家安然無恙,只宗室子弟被抓進了京兆府,姜家自然就洗不幹淨。
世人會怎麽想?
姜家權勢滔天,京兆府不敢招惹,只敢拿宗室下刀子,難不成他們姜家,竟比皇家子弟還尊貴?
姜家仗着姜皇後的勢力,随意欺辱皇室,到時候不管誰對誰錯,都不免令人想起唐玄宗時期,楊貴妃家族嚣張跋扈,禍國殃民,連公主都敢打。
姜氏死不了,脫層皮卻難免。
沈璟昀笑了笑:“姜氏敢對你有殺心,我就不會放過他。”
謀害皇嗣是什麽罪名?謀害繼子的親骨肉,長子長女,唯一的骨血,放在普通人家也要被罵惡毒後母
何況皇族,那是皇嗣,太子的長子,地位尤其貴重,卻被姜氏給害了,連帶着孩子的母親都險些沒了,姜氏惡毒跋扈至此,他就不信,朝廷自稱清流文官的姜氏爪牙,還有人敢多加辯駁!
枝枝只想給他一個名正言順,卻直接給他遞了把利刃,一把比別的所有事情都尖銳的刀。
這次過後,姜氏休想染指朝政,甚至後宮的權力,也得分出去一二。。
當然,皇帝深愛姜氏,除非她犯了謀逆大罪,否則定然死不了,這樣的結果已經很好了。
枝枝趴在沈璟昀膝蓋上,玩着他腰間的玉佩,慢吞吞道:“可是,姜皇後會乖乖就範嗎?”
“她分不出精力去找我的事。”沈璟昀臉上露出個近乎詭異的笑容,“枝枝,我早就知道老二和顧嬌又在一起,為何沒有找事?”
枝枝卻反問:“顧嬌不是嫁人了嗎?我只聽說二皇子如今和她一起,這是怎麽回事,顧嬌夫家和離了?”
沈璟昀沉默片刻,搖了搖頭,“沒有和離。”
“顧嬌跛了一條腿,在夫家過的極為凄慘,老二去尋她,心疼壞了,就直接動手……将人搶了出來,充作外室養在一處別苑裏。”
可顧嬌的夫家卻不願意和離。
顧家家財萬貫,跟顧家有親戚,行商做生意有莫大的好處,就算只挂個名頭,也沒人敢多加為難,何況老二看着就是個柔弱善良的,人家自然不會聽他的話。
枝枝臉色說不出的糾結。
“你這是什麽表情?”
“我在想,好在當初攀附的人是殿下,而不是二皇子。”
“為何?”
“殿下當初為了我一個陌生人,只看我可憐,就願意替我做主,讓我姐姐跟寧王和離,可見殿下氣魄。”枝枝慢騰騰地回答,“可二皇子……二皇子身為天潢貴胄,面對一家子商賈,都不能護住自己心愛的女子。”
若當初在寧王府攀附的是他,自己恐怕還因着他的懦弱,待在寧王府裏面,如今還有沒有命都難說。
沈璟昀抿唇,撫着她的頭發,半晌道:“所以枝枝該是我一個人的。”
不管換了誰,都沒法子把她從寧王府帶出來。
而枝枝的性格看似柔軟,其實卻強硬的很,若非得做寧王妃女人,她說不定會選擇跟寧王同歸于盡。
枝枝只能是他的,也只會是他的,任何人都搶不走。
枝枝松開玩弄玉佩的手,改抓住他胸前的衣領,借力直起身子,又倒在他懷裏,扶着腰椎道:“我的腰……”
“別動。”沈璟昀扶着她,“我給你揉揉,方才在浴池裏,那個姿勢太累了。”
如星的眸子瞪着他,眉目含春的少女沒有絲毫威懾力,沈璟昀道:“早說了讓你不要亂扭,非得扭,這下子不舒服了吧。”
俗話說得好,有的人不要命,有的人不要臉,一般這種不要臉的,都過得非常驕傲,就比如眼前的太子殿下。
枝枝完全無法理解,他是怎麽一本正經說出這種話的?他就沒有臉皮嗎?
沈璟昀低眉不語,專心致志替她揉着腰,枝枝也懶得吭聲,就在他懷中蹭了蹭,打了個小呵欠,閉眼睡了過去。
少女安睡之時,眉眼靜谧,歲月靜好,讓人不由自主便溫柔了幾分,沈璟昀将她放在錦被當中,靜靜看着她。
枝枝,我的枝枝。
只願你以後都安然無恙,不要再拿自己冒險。
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這邊風和日麗,歲月靜好,當日下午,宮外出了件震驚京都的事情。
內閣大臣們都聚集在禦前,難得同聲同氣。
“陛下,外戚欺辱宗室,古有聞之,呂後,武後等當權之日,盡皆如此,然陛下春秋鼎盛,怎可讓一婦人壓在頭頂!”
“若不責罰姜氏族人,只恐堵不住悠悠衆口。”
“民心難測,紅顏禍水,還望陛下早做決斷。”
皇帝緊緊皺着眉頭:“今日宗室與外戚發生沖突,實乃雙方之過,京兆府只抓宗室子弟,查案不嚴,理當重懲,朕……”
“兒臣卻覺得,此非京兆府之過,而乃姜氏跋扈之罪也。”沈璟昀打斷他的話,不容置疑地說下去,“父皇容禀,前些年姜氏族人打斷了一平民百姓的腿,京兆府抓人判刑,結果皇後娘娘罷官奪職,姜氏族人安然無恙回家,反而苦主因無錢治傷,落下了殘疾。”
“這事,想來父皇沒忘記。”
“皇後娘娘為族人都能做到這一步,何況自己親侄子,今兒抓了他姜家人,明兒京兆府尹豈不是要死全家,誰有哪個膽量?”
沈璟昀嘲諷道:“父皇倒怪起京兆府,難不成府尹沒拿全家的性命做賭注,就這麽使您不開心嗎?難道為了皇後娘娘的好名聲,人家就得死了全家表忠心?”
皇帝怒瞪他,“太子慎言,當年京兆府的确有錯,皇後才罷官……”
“那為何又釋放了皇後娘娘的族人?難不成那人的腿不是他打斷的?難不成他不是我朝人,不用受律法監督?”
當年的确另有隐情,是京兆府尹的夫人幫姜氏小産陷害沈璟昀,姜氏怕暴露,才貶谪這家。
可那又怎麽樣,姜氏不敢說這個理由,世人也只看見她放了族人,貶谪了京兆府。事實,就是大家看見的這樣,不容置喙!
皇帝蹙眉:“你說這個幹什麽,都多少年的事情了!”
他也知道當初之事,便覺得心虛,也不敢多加質疑,只能生硬轉移話題,看在內閣諸位朝臣眼中,卻坐實了皇後跋扈的罪名。
“兒臣之所以提起舊事,乃是因為京兆府無辜,這件事情是誰的責任,一看便知,父皇何必渾水摸魚,把罪責推給旁人!”沈璟昀冷冷望着他,“高祖皇帝創業何其艱辛,我沈氏族人折損過半,才使後輩得富貴榮華,安享尊榮。”
“姜氏一族何德何能,養了個好女兒,做了皇後,竟比我沈氏還尊貴不成?”
“父皇,此事若不給宗室一個交代,諸位叔伯前往太廟哭求高祖皇帝,您是否能受住先祖降罪?”
皇帝也知道事情無法善了,可姜皇後是他心尖子上的人,如何舍得怪罪,不過是幾個不親近的宗室罷了,若因此讓皇後不高興,讓皇後被責罰……
皇帝緊緊蹙着眉頭。
沈璟昀也不逼迫,只道:“父皇考慮一二吧,別寒了宗室的心。”
反正,事情也不僅僅到此為止。
皇帝若舍得罰了皇後和姜氏族人,這件事情就發揮不出那麽大效用,沈璟昀吃準了皇帝的脾氣,他就是自己硬抗着,也不會讓姜皇後受委屈。
這般深情,倒不是該怨該贊了。
沈璟昀嘲諷一笑。